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点缀着天空,火红火红的,太阳下山呵,一阵阵风儿微微带着暖意,风里混合着稻谷的清香,知了也使劲地为风儿歌唱,多么惬意,多么幸福。父亲辛苦劳作了一天,回到家里,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父亲给我盛了一碗汤饭,我却手舞足蹈的跑到一边玩纸牌火柴皮,一只黑鸟儿站在地面上,先歪着脑袋看着父亲,然后跳去啄食碗里的汤饭,父亲几声“呦呦呦”黑鸟飞走了,父亲告诉我这种黑鸟叫乌鸦,很调皮,地里种的黄豆种子都被乌鸦刨出来吃了 。
我开始会叽叽喳喳的唱儿歌给父亲听了,“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小鸟叫喳喳,窗前把我夸,夸我每天早早起,会穿鞋和袜,……”,我告诉父亲这歌词里的小鸟都是乌鸦,父亲听着笑了,说乌鸦的小嘴像我女儿的小嘴一样甜,会托(夸)人啦。
上小学的时候,我给父亲讲语文课本上《乌鸦喝水》的故事,父亲不识字,看着课本中半瓶水,乌鸦叼着小石子往瓶子里丢,水位往上升的插图,父亲说乌鸦像我女儿一样聪明能干。我给父亲讲《狐狸和乌鸦》的故事,当狐狸说漂亮的乌鸦大姐,你的声音真动听,乌鸦“哇”的一声,肉掉到狐狸嘴里的时候,父亲又笑着说乌鸦像我女儿一样笨得可爱。
当家里买了电视机播放《白雪公主》,王后要杀白雪公主,白雪公主趁着夜色,刚逃进大森林里,窜出一群黑鸟“哇”的一声,把我吓得不轻,父亲拍着我的后背说不怕不怕,我女儿胆子大。我便觉得乌鸦不好了,不自觉便把所有的黑鸟对号入座为乌鸦。
中学看《埃及艳后》里的兀鹫啄食尸体,又不自觉将乌鸦在脑壳里归类为小兀鹫。一团黑的乌鸦,果真是阴森森,冷飕飕的幽灵。怎么便觉得乌鸦不好了呢?是从“天下乌鸦一般黑”里对乌鸦有了不好的印象,还是从小目染村里人对乌鸦的厌恶,称黑不溜秋的乌鸦为“鬼鸟”,觉得被乌鸦亲近了的一天,就是不会有好运的一天。
清晨,两只乌鸦在门口的电线上“哇,哇”的交谈,表哥生气的朝上扔去一个石子,嘴里叨叨着乌鸦嘴哇哇哇,今天玩麻将要输钱了。
弟弟拿着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很强悍的弹弓,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到处寻鸟,出去一下午回来高兴的说今晚有仙汤,父亲看一只“水葫芦”,一只野鸽,还有一只系了脚还活蹦乱跳着的乌鸦,父亲瞒着弟弟把乌鸦放了,杀了一只小公鸡仔一起红烧了,表哥属狗的,一进门就说好香,我也刚下班回来,锅里的香味扑鼻,看着表哥津津有味的啃鸟腿,我也夹了一只腿,父亲端起酒杯说我夹的是乌鸦腿,我吓得立马丢掉,表哥小眼睛一瞪弟弟说乌鸦肉不能吃你咋打了只乌鸦,弟弟说能吃,说鲁迅先生在《奔月》里就写过,后羿专门射杀乌鸦给嫦娥做炸酱面吃,结果把嫦娥吃成了仙女,飞了。
当我和表哥都问了母亲,母亲笑着说有一只“乌鸦”在里面红烧了,表哥说原来“乌鸦”这么好吃。从那以后我们每次看到乌鸦,再也不是黑不溜秋的乌鸦,而是一盘香喷喷的肉。
炎热的夏天,西红柿被骄阳照得个个像红灯笼,父亲摘来两个给坐在树下纳凉的我,我把剥下来的西红柿皮扔到一边,一只乌鸦飞下来,呆萌地歪着脑袋看着我,看我人畜无害,轻盈地一跳一跳的去啄食西红柿皮,啄了一会儿又歪着脑袋看向我,多管闲事的小花狗扑向乌鸦,乌鸦一个机灵飞到树上,又飞到前面那根电线,没有作秀也不会拐弯,笔直的分分钟到达目的地,留下“哇哇”的粗俗低哑声,父亲总是感觉呼吸困难,终是查出了恶病。
被病魔缠身的父亲躺下去会加巨疼痛,就这样在坐在床上,已经几日滴水未进了,近日父亲的双手不知为何,无意识的在空中乱比划,我握住他乱比划的手,像枯树枝一样的手,这不是父亲挖地劈柴有力的大手;不是杀鱼剁肉利索的大手;也不是我被邻居家欺负,拿砖头砸人强健的大手;是我的眼睛模糊了,看不清父亲的大手。父亲无力也眨不开眼,应感觉到是我,安静的放下手,母亲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甩开又无意识的乱划,像是要抓什么又抓不住,像是要推什么又推不开。
院子里枝繁叶茂的几棵大树上,乌鸦上窜下跳的异常聒噪,居然一只胆大包天的乌鸦把屎拉滴落到我头上,母亲看着那白白糊糊的屎,眼泪掉下来,拿着大扫把对着大树一顿疯拍,乌鸦飞走了,父亲也走了。大树上一片寂静,一只鸟儿也没有,树下一片沉痛,人人悲痛泪流。
春风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春风啊,你怎么没有吹好父亲的病呢。父亲啊,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了,你起来,我牵着你的手,像小时候你牵着我的手一样,去看母亲种的油菜地里,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去田间跨过田沟驱逐刨食豆种的乌鸦。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不高……”,这首歌词里的“小小鸟”父亲说过是乌鸦,我便“爱屋及乌”了,想念父亲就听这首歌,这是父亲最喜欢的歌。每次回娘家,看到田间飞过的黑鸟,父亲说过这调皮的黑鸟叫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