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此局初定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风衍的信送达时,温从戈正把魏烬支出门去,然而准备出门时甫一开门,就和站在房门口的魏烬对上了视线。
温从戈沉默了下,往左一步,那人跟着也往左一步,他往右,那人也往右,门口就那么大点儿,他想钻出去都不行。跳窗户倒也不是没尝试过,结果直接就被魏烬一把拉住了,袖子差点儿没拽撕了。
这无声的对峙持续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
站在楼下准备出发已久的凌知霜仰头看了全程,最后一脸无奈地坐了下来,按了按仰得酸痛的脖子。
在外头等得不耐烦的宴清走到凌知霜身边,仰头看了眼,又看了眼一脸生无可恋的凌知霜,出声儿询问。
“他俩这是…玩啥呢?”
凌知霜摊了摊手,总结道:“你家主子不让我家主子出门。”
这俩人加起来至多三岁,改口再多一岁,那都是另外的价钱。
楼上,往日温从戈总会把人算计到死路,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正面被人堵着的感觉。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要堵到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让开?”
魏烬显然被坑出经验了,轻哼一声说道:“你今早又想支开我是不是?”
温从戈无奈道:“我身上的伤结痂了,不影响我出去。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魏烬身子一横,双手抵着门框,铁了心要把人放眼皮底下,挑着眉一口回绝:“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
这不就是堂而皇之的耍赖皮么?
宴清一脸没眼看地收回了目光,杵了杵凌知霜,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扬声道:“主子,再不出发,风堂主就该等急了。”
“知道了。”温从戈叹了口气,“别堵着了,带你一起。”
闻言,魏烬乖乖让开了身子,温从戈这才松了口气,出了房门下楼,魏烬看了看自己的手,几步跟上,牵着他的袖子跟在了后头儿。
这次的汇合点在懿城黑市的明楼,明楼处于人烟稀少的郊区地带,是个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温从戈等人赶到时,凌知霜扬手一挥,同宴清一起,带着人四散布防。
等在入口的年轻人,身着一身翠青长衫,正是负责黑市交易的左护法。他走到温从戈身前,俯身行礼。
“郎诺见过主子。”
温从戈挑了挑眉:“怎么连你也跟来了?”
“正好回楼里送账,在刑堂门口碰到风堂主,他怕路上出意外,说带上我,保险些。”郎诺笑了笑,“风堂主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温从戈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瞪了魏烬一眼。若不是这人拦着,他早早就到了,何至于让人等?
魏烬装没看见,垂手借着袖子的遮掩,捏了捏身边人的手,温从戈无声叹口气,反握了握魏烬的手。
之于自家楼主身边的这个人,郎诺心知肚明,便没有多问,抬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进了门便直奔二楼,走到门口后,站在门口的黑衣手下行礼,温从戈摆了摆手,还不待推门,房间中倏然传来了一声儿怦然巨响。
温从戈皱了皱眉,推开了门进屋,又扬臂挥散了眼前的点点烟尘。
房间中的情况映入眼帘,唯一的一张桌案被风衍一掌拍翻,一身粗布麻衣,身姿瘦削的长者,淡定坐在原地没动。
郎诺挪了挪身子,看到里面的情况,嘴角抽了抽,他就不该让风衍这暴脾气的一个人看着这个糟老头子。他犹豫了一下,避免一会儿神仙打架,当机立断地转身出去寻凌知霜待着。
魏烬倒没什想法,进门时还不忘掩了下门扉。
温从戈扯了扯嘴角,无可奈何道:“衍哥这是拆我房子来了?”
风衍本火气未消,但听到温从戈声音的那一刻,还是瞬间收敛了情绪,勾唇笑道:“没有的事儿,温小子,人我给你全须全尾地送来了。”
温从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路辛苦,衍哥要去休息一下吗?”
风衍拍了下手:“你这么一说,我正好饿了,先下去吃些东西。”
温从戈点了点头:“好。”
风衍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任霄,捏了捏拳头。
他倒是不饿,只是怕再待下去,会直接把那个糟老头子砍死——当年温从戈在任霄手里吃了不少亏,仇怎么着也得亲手报了才行,他给直接砍死可就太便宜这糟老头子了。
温从戈默然冲风衍打了个眼色,风衍会意,快步离来时还顺手拉走了魏烬:“有事问你,跟我出来一趟。”
手腕处的脉门被风衍死死捏着,魏烬挣不开,满心无奈也毫无拒绝的余地。他看了一眼温从戈的背影,想到这儿是温从戈的地盘,不会有危险,这才跟着风衍离开。
门扉合上,屋中恢复了安静。
任霄手里的茶杯,应是桌上唯一没有报废的东西了,他抬手抿了口茶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淡漠。
温从戈拉了把椅子,坐到任霄对面,歪头挑眉,勾唇道:“任前辈,好久不见。”
任霄毒蛇一般阴鹜的目光望向了温从戈,嗤声道:“装什么?你废了我的武功,关我那么久,又何必与我虚与委蛇。”
温从戈交叠双腿,嘴角含笑:“心高气傲的任前辈说话,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中听。”
任霄到底是人精,强压下心头的憎恨,垂眸看着茶杯,说道:“方才你身边那位,就是魏小爷吧?想不到他还活着。”
温从戈挑了挑眉:“你想不到的事儿还有很多,倒是难为你还记得他。”
“我亲手劫回来的人,又怎会不记得?”任霄抬起眼,目光在温从戈脸上转了转,“你倒是个很大胆的人,那么早的时候,就敢欺上瞒下。”
温从戈耸了耸肩:“没有活路的时候,自然要找些活路。我能以一己之力推翻霍潭,自不是什么善类。”
任霄眉间蹙了蹙,这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话只接一两句,如此,一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二人之间只有不死不休的仇,自然没什么旧可叙,话题迟迟聊不到点儿上,任霄难免有些心急。
“事已至此,你我又何必再打太极?我以真心投诚来见你,你不问我血刃的事么?”
此话一出,温从戈抬了抬眼,反问道:“你真心投诚?这话你信吗?有什么可问的?你的话不过是说给我听的废话,又能有几分真呢?”
字字句句合在一起,戳心窝子得很。而这些问题,任霄自然一个都没法儿回答,他哑口无言,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我们的谈话内容并不重要,不是吗?”温从戈徐徐开口,抱臂看他,“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好好叙叙旧,毕竟下次见,可就是下辈子了。”
任霄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他故作镇定道:“我可以告诉你血刃残部的事。”
温从戈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可是现在,我不想听了。”
面对这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交流,本成竹在胸的任霄,蓦然也觉得心里没了底儿。
温从戈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来见我,是想到什么好办法能杀了我呢。再不济,你有骨气点儿,也是要跟我同归于尽的。可现在看来,你就只是纯纯来送死的。”
任霄心中骇然,直接踩进了坑里:“你都知道什么?”
话一出口,任霄就闭了嘴,不打自招,不过如此。
下套成功的温从戈心情愉悦,还不忘讽刺几句:“看来这几年你在地牢里,也没什长进啊。罢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好啦,我可是很少会给人解释的。”
任霄简直被气得要吐血了,温从戈笑眯眯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抵唇打了声儿哨子。
一只白羽黄顶的玄凤鹦鹉振翅而来,从窗户挤了进来,落在温从戈肩上,他微微转过头,露出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笑。
“地牢窗外的鸟鸣,该是很好听吧?鹦儿,再叫声儿给他听听。”
任霄脊背发凉,那玄凤鹦鹉亲昵地蹭了蹭温从戈的脸,拍了拍翅膀,发出了一声儿麻雀叫声。
“山中岁月长,无聊得很,我养了不少宠物。”温从戈抚了抚鹦鹉,“你是否真心投诚,会不会告诉我血刃的消息,给你递信的叛徒是谁,这些事,我可都一清二楚哦。”
任霄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逆光而立的人:“你…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在人为。”温从戈低低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还是几年前那个因你一句话,便被打断三根肋骨的傻子么?你不会觉得,我能走到今天,是纯粹靠运气吧?”
任霄哑口无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那又如何,这次你输定了。”
温从戈轻轻拍了拍手,脸上笑意不减:“我看任前辈果然是被关了太久,脑子不太好用。旭暗楼,从来都是一代楼主一代人,你真以为那些人,会因一个死人残部背叛我?”
任霄心态失衡,掌间用力地攥紧了扶手,霍然起身:“他们一定会背叛你!你的人都死绝了,你便再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霍潭若是活着,他们背叛我,是板上钉钉的,可如今高台之上尽是我的人。五五开的情况下,他们还尚要权衡一下,你们许下的高利为价,能动摇多少人为你们卖那一条命?”温从戈走到任霄面前,抬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我是你,就会早早死在地牢里,何必还出来蹦跶一下?”
任霄手上不稳,杯子碎落在地,艰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美人儿,只觉这是个披了美人皮的罗刹。
“任前辈,这世间俗人,爱恨嗔痴贪,你是何其天真的在低估人心啊。”他收敛了明媚的笑意,眼中沁了几分寒,“我不问你血刃的事,是因为血刃残部,不管是谁带队,今日都要被彻底灭掉。至于楼里剩下的那些人,造反?还不够看。”
从那帮人下山,温从戈不阻拦开始,棋盘上的棋子就已经在变动了。
若是今时今日,下山的人没那么多,温从戈还要顾及一二,可昨日名册送到他手里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一局稳赢。
很可惜,他们失去了扳倒他的最好机会,而他,也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一开始便没有把自己当成掌棋人,而是处于棋盘中心,却纵观全局。他看到的东西,自然是多年闭目塞听的任霄看不到的。
对上那双茫然的眼睛,温从戈轻叹口气:“想不通的地方,你下去再想吧,我不想和蠢人白费口舌了。”
随着他的手指收紧,任霄眼球暴突,嘴里发出嗬嗬地声响,再说不出一句话。
“任前辈,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下辈子,可要记得学聪明点儿。”
骨裂声儿入耳,任霄的脖颈被直接掐断,整个人瘫在了地上,温从戈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看向了窗外。
此局,初定。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