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苒知跪在地上,捧着霍延琛的脚,小心翼翼的放进泡脚桶里。
“延琛,这个是我找一个老中医新配的泡脚方子,对活血很有……”
“闭嘴。”不等她说完,霍延琛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别让我听见你声音,恶心。”
顾苒知僵了僵,却还是静默下来,仔细温柔的给霍延琛洗脚,从脚背到脚底和指缝,每一处都细心的洗过。
至于这个药方是她开了一整天的车,排了一个月队才弄到的……这些琐事,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出来。
洗完脚,顾苒知将霍延琛的脚抬上床,同时跪上去,卷起袖子,准备开始每晚的按摩。
自从一年前,霍延琛车祸双腿失去知觉后,每天晚上,顾苒知都会亲自给他洗脚,按摩。
“不用了。”霍延琛冷声道。
“怎么能不用,医生说……”
“我说不用了!”霍延琛不耐烦,语气也凶戾起来,“你听不懂人话吗?”
顾苒知默然收回手,跪在床边,身形纤瘦,微垂着头,无辜而又脆弱。
霍延琛眸色动了动,又很快变成一片幽寒的冷色,“一年了,你还不放过我吗?”
顾苒知睫毛一抖。
“离婚吧顾苒知,我真的受够你了。”霍延琛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一秒也受不了你了。”
顾苒知低声下气道:“可你的腿……延琛,你需要我的,让我再照顾你一段时间好不好?等你的腿好了……”
“够了!”霍延琛突然发怒,毫不留情的一把将顾苒知从床边推了下去。
为了轮椅运行方便,屋子里没有地毯,顾苒知重重的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咚的一声巨响。
“你到底还要恶心我到什么时候?我为什么会残废你难道还不清楚吗?”霍延琛撑起身,阴鹜而狠戾盯着顾苒知。
他眼底的恨意,狠狠刺痛了顾苒知的心。
“你知道我每天看到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霍延琛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弄死你!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顾苒知,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顾苒知说不出话,她痛苦的闭上眼,让眼泪隐匿。因为霍延琛不喜欢看到她的泪水。
“离婚,顾苒知!”
顾苒知想起自己那份癌症确诊书,睁开眼,哀求道:“让我再照顾你一段时间好不好?等你的腿……”
“滚!”霍延琛已经不想和她说话,“顾苒知,你给我滚出去!”
顾苒知跪坐在地上,近乎绝望一般的说道:“我可以离婚,也会帮你把若晴找回来……”
若晴这个名字让霍延琛眉眼一动。
“你让我再陪你三个月,好吗?”顾苒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抓住霍延琛的裤腿,“好不好?”
霍延琛皱眉,没有立马拒绝。而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柔和,让顾苒知心里一喜,大胆的靠过去,将脸贴在霍延琛已经没了知觉的双腿上。
“三个月就好。”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微笑道,“三个月后,我就消失,从此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三个月,是医生告诉她的,最后期限。
“把若晴找回来,我就同意。”霍延琛退步了。
顾苒知心里一疼,却还是只能点头:“好,我帮你,把她找回来。”
能再待三个月,她就已经满足了,她给霍延琛整理好被子,离开卧室。
空荡的客厅,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顾苒知收拾好情绪,连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消失了一年的许若晴。
顾苒知心里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许若晴勾唇一笑,得意嚣张:“当然是来见我初恋啊,我听说,他一直很想我……”
第2章 她回来了
“他不在!”顾苒知立马挡住了门,竭力镇定着说,“我老公……他不在家。”
她用力强调着“老公”两个字,本想刺激许若晴。
许若晴却反而笑起来:“你们还没离婚吗?”
顾苒知脸色一白,许若晴又说:“不过没关系,我回来了,你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她说完,越过顾苒知往里走。
“你不能进去!”顾苒知死死拦着她。
她才用许若晴的下落作为筹码,求霍延琛答应再陪她三个月,要是现在让霍延琛看到她,那他一定要求马上离婚,一天也不愿意等。
许若晴轻蔑的睨了一眼顾苒知,随即张口便开始喊:“延……”
顾苒知急忙捂住许若晴的嘴巴:“你不能出声!”
许若晴挣扎起来,两人纠缠中跌跌撞撞,碰倒了一旁的花瓶。
哗啦一声震耳的响声。
“顾苒知,你在干什么?”卧室里传来霍延琛不悦的声音。
“唔唔!”许若晴哼着想说话。
顾苒知一把用力,死死将她摁在墙壁上,捂紧了嘴。
“没事,我不小心碰翻了花瓶……”
“安静一点,别吵我!”
“好……啊!”她刚应了一个字,就被许若晴用高跟鞋狠狠碾住了脚背。
拖鞋柔软,根本不能阻隔那尖锐的鞋跟,顾苒知痛的身体一软,立马就被许若晴推开。
她退了几步,跌倒在地上,又发出一声大响。
“顾苒知!”霍延琛怒道,“你要发疯滚出去发,别在家里烦我!”
顾苒知刚要说话,许若晴就又是一脚,踩在顾苒知的手背上。
用力,左右碾压,顾苒知的手骨几乎裂开,痛得她登时就涌出了眼泪。
“顾苒知,你死了吗?回我话!”没等到回答,霍延琛的声音更加不悦了。
“回答她啊,顾苒知。”许若晴笑起来,神色阴冷扭曲,“你不回答他,我可就帮你回答了,到时候延琛听到我的声音,一定很高兴呢……”
“不要……”顾苒知立马用力的大声道,“抱歉延琛,我刚摔倒了……”
楼上静了一秒,才传来霍延琛的声音:“你就不能小心点吗,别在弄出动静来烦我,懂吗?”
许若晴加大了碾压顾苒知手背的力度。
顾苒知似乎听到了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她痛得发不出声音,浑身发抖。
许若晴笑意愈发放肆:“延琛和你说话呢,苒知,你怎么不回答啊?快回答他啊。”
顾苒知尝试着开口,可一张口,就是痛苦的呻/吟。
她的手真的太疼了……
“顾苒知,你到底在干什么?”卧室里的霍延琛似乎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你马上给我上楼来!顾苒知!”
“苒知,你老公叫你呢……”许若晴还在加大力度。
咔——顾苒知的手骨真的裂开了。
顾苒知再也忍不住,低低的惨叫了一声。
“顾苒知!”霍延琛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了怒,“你给我说话!”
许若晴轻蔑一笑,把脚挪开。
顾苒知立马将把手捂在胸口,她的手背迅速青紫红肿,痛感犹如密集的蛛网散开,让她整个右手都在不断的发抖。
“苒知,我看你已经说不出话了,不如我帮你回答吧。”许若晴说着,又狠狠一脚踩在顾苒知后背上。
“延琛,是我回……”
许若晴放肆的声音激怒了顾苒知,她猛地用力,把许若晴掀翻在地上。
许若晴在地上滚了半圈,撞翻了柜子。
客厅里一阵框框当当的响。
“顾苒知!”卧室里传来轮椅的声音,霍延琛再也待不住,自己撑着身坐上轮椅。
他推开卧室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许若晴,脸上的冷沉和怒色瞬间消失。
“若晴,你……回来了?”
第3章 你可以滚了
许若晴蜷在地上,娇弱的抬起脸,望着霍延琛,楚楚可怜道:“延琛……”
霍延琛立马皱眉,快速的转着轮椅靠过去:“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摔在这里?”
他滑过去,不顾自己行动不便,弯腰去扶许若晴。
许若晴拉着他的手,挣扎了几下,一副伤势过重爬不起来的虚弱模样。
“我好像摔倒了腰,我站不起来了……”许若晴眼圈一红,眼泪说来就来,“好疼啊,延琛……”
霍延琛道:“你撑着我,我扶你到沙发那里去休息。”
“好……”许若晴一拉霍延琛,霍延琛的轮椅便跟着一滑,接着他自己也从轮船上翻了下去。
霍延琛摔在了许若晴身上,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延琛!”顾苒知和许若晴同时紧张的出声。
许若晴躺在地上,一手扶着霍延琛的腰,一手摸着他的脸,关切担忧道:“延琛,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怎么样?”霍延琛撑着上半身,垂眸看许若晴身上有没有外伤。
两人重叠着趴在地上,那姿势别提有多么暧昧了。
顾苒知被刺得眼睛疼,她三两步冲过去,不顾手上的疼痛,把霍延琛拉开。
“延琛,我扶你起来……”
“滚开!”霍延琛一把甩开她,“你别碰我!”
“延琛……”许若晴这会又有了力气,很快把霍延琛扶在自己怀里,“我带你起来。”
她把霍延琛扶起来,送进轮椅里。
动作间,眼眶里不断流出泪水,最后她凄美哀婉的蹲在霍延琛的面前,看着霍延琛没有知觉的腿,哽咽道:“对不起延琛,都怪我……当初我要是没赌气离开,你也不会因此出车祸……更不会……”
许若晴自责痛苦的捂住脸:“对不起延琛,对不起……”
“我不怪你。”霍延琛温柔的擦掉许若晴脸上的泪水,“意外而已。”
意外而已——简单四个字,狠狠刺痛顾苒知的心。
这一年,每次提起那场车祸,霍延琛口里就只有责怪和厌恨。
因为当时霍延琛开的,是顾苒知的车,而出车祸,是因为刹车有问题。
如果不是顾苒知非要嫁给霍延琛,许若晴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开,他也不会因为急于追人而开了顾苒知的车……
一切的一切,都是顾苒知的错。
“你腰还好吗?”霍延琛关心的问。
许若晴用手抵住纤腰:“没事,就还有一点点疼而已……”
霍延琛皱起眉来,转眸阴鹜的盯着顾苒知:“刚刚你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欺负若晴吗?”
“我没有!”顾苒知把自己青紫红肿到变形的右手给霍延琛看,“是她在欺负我!延琛,她根本没有外表这么善良,她是个……”
“你够了!”霍延琛打断她,“她刚才要是真欺负你了,你刚刚怎么不说话?手伤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完全不叫一声?现在若晴被你推在地上,我质问你,你又倒打一耙,说你被她欺负了,你什么意思?”
顾苒知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半响后,她只得喃喃道:“难道我手上的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吗?”
霍延琛冷冷道:“谁知道呢,反正你一向擅长装可怜。”
顾苒知说不出话,只觉得手更疼了,疼得她想哭。
“既然若晴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刚刚的协议也不作数了。”霍延琛道,“离婚协议我会立马叫人准备。”
说着,他嗓音一寒,语带威胁:“顾苒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我签了,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第4章 你到底有多不要脸?
顾苒知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红肿到可怕的双手,低声道:“可我的手,现在恐怕签不了名了……”
但这句话,并没有被霍延琛听到,他急着带许若晴去医院。
两人很快离开屋子,剩下顾苒知孤零零的一个。
顾苒知在客厅里站了很久,又自虐一般,不顾手上的伤,把地板上的碎片一一整理干净,最后她才独自出门,去医院。
一检查,无根手指骨,四根骨裂,还有严重的肌肉损伤。
医生一边给顾苒知开治疗的单子,一边叮嘱顾苒知一定好好养伤,手不比其他地方,容易留下后遗症的。
顾苒知道:“好,谢谢医生。”
她拿起单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股眩晕忽然袭来,她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但幸好那股眩晕结束得很快。
“你怎么了?”医生关心的问,“要不要再做个详细的检查,我看你脸色不对劲。”
顾苒知摇摇头:“我没事。”
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很清楚。
恶性白血病,就算做骨髓移植手术,复发率也高达百分之九十,更别说,她现在没有合适的骨髓。
从医院离开,顾苒知回家。
输入开门密码,密码锁却叮的一声,告诉她密码错误。
顾苒知又试了两次,还是错误,再错两次,密码锁就会自动向屋主报警了。
顾苒知确定自己没有输错密码,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密码被改了。
她心里不由发凉,立马拿出手机,给霍延琛打电话,可不论她打多少个,霍延琛都不接。
顾苒知不死心,又开始输密码。
她用完了最后两次,密码锁自动锁定,并且给屋主发出警报信息。而顾苒知还没停,她像是失心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的输密码。
自动发送警报的信息也疯狂发给霍延琛。
咔哒——门终于开了,露出霍延琛压着怒火的脸。
“顾苒知,你是不是没有一点羞耻心?”他怒道,“我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你到底是有多不要脸?!”
心脏一点一点的下沉,顾苒知又感觉到了眩晕,意识突然变得恍惚而脆弱,她突然就哭了。
“可我要照顾你啊。”顾苒知喃喃说,“你没有我照顾,怎么办呢?”
“什么叫没有你我怎么办?”霍延琛嘲讽,“顾苒知,你以为你是谁?保姆也能随时换,更别提你这样求着来倒贴的。”
顾苒知身体一晃,鼻腔也跟着一热,她抬手摸了一下,碰到了满手的血。
“我流血了……”顾苒知举着沾血的手,“延琛,你让我进去处理一下鼻血,好吗?”
霍延琛皱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滚开,别脏了我的地板。”霍延琛毫不留情,“顾苒知,从今天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除了离婚的时候!”
顾苒知猛然捏紧了手指,因为白血病,她鼻血不止,沿着下巴,滴答滴答的往下落。
她这个半张脸是血的模样,凄惨又狰狞。
“可我若是不同意呢?”顾苒知笑起来,“霍延琛,你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要离婚?”
霍延琛眉头拧紧,脸色更加阴沉:“顾苒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罚酒?”顾苒知惨然道,“我还能有什么罚酒吃?你给我的难堪,还不够多吗?”
霍延琛不耐烦道:“这不是你自找的吗?现在在这儿卖什么惨,你恶心不恶心?”
“恶心?你……”顾苒知往前跨了一步,刚要说话,强烈的眩晕忽然袭来,她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晕倒在门口。
霍延琛垂眼,看了她几秒,却是转身就狠狠摔上了门。
第5章 现在就回来!
顾苒知是被巡逻的保安叫醒的。
保安手里的电筒直直照着她的脸,他白着脸,有些害怕地问她:“你没事吧?哪户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顾苒知坐起来,摸了一下鼻子。鼻血已经干在脸上了,她现在半脸血的样子一定很可怕。
“没事。”顾苒知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失落道,“我已经不住这里了……”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
头还是很晕,她闭了闭眼睛,忍下那股眩晕,吃力的迈步往外走。
离开了霍延琛的家,顾苒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她父亲二婚,有了新的家庭,不欢迎她回去,当初为了和霍延琛结婚,她不惜与最好的闺蜜闹翻,已经一年不联系。
现在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酒店了。
顾苒知就近找了一家酒店,胡乱住进去。
她在酒店里简单处理了自己,随后倒在床上,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觉,顾苒知睡了很久,而且睡得很不舒服。
梦里她一直在被火烤,炙热难受,身上的骨头也疼得厉害,她很想醒来,但眼皮沉重,她睁不开。
她就在这难受里不断的挣扎。
直到有人轻轻抱起了她,冰凉的毛巾擦过她的身体,那些难受终于消停了,顾苒知安稳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在医院。
床边趴着一个熟睡的男人,尽管他脸埋在手臂里,顾苒知还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大学时代追求过她的学长,陆沉深。
后来顾苒知结婚,他就离开了,已经一年没消息了。
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
顾苒知动了一下,陆沉深立马醒了过来:“苒知!”
他抓住顾苒知的手,紧张道:“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顾苒知尴尬的把手抽出来:“我挺好的,我没事……”
“没事,你知道你前几天高烧四十度不退吗?这还叫没事?”
陆沉深有些生气道,“幸好你住的是我家的酒店,服务员检查房间时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及时通知了我,要不然,你早就高烧病死在酒店房间里了!”
顾苒知还有些迷糊:“是吗……”
“是吗?”陆沉深更生气了,“你就这么不在意你自己的身体吗?还有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霍延琛呢,作为你的丈夫,你病成这样了,他怎么没来照顾你?”
顾苒知脸色一黯,凄然道:“他正在和我闹离婚。”
陆沉深猛然一静,眼里亮起希望。
顾苒知却又马上说:“但我不会同意,除非我死。”
反正也没多长了,三个月而已。
陆沉深眸光又暗了下去:“你这是何必……”
顾苒知轻轻一笑,悲凉又决绝:“因为我爱他啊……爱他爱得要死……”
陆沉深道:“你这样失去自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顾苒知没有接话。
她把没电的手机充上电,一开机,霍延琛的短信就跳了进来。
“你在哪儿,马上给我滚回来!”时间是昨天。
顾苒知立马坐起身,她定了定心跳,才敢回复:“你要我回去吗?”
霍延琛很快回她:“对,现在就回来!”
顾苒知再不顾自己高烧刚退的虚弱,立即下床要走。
“我得回去……”
“可你……”
“我要回去,现在!”顾苒知打断陆沉深的话,“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但我得回我丈夫身边了!”
丈夫两个字,让陆沉深安静了。
顾苒知垂下睫毛,心里十分抱歉,但她更不想给陆沉深无望的希望。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离开医院,迫不及待的打车回家。
霍延琛这样着急的叫她回去,一定是发现自己离不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