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的脚步快得旁人追不上。她走出去十来米,回头对两个年轻的主治医生说:“我知道不合程序。但是做医生,病人的生命永远在第一位。你们俩一个去走流程,一个跟我走。”她步子没有停下来,又补了一句,“出了事我负全责,你们不用担心。”
进手术室,换衣服,全套消毒。从办公室到手术室的十分钟路上,她已经在脑子里把治疗方案过了一遍,她深呼吸,然后站到了手术台前。“我们继续。”她向助手伸出手去,“刚才的情况告诉我,给你两分钟,讲重点。”
“亚茹,亚茹……”声音忽远忽近,辨不清方向。四肢百骸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努力地想睁开眼,努力地想张开嘴,努力地想挪动身体,但都无济于事。她几乎就要放弃,猛然记起自己应该在手术台边,惊了一身冷汗。整个人湿漉漉的,接踵而来的就是战栗,她冷得发抖,便有人又搭了一层被子,然后攥紧了她的手。没有力气也没有思想,她沉沉睡去。
“现在出血止住了。初步判断是更年期的功能性出血,是常见病,别担心。”田莉将检查结果递到罗冈手里,“亚茹的底子是差了点,为了今天的手术,是不是这个礼拜都没休息好?你该提醒她。”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她的脾气?何况这是工作的事。这回你们可要好好劝劝她。”他望向枕边那张苍白的脸,心底一阵阵后怕。
“亚茹,亚茹……”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真实。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焦急又喜悦的脸。
“你怎么来了?”她伸出手,摸到他下巴上的胡茬,“早上不是才刮过?”她虚弱地笑着,下意识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另一只手手背上扎着针。“我的手术……”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叫你逞强!你中途倒在手术室地上了知道吗?把那几个年轻孩子都吓坏了。”田莉没好气地坐到她身边,指指罗冈,“还有你们罗教授,吓得都快活不成了!实话告诉我,断断续续出血多少天了?自己就是做医生的,怎么一点不注意身体!”
王亚茹仍是执拗地问:“快告诉我,我晕倒以后谁接手?手术结果呢?”她的脸没有血色,冰凉的手抓着田莉的腕子。
田莉拿她最是没法子,只得堆笑安抚她:“有梅云在,你怕什么?她听说你晕倒了,愣是直接去了手术室,说出了事她负全责。你醒之前我刚去问过,一切顺利,已经在收尾了。”
王亚茹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下来,她还想说什么,被田莉捂住了嘴,“得了,你歇着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姐们什么交情?客气话就留给外人吧。”
时钟滴滴答答,守候在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的心情也随着滴答的时钟声起伏。主刀的王主任中途被病床拖了出来,接着的梅主任进去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消息。虽然其间有几拨人出来沟通安抚,但随着时间从白昼变成夜晚,不安一次又一次压抑不住地喷涌上来,与恐惧和愤怒交织,陪在一旁的院办工作人员和护士就快控制不住局面。
手术室门外的灯熄了。梅云推门出来,疲惫地靠在墙边喘气。她刚摘下口罩,家属就拥了过来,各种各样的面孔。
她太了解他们,所有合理与不合理的反应,在生死面前,往往都只能理解为合理。
“病人还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24小时。24小时之后就可以转普通病房进行后续治疗。今晚不需要陪床,你们都可以回去休息了。”梅云抬起头,看见楼梯口站着的李大明。
周遭还是喧嚣,院办副主任开了口:“梅主任的意思是手术很成功,你们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