我的母亲在她69岁时去世,在我父亲去世后5年去世了。
她是在肺上得了不好的病去世的,在她去世的前两个月已很痛苦,靠吸氧才能稍微缓解,在去世前两天,呼吸更加困难,靠吸一种瑞典的进口药才能缓解一会儿。在去世的前一天,她睡得很沉重,好像是要弥补这几个月的因咳嗽而彻夜不能安眠的亏欠,一睡睡了几乎一天零半夜,可在凌晨两点二十时,再也喊不醒了。
我的母亲在小学没上完时就不上学了,据她自己说,是头上长黄水疮,头发剪掉了,因一个男同学对着她喊她“小秃女”而羞的不上学了。
母亲过早的参加劳动,一方面锻炼了她能吃苦不怕苦的品质,另一方面也导致了在晚年落下很大的病痛。
母亲是经她们同村的一个我叫姨爷的亲戚介绍给我父亲而结婚的。那时我们家很穷,我祖父是个先当干部后来务农成了社员的一个人,干农活不在行。我父亲,身子单,也不爱干农活,一年分的粮食也很少。我姨爷和我外爷是好友,他说,我看陈堂(我们村的名字)穷点儿也不怕,凡(我母亲的名字)能干。
母亲婚后,确实改变了家里的面貌,工分多了,分的粮食也能凑合着吃饱。后来分田到户,母亲更是一个人顶起了一个家的重活。拉车送粪,扛麦晒场,浇水挖地,泥里来水里去。母亲个子小,但有劲儿,很能干,顶个男子干活,一般男子也比不上,村里一个我叫老奶的送给她一个外号——小钢炮。我这么多年也忘不了母亲拉着麦个子堆的如小山一样的拉车,和着嗒嗒的沉重的脚步声,身子前倾,低头向前,满头大汗的模样。
由于父亲在外教学,祖父年老,祖母既要做饭又要照顾年幼的孙儿孙女,母亲就一直独自承担起一家的农活,一刻也不敢耽误。父亲曾说母亲还偷偷地吃避孕药,后来父亲知道了,就问母亲为啥?母亲说是怕耽误干活。劳累还曾经导致流过产,母亲很愧疚地说还是个娃儿哩(男孩)!
母亲从来不要求父亲多干活,母亲说我父亲干活不行。母亲有自己的理论,她说“有智吃智,无智吃力”,父亲有智,能教学,母亲自认无智,所以吃力。
我后来上学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让母亲不务农,后来,我们终于不用种地了,母亲跟着父亲住到了城里。但我们家还是很穷,在邻居家只用葱和牛肉当馅做饺子时,隔三差五我们才能吃上去肉联厂买便宜的剔骨肉做的蒸面条。我有一次吃饭,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让猪的碎骨把牙拌了个豁子。这个豁牙现在还没掉,时不时的舌头触住了,还让我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
后来母亲看有人在校园里买卤鸡蛋,她就向人打听,又加上自己揣摩,自学学会了做卤鸡蛋。每次到饭时,她都去学生们必经的地方卖。但我从未去帮忙卖过,我那时脸皮太薄,生怕被同学们认出我有个卖卤鸡蛋的妈。母亲卤的鸡蛋很好,很大,很好卖,那些烂的卖相不好的卤鸡蛋,母亲常让我们姊妹们吃,而她很少吃,她说一个鸡蛋五毛哩!
母亲先后在学校办的面粉厂,印刷厂,和浴室打过工。但我们姊妹们接连上大学,花费增大,父亲的工资也时常不够我们回来要。母亲说,每次看见我们回来,不是喜悦,而是感到膀子都溜了的“瘫劲”。我们上学的费用,不知母亲从多少饭食中节省出来,也不知父母从多少亲戚那里借来。九八年我上师专,至今清楚地记得我每天生活费五块,早上一块六,油条带豆浆,中午一块六的肉丝面条,晚上一块八的馍菜汤,另有三十块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在师专上学期间生活上也不觉得窘迫,好在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我结婚后,长子出生,母亲骑车跑了三十来里到我工作的地方,送来了一个她向别人借的小孩坐的“坐铺”(坐椅),还说当奶的不能领孩子,你们工作忙,还得做饭,有个“坐铺”好些。她说这些话时,眼泪流了出来,我母亲容易动情,不知什么时候就流泪不止。
母亲年轻时忙于农活,不常做饭,我祖母年纪大了,做不动饭后,母亲便学会了做许多好的吃食。母亲常给孙子们做炸土豆条,炸平菇。母亲在荠菜下来时常挖了许多荠菜,炸炸放凉,往冰箱里一放,能吃好些时。
母亲去年咳嗽,自己买药治,但效果不好,小妹领她去医院一拍片,医生说情况不好,又换了个医院找个医生一问,说已是晚期。我立刻觉得双腿软了,走路都没劲了。
母亲吃中药,吃西药,吸氧,用偏方,甚至在她的要求下和我姑父一起连夜去公路边找桃枝来避邪,但母亲的病情最终仍越来越不好。我和妹妹们在医院陪母亲时,母亲说可用着你们姊妹们了。
母亲在病痛厉害时说,我没坏良心,咋得这病?我对她解释说,得病和坏没坏良心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好人。母亲不在后我和妹妹们谈论母亲的病因,想来大概有这几点:一是一生辛劳伤身,二是我父亲抽烟,她被动吸烟,三是在面粉厂印刷厂浴池上班对呼吸都不好,四是厨房油烟大,抽油烟机是近十来多年才用上的。
母亲不在了,但母亲的精神长在,母亲的恩情永记,母亲的血脉更将会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