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攻取淮西

李吉甫奏:“......天宝中,宥州寄理于经略军,宝应以来,因循遂废。今请复之,以备回鹘,抚党项。”上从之,夏,五月,庚申,复置宥州,理经略军,取鄜城神策屯兵九千以实之。先是,回鹘屡请婚,朝廷以公主出降,其费甚广,故未之许。礼部尚书李绛上言,以为:“回鹘凶强,不可无备;淮西穷蹙,事要经营。今江、淮大县,岁所入赋有二十万缗者,足以备降主之费,陛下何爱一县之赋,不以羁縻劲虏!回鹘若得许婚,必喜而无猜,然后可以修城堑,蓄甲兵,边备既完,得专意淮西,功必万全。今既未降公主而虚弱西城;碛路无备,更修天德以疑虏心。万一北边有警,则淮西遗丑复延岁月之命矣!倘虏骑南牧,国家非步兵三万,骑五千,则不足以抗御!借使一岁而胜之,其费岂特降主之比哉!”上不听。

甲子(十一日),宪宗征召前任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朝执掌政事。

夏季,六月,发生严重的水灾,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的象征。辛丑(初五),宪宗将二百车宫中妇女打发出宫。

秋季,七月,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求修筑受降城,同时治理黄河的堤防。当时,受降城被黄河毁坏,李吉甫请求将李光进的部众迁移到天德军的旧城去。李绛与户部侍郎卢坦认为:“这座受降城是张仁愿修筑起来的,地处大漠的出口,占据着控制异族的交通紧要之地,水草丰美,是守卫边防的好地方。现在,为避开黄河的危害,后退两三里地就行,怎么能够舍弃万世永远安定的大计,曲从暂时节省开支的便利呢!何况天德军旧城处于荒远之地,土质瘠薄多石,距离黄河极远,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够相互呼应,异族忽然前来横冲直撞,势必无法得知,这是毫无原由地使国家减缩二百里的土地啊!”及至受降城使周怀义奏陈利弊得失,所讲的与李绛、卢坦相同。但是,宪宗最终还是采用李吉甫的策划,将受降城的骑兵隶属于天德军。李绛对宪宗说:“边防上的军队空有数额,实际没有那么多士兵,白白浪费衣服与口粮。将帅们只知道假公济私,使唤士兵,积聚物资钱财,用以交结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却不曾训练士兵,以防备意外的事情发生。这种情形,不能不在没有事端时请陛下预先留意。”当时,受降城的士兵名册原有四百人,及至与天德军移交兵员时,只有五十人,军用器具只有一张弓,其余的东西与此相称,所以李绛才提到此事。宪宗惊讶地说:“边境的兵马竟然是这般空虚吗!你们应当加以按察。”适逢李绛被罢免宰相的职务,于是此事便作罢。

乙巳,朝廷废除天威军,将天威军的部众隶属于神策军。丁未,辰州与涂州两地蛮人的首领张伯靖请求归降。辛亥,宪宗任命张伯靖为归州司马,交付荆南节度使军前听候驱遣。

当初,吐蕃准备建造乌兰桥,事先在黄河边上储存木材,朔方经常暗中派人将木材投入黄河,乌兰桥到底没有能够造成。吐蕃得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佖贪婪,便先去重重地贿赂他,然后全力将乌兰桥造成,还修筑新月形的城墙守卫着它。从此,朔方经常需要抵御吐蕃入侵,再也没有闲暇的时候。

冬季十月,回鹘派兵来到大漠南面,由柳谷西进,攻击吐蕃。壬寅(二十三日),振武、天德军奏称有回鹘骑兵数千人来到鹈泉,边疆上的军队都在警戒防备。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体恤将士。判官严澈是严绶的儿子,因待人苛刻而得到李进贤的宠爱。李进贤让牙将杨遵宪带领骑兵五百人奔赴东受降城,防备回鹘,供给他的物资装备多不是原物,而是经过虚估价钱后另以他物配给的。来到鸣沙时,杨遵宪住在房屋里,但将士们留在露天地里。大家发怒,在夜间堆聚柴草,围绕着房屋放火焚烧杨遵宪,收起铠甲,返回振武。庚寅(十一日),夜晚,返回的将士焚烧大门,进攻李进贤,李进贤翻越城墙逃走。将士们屠杀李进贤的家口,并且杀死严澈。李进贤逃奔静边军。

群臣屡次上表请求将德妃郭氏立为皇后。宪宗认为郭德妃宗族门户强盛,恐怕郭德妃居正位后,内宫的嫔妃不能够接近他,便借口时日的忌讳,始终不肯答应。

丁酉(十八日),振武监军骆朝宽奏称变乱的士兵已经平定,请求给将士们供应服装。宪宗大怒,任命夏绥节度使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带领夏州兵马二千人奔赴振武,还命令河东节度使王锷率领兵马二千人接纳张煦,任凭他见机行事。骆朝宽将罪责都加给将领苏若方,将他杀掉。

朝廷征发郑滑、魏博士兵开凿黎阳古黄河河道十四里,以便缓解滑州的水灾。

宪宗询问宰相说:“人们说外面朋党集团大大兴起,这是为什么呢?”李绛回答说:“自古以来,人君特别憎恶的,以人臣结成朋党集团为甚,所以,小人诬陷君子,肯定要说他属于朋党集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因为,朋党集团谈论起来虽然是可恶的,寻找起来却没有痕迹。东汉末年,凡是天下的贤人和君子,宦官都称他们为党人,因而勒令对他们永不任用,东汉便因此灭亡。这都是众小人打算谋害好人的说法,希望陛下深入地考察此事。一般说来,君子固然与君子相合,难道能够一定使君子与小人相合,然后才能够说君子不属于朋党集团吗!”

元和九年(甲午,公元814年),春季正月,甲戌(二十六日),王锷派遣兵马五千人在善羊栅与张煦会合。乙亥(二十七日),张煦进入单于都护府,诛杀变乱者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二月,丁丑,宪宗将李进贤贬为通州刺史。甲午(十六日),骆朝宽因放纵叛乱者获罪,将他杖责八十,剥夺品色,发配到定陵服役。

李绛因脚病屡次推辞官位。癸卯(二十五日),李绛被罢为礼部尚书。当初,宪宗打算任命李绛为宰相,事先让吐突承璀出任淮南监军。至此,宪宗将吐突承璀召回,事先免除李绛的宰相职务。甲辰(二十六日),吐突承璀来到京城,宪宗重新任命他为弓箭库使、左神策军中尉。

李吉甫上奏说:“天宝年间,宥州由经略军遥控治理。宝应年间以来,由于墨守旧法,于是便被废弃。现在,臣请求恢复以往的设置,以便防备回鹘,安抚党项。”宪宗听从他的建议。夏季,五月,庚申(十四日),朝廷重新设置宥州,治所设在经略军,调来屯驻城的神策军兵九千人,以便充实宥州。在此之前,回鹘屡次请求通婚,朝廷因公主出国下嫁,开支很大,所以没有答应。礼部尚书李绛进言认为:“回鹘凶猛强悍,对他们不能够没有防备。淮西困惑犹豫,其中的事情需要图谋规划。如今江淮地区的大县,每年上缴的赋税有达到二十万缗的,足够备办下嫁公主的费用,陛下为什么要珍惜一个县的赋税,不肯拿来维系强劲的回鹘呢?假如回鹘得到通婚的许可,肯定感到高兴,不再猜疑。在此之后,才可以修治城池沟堑,积蓄铠甲兵器。在边疆的防备巩固后,才能够一心一意地对付淮西,必定获得成功,万无一失。既然如今没有下嫁公主,又使西受降城虚弱难支,对大漠的通路毫无防备,还要修筑天德城,使异族心中感到疑虑。万一北部边疆出现警报,淮西的残余小丑便又能够苟延残喘下去!倘若回鹘的骑兵南来放牧,国家没有步兵三万人、骑兵五千人,就不够抵御他们!假使需要用一年时间战胜回鹘,所需要的费用又怎么能与仅仅下嫁公主的开销相比呢?”宪宗不肯听从。

乙丑(十九日),桂王李纶去世。六月,壬寅(二十七日),宪宗任命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弘靖是张延赏的儿子。翰林学士独孤郁是权德舆的女婿。宪宗赞叹独孤郁的才华说:“权德舆能够使独孤郁作女婿,朕反而赶不上权德舆了吗?”在此之前,公主下嫁,都是选取皇家内外亲族以及功臣家的子弟。至此,宪宗才命令宰相选择公卿、大夫家的温文尔雅、可以置身清流的子弟。然而,各家多不愿意,只有杜佑的孙子司议郎杜悰没有推辞。秋季,七月,戊辰(二十三日)宪宗任命杜悰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让他娶岐阳公主为妻。岐阳公主是宪宗的大女儿,为郭德妃所生。八月,癸巳(十九日),杜悰与岐阳公主成婚。岐阳公主举止贤淑,杜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行辈高于她的不只数十人,岐阳公主对待他们,谦恭随和,一概如同家里人的礼数,在二十年里,百姓不曾因丝毫的嫌隙而指责她恃贵骄慢。才到杜家时,岐阳公主就与杜悰商议说:“皇上赐给我们的奴婢,是终究不肯屈从的,可以奏请皇上将他们收回去,我们自己再悉数购买出身低微、可以指使的奴婢吧。”自此,闺阁门户清静,连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闰八月,丙辰(十二日),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去世。吴少阳任职蔡州,暗中聚合逃亡的罪犯,放养骡子、马匹,时常抢动寿州茶山的财物来充实军需。他的儿子摄蔡州刺史吴无济,隐瞒吴少阳的死讯,以吴少阳患病上报朝廷,由自己统领军中事务。

自从平定蜀中刘辟以来,宪宗就打算攻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进言说:“吴少阳军中将士对上面已有背叛之心,请将淮南的治所迁移到寿州去,以便让臣来经略规划淮西。”适逢朝廷正在讨伐王承宗,没有余暇考虚他的建议。及至李吉甫担任宰相后,田弘正率领魏博归顺朝廷,李吉甫认为:“东都有汝州护卫着,在河阳屯驻兵马,本来是为控制魏博。现在,田弘正归顺朝廷,河阳便成内地的军镇,不应该屯驻重兵,显示对魏博的猜疑。”辛酉(十七日),宪宗任命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任河阳、怀、汝节度使,将治所迁移汝州。己巳(二十五日),加封田弘正检校右仆射,赐给魏博军钱二十万缗。田弘正说:“没有比迁移河阳军更使我高兴的啦。”九月,庚辰(初七),宪宗任命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任忠武都知兵马使,任命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令狐通是令狐彰的儿子。丙戌(十三日),宪宗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和大将侯惟清等人都曾劝说吴少阳入京朝见。吴元济憎恶他们,诛杀苏兆,囚禁侯惟清。事前,杨元卿在长安奏请事情,将淮西的情况和攻取吴元济的计策全部告诉李吉甫,并请求讨伐吴元济。当时,吴元济仍然在隐瞒吴少阳的死讯,杨元卿劝说李吉甫,对入朝奏事的蔡州使者,各处均要阻止他们入朝。吴少阳死去将近四十天,但朝廷并没有为他停止上朝以表示哀悼,只是改换围绕着蔡州的各军镇将帅,增调兵马,作好防备。吴元济杀掉杨元卿的妻子和四个儿子,用他们的血涂射箭的靶子。淮西老将董重质是吴少诚的女婿,吴元济便让他作为自己的主谋人。

戊戌(二十五日),宪宗加封河东节度使王锷为同平章事。

李吉甫向宪宗进言说:“淮西与河北不同,四周是没有同伙援助的。国家经常屯驻数十万兵马,以便防备淮西,将士的劳苦与国家的开支都是难以支撑下去的。如果现在失去攻取吴少阳的时机,以后便难以图谋。”宪宗准备讨伐淮西,张弘靖请求事先为吴少阳停止上朝表示哀掉,给他追赠官爵,派遣使者前去吊丧,赠送助丧的财物,等淮西出现对朝廷不恭顺的行迹,然后以兵力相加。宪宗听从他的建议,派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去吊唁祭奠。吴元济不肯迎接敕使,派出兵马,四面出击,屠杀舞阳县,火烧叶县,掳掠鲁山与襄城,关东震恐惊骇。李君何无法进入淮西,只好回朝。

冬季,十月,丙午(初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公李吉甫去世。

壬戌(十九日),宪宗任命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甲子(二十一日),宪宗任命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促各道兵马招抚讨伐吴元济。乙丑(二十二日),宪宗命令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担任严绶的监军。戊辰(二十五日),宪宗任命尚书左丞吕元膺为东都留守。

党项侵犯振武。十二月,戊辰(二十五日),宪宗任命尚书右丞韦贯之为同平章事。

元和十年(乙未,公元815年)春季正月,乙酉(十三日),宪宗加封韩弘守司徒。朝弘镇守宣武,十多年来不肯入京朝见,仗恃着军队的力量,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朝廷也不把他当作忠诚笃厚的臣下对待。王锷加封平章事,韩弘以名列王锷之下而感到耻辱,在写给武元衡的书信中,愤慨不满之意颇有流露。朝廷正要借助他所据有的地理形势去扼制吴元济,所以给他升迁官位,让他的班次列在王锷以上,以示荣宠与抚慰。

吴元济放纵兵马侵扰劫掠,到东都洛阳周围的地区。己亥(二十七日),宪宗颁制削夺吴元济的官职与爵位,命令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伐吴元济。严绶进击淮西兵马,略微取得一些胜利,便不再设置防备,淮西兵马在夜间返回来袭击严绶。二月,甲辰(初二),严绶在磁丘战败,后退五十多里地,急速奔入唐州,据城防守。寿州团练使令狐通被淮西兵马打败,逃奔寿州城自保,州境上各处栅垒的士兵全部遭到淮西军的屠杀。癸丑(十一日),宪宗使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替令狐通,将令狐通贬为昭州司户。宪宗颁诏命令鄂岳观察使柳公绰将五千兵马拨给安州刺史李听,让李听讨伐吴元济。柳公绰说:“朝廷认为臣是一个书生,不懂得用兵之道吗?”他当即上奏请求让他自己前去,宪宗答应他。柳公绰来到安州,李听让全副武装的将领前去迎接他。柳公绰将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两种文书交给他们,选出士兵六千人归属给李听,告诫他的部队说:“有关行营的事务,一切由都将领决定。”李听感激他的恩德,畏惧他的威严,就象他的部下一般。柳公绰发号施令,整齐严肃,他处置军旅事务,各位将领无不悦服。身在行营的士兵们,凡是家中人有患病或死亡的,都发给他们丰厚的物品,他们的妻子纵欲放荡的,便沉入长江淹死。将士们都高兴地说:“柳中丞替我们整治家务,我们怎么能够不至死向前呢!”所以,柳公绰每次出战,都取得胜利。柳公绰所骑的马,将养马人踢死,柳公绰便命令将马匹杀死来祭奠养马人。有人说:“那是由于养马人不加防备造成的,这是一匹好马,杀死它太可惜了!”柳公绰说:“这匹马能奔善跑,但生性顽劣,有什么值得可惜呢!”他终于将这匹马杀掉。

河东将领刘辅杀死丰州刺史燕重旰,王锷又将刘辅及其同伙诛杀。

王叔文一党中获罪贬官的人们,已经十年没有酌情迁官。有些怜惜他们的才华而打算逐渐提升他们的主持政务的官员,主张将他们全部传召到京城来,谏官们争着陈说这种做法是不适当的,宪宗与武元衡也讨厌他们。三月,乙酉(十四日),宪宗将他们全部任命为偏远各州的刺史,虽然官职提升,所在地却更加遥远。永州司马柳宗元出任柳州刺史,朗州司马刘禹锡出任播州刺史。柳宗元说:“播州不是人居留的地方,而刘禹锡的母亲尚在高堂,万万没有让母子二人一同前往的道理。”他打算向朝廷请求,愿意让自己由柳州改任播州。适值御史中丞裴度也为刘禹锡进言说:“刘禹锡诚然有罪,但是他的母亲年事已高,与自己的儿子去作永别,实在使人哀伤!”宪宗说:“作为人子,尤其应该使自己谨慎,不要给亲人留下忧患。如此说来,刘属锡也是甚可责难的啊。”裴度说:“陛下正在侍奉太后,恐怕在刘禹锡那里也应予以怜悯。”宪宗过了许久才说:“朕说的话,是只责备作儿子的罢了,但是并不打算使他的母亲伤心。”退下来后,宪宗对周围的人说:“裴度对朕爱得深切啊。”第二天,刘属锡便被改任为连州刺史。柳宗元善于撰写文章,曾经作过一篇《梓人传》,讲道:“有一位木匠,不肯去做斧砍锯析这一类手艺活计,却专门用长尺、圆规、方尺、墨斗审度各种木料的用场,检视房屋的规制,观察高度、方圆、长短是否合度,指挥着众多的木工,各自去干自己的活计,对不能将任务承担起来的人们,便将他们辞退。一座大型的房屋建成后,唯独以他的名字记载事功,得到的酬金是一般木工的三倍。这也正象担当天下宰相的人们,设立大纲要领,整饬法令制度,选择天下的人士,使他们的才干与自己的职务相称;让天下的人们居住下来,使他们安心从事自己的职业。提升有能力的人们,屏退没有能力的人们。全国各地得到治理后,谈论起此事的人们唯独赞伊尹、傅说、周公、召公等宰相,对那些各部门专职人员的辛勤劳苦却不能够予以记载。有些宰相不识大体,不得要领,夸耀自己的才能与名望,亲自去做细小的劳务,侵犯百官的职责,在官署中吵嚷地争辩不休,而将重大而长远的方略遗落无存,这是不懂得为相之道。”

柳宗元又曾撰写《种树郭橐驼传》说:“郭橐驼种植的树木,没有不成活、不繁茂的。有人问他其中的道理,郭橐驼回答说:“我本人并不能够使树木延长寿命并且生长繁盛。大凡树木的本性,树根喜欢舒展,喜欢让人培上陈泥。将树木种植好后,不需挪动它,不需为它担心,离开它后,便不用再去看管它。裁种树木时,就象爱护自己的子女一样,将树木放入土中后,就象将它抛弃似的,这就使树木的天性得以保全,使树木的本性得到发展。别的种植树木的人们就不是这样,他们使树木的根部拳曲在一起,而且更换新土,对树木的爱护过于深切,担忧过于细密,早晨去看它,晚上又去抚摸它,已经离开,还要再回头看上一眼。更为过分的人们还要划破树皮,查看它是成活还是枯萎,摇晃着树干,去观察枝叶哪里稀疏,哪里繁密,而树木却与自己的本性日见脱离。虽然说是爱护树木,实际却是损害树木;虽然说是为树木担忧,实际却是将树木当成仇人。所以,人们种树都不如我。办理政务,也是这个道理。我住在乡间,看到当官的人们,喜欢频频发号施令,象是对百姓非常怜悯,但终究给百姓带来祸殃。整天都有吏人前来,将百姓聚集起来,向人们发布命令,敦促人们耕地收割,监督人们养蚕织布,我们这些小人把早餐晚饭都停下来,忙着去慰劳吏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能够使我们的生计得以蕃息,并且使我们的天性安然无扰呢!一般说来,人民困窘倦怠,主要是由于这个原故的啊!’”这是柳宗元文章中深含哲理的作品。

庚子(二十九日),李光颜奏称在临颍打败淮西兵马。田弘正派遣他的儿子田布率领兵马三千人,帮助严绶讨伐吴元济。甲辰,李光颜又奏称在南顿打败淮西兵马。

吴元济派遣使者向恒州与郓州请求援救,王承宗和李师道屡次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宪宗不肯听从。当时,朝廷征调各道兵马讨伐吴元济,还没有讨伐淄青,李师道便让大将率领二千人奔赴寿春,声称帮助官军讨伐吴元济,实际却是打算去援助吴元济。李师道平时豢养着刺客和奸人几十人,以丰厚的资财供给他们,此中有人劝说李师道:“用兵打仗急切需要的,没有比粮食储备更为重要的了。现在,河阴转运院积存着江淮地区的赋税,请暗中前去焚烧河阴转运院。可以募集洛阳的顽劣少年几百个人,抢劫城市,焚烧宫廷,使朝廷没有讨伐蔡州的余暇,却要首先去援救自己的核心地区。这也可以算作救助蔡州的一个奇计。”李师道听从此人的建议。从此,各处都有盗贼暗中活动。辛亥傍晚,有强盗数十人攻打河阴转运院,杀伤十多个人,烧掉钱财布帛三十多万缗匹,谷物三万多斛。由此,百姓感到恐慌不安,群臣多数请求停止用兵,宪宗不肯应许。各军长时间讨伐淮西,毫无建树。五月,宪宗派遣御史中丞裴度前往行营抚慰将士,察看采取军事行动的情况。裴度回朝后,陈述淮西肯定能够攻取的情况,而且说:“臣观察各位将领,只有李光颜骁勇善战,深明大义,一定能够建立功勋。”宪宗高兴。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进言认为:“淮西只有申、光、蔡三个小州,正当残灭破败、困顿艰难的末路,而且面临着天下的全部兵力,他们的毁灭是指日可待的。然而,现在还不清楚的因素,就是陛下有没有作出决断。”于是他逐条陈述使用兵力的好处与害处,认为:“现在,各道派出的兵马分别有两三千人,声势微弱,力量单薄,客居外乡,不熟悉敌军的实情,以致一看到敌军的势头,就恐惧。将帅们认为他们都是外来的兵马,既刻薄地对待他们,又极力使唤他们。有些士兵的队伍被拆散重编,士兵与将领被分隔开来,使将士们感到孤单,怀有怯意,这是很难获得成功的。再者,将士们所在本军分别需要发运给养,道路遥远,人力与财力消耗加倍繁多。听说陈州、许州、安州、唐州、汝州、寿州等与敌军连接着的地方,村庄中的百姓都有武器,已经习惯当兵打仗,晓得敌军的虚实。虽然近来对这些百姓没有做出安排,但他们仍然愿意由自己备办衣服与口粮,保护自己的家乡。如果让人召募这些百姓,立即就能够组成军队。将敌人平定后,也容易打发他们回乡务农。请陛下将各道军队全部撤走,募集当地百姓来取代各道军队。”他还说:“蔡州将士都是国家的百姓,倘若到了吴元济势穷力竭,不再能够作恶时,不须过多地杀害他们。”

丙申(二十六日),李光颜奏称在时曲打败淮西兵马。早晨,淮西兵马紧紧逼迫着李光颜的营垒结成阵列,李光颜无法出兵,便自行毁除本军周围的栅栏,派出骑兵,向淮西军进击。李光颜亲自率领几个骑兵向淮西阵中冲锋,多次冲进去,杀出来,敌人都认识他,箭象刺猬毛般密集地向他身上射去。他的儿子抓住缰绳,请他停止冲锋,李光颜举起兵器,喝斥他走开。于是,士兵争着拼死力战,淮西兵马大规模地溃退,被杀死数千人。宪宗认为裴度是善于识别人才的。

自从李吉甫去世以后,宪宗将采取军事行动的事情全部交托给武元衡。李师道豢养的宾客规劝李师道说:“天子专心一意地声讨蔡州的根由,在于有武元衡辅佐他,请让我秘密前去刺杀他。如果武元衡死了,其他宰相不敢主持讨伐蔡州的谋划,就会争着劝说天子停止用兵。”李师道认为此言有理,当即发给盘资,打发他前去。

王承宗派遣牙将尹少卿奏报事情,为吴元济四处说情。尹少卿来到中书省时,言词的意旨颇不谦恭,武元衡便将他喝斥出去。王承宗又上书恶意诬蔑武元衡。

六月,癸卯(初三),天色尚未大亮,武元衡前往朝廷,从他居住的靖安坊东门出来。突然,有一个贼人从暗地里出来用箭射他,随从人员纷纷逃散。贼人牵着武元衡的马匹走出十多步以后,将他杀死,砍下他的头颅,便离开。贼人又进入通化坊,前去刺杀裴度,使他头部受伤,跌落在水沟中。由于裴度戴的毡帽很厚实,因而得以不死。随从王义从背后抱住贼人大声呼叫,贼人砍断他的胳臂,得以走脱。京城的人们都非常惊骇。于是,宪宗颁诏命令,宰相外出时,加派金吾骑士护卫。金吾骑士张满弓弦,亮出兵器,在需要经过的坊市门前喝呼搜索,很是严密。朝中百官在天未亮时不敢走出家门。有时皇上登殿,等了许久,朝班中的官员仍然不能到齐。

贼人在金吾卫与兆府万年、长安两县留下纸条说:“不要忙着捉拿我,否则,我先将你杀死。”所以,捉拿贼人的人们不敢操之过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进见宪宗说:“自古以来,没有发生过宰相被人在路旁杀害,盗贼却不能捉获的事情,这是朝廷的耻辱啊!”说着,他便哭泣起来。许孟容又前往中书省流着眼泪说:“请求中书省申奏起用裴中丞为宰相,全面搜索贼人的同伙,查清他们为恶的根源。”戊申(初八),宪宗颁诏命令在朝廷内外四处搜查捉拿贼人,对将贼人拿获的人,奖赏钱一万缗,赐给五品官位。如有胆敢包庇隐藏贼人的,诛杀其整个家族。于是,京城的大搜索开始,对家中筑有夹壁、复屋的公卿都进行搜索。

成德军进奏院中有恒州士卒张晏等几个人,行为无礼,众人多怀疑他们就是贼人。庚戌(初十),神策军的将军王士则等人告发王承宗派遣张晏等人杀害武元衡,吏人捉拿住张晏等八人,宪宗命令京兆尹裴武与监察御史陈中师审讯他们。癸亥(二十三日),宪宗颁诏将王承宗先后三次所上表章出示百官,商议他应受的罪罚。

裴度创口不愈,卧病二十天,宪宗颁诏命令卫兵住在他的府第中,前去问候的中使接连不断。有人请求免除裴度的官职,以便使恒州王承宗、郓州李师道放下心来,宪宗生气地说:“倘若免除裴度的官职,那就是邪恶的阴谋得逞,朝廷不再有法度可言。朕任用裴度一个人,就足够打败王承宗和李师道两个人。”甲子(二十四日),宪宗传召裴度入朝奏对。乙丑(二十五日),宪宗任命裴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度进言说:“淮西地区是腹心之患,不能不予根除。而且,朝廷已经讨伐淮西,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都打算比照此一战事,来决定对朝廷的态度,因此,讨伐吴元济是不能够半途而止的。”宪宗认为言之有理,便将采取军事行动的事务全部交托给裴度,对吴元济的讨伐甚为急切。当初,德宗往往猜疑妒忌臣下,对于相互往来的朝中百官,金吾卫一概侦察情报,上报德宗,宰相也不敢在私人宅第中会见客人。裴度奏称:“如今敌人还没有平定,宰相应当招揽延引各地德才兼备的人才参与谋划计议。”于是,他初次请求在私人宅第中会见宾客,宪宗答应他的请求。

陈中师审讯张晏等人,他们都承认杀害武元衡。张弘靖怀疑他们的话不属实,屡次进言,宪宗不肯听从。戊辰(二十八日),朝廷斩杀张晏等五人,杀掉他们的同伙十四人,李师道的宾客终于躲在暗中,逃亡而去。

秋季七月,庚午朔(初一),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去世。李光进与弟弟李光颜关系和睦,李光颜娶妻在先。他们的母亲将家中事务都交给李光颜的妻子。母亲去世后,李光进后来也娶了妻子,李光颜让自己的妻子捧着锁钥,登录好家中的财物,交给她的嫂子。李光进将锁钥、帐簿又退回去,他说:“弟媳赶上侍奉已故的婆婆,已故的婆婆命令她主持家中事务,这是不能够更改的啊。”于是,两人握着手哭泣起来。

甲戌(初五),宪宗颁诏数说王承宗的罪恶,不再让他入朝进贡,还说:“希望他能够翻然改过,主动投案。前去攻打的日期,再等候以后的命令。”

李师道在洛阳设置留后院,本道的人们杂乱地往来于此处,吏人不敢责问。当时,淮西兵马侵犯东都周围地区,防御他们的兵马全部在伊阙屯驻。李师道暗中将兵马安置到留后院中,多达数十人到上百人。他策划火烧宫廷,放纵兵马连杀带抢,已经事先烹煮牛肉,对将士们进行犒赏。第二天,就要发动时,他的小兵前往留守吕元膺处告发这一事变,吕元膺连忙追回屯驻伊阙的兵马,前来包围李师道的留后院。敌军冲出来,吕元膺的防御使兵马跟随在他们后边,不敢迫近。敌人出长夏门,向山上逃去。这时候,东都的人们震惊恐骇,留守的兵马单薄微弱,吕元膺坐在皇城门前,指挥部署,态度镇静自如,东都的人们仰赖着他得以放下心来。

东都洛阳西南面与邓州和虢州接壤,都是高山深林,山民不从事农业,专门靠打猎维持生计,人人矫捷勇猛,被称为山棚。吕元膺悬出重赏,捉拿贼人。过了几天,有一个山棚正在卖鹿,贼人遇到他,便将鹿夺走。山棚跑回去召集同伴,而且领着官军共同将贼人包围在山谷中,将他们全部捉获。经过审讯核实,找出他们的首领,却是中岳寺的僧人圆净。圆净过去曾经担任史思明的将领,勇猛强悍,超过常人。他向李师道献计,在伊阙、陆浑两地之间多多购买田地,使山棚居住下来,而且供给他们衣服与食品。有名叫訾嘉珍与门察的两个人,暗中部署带领山棚归属圆净。圆净用李师道拨发的一千万钱,装作修治佛光寺,集结同党,制定计谋,邀结并命令訾嘉珍等人在洛阳城里暗中起事,圆净在山上点起火来,集合伊阙、陆浑两县的山棚前往洛阳城中援助他们。当时,圆净已经有八十多岁,捉拿敌人的官兵得到圆净后,用棍子猛打他的小腿,但并不能将他的小腿打断。圆净骂着说:“鼠辈小子,连人的小腿都打不断,还敢称作强健的男儿吗?”于是他自己将小腿安放好,教给那位官兵打断它。到受刑时。圆净叹息着说:“你们耽误我的大事,不能血染洛阳城!”被处死的圆净的党羽共有数千人。留守、防御使的将领二人以及驿站的士兵八人,都接受李师道的职名,为圆净刺探消息。

吕元膺审讯訾嘉珍和门察后,才知道杀害武元衡的主谋是李师道。吕元膺将此事秘密上报宪宗,用囚车将二人送往京城。宪宗已经讨伐王承宗,不再彻底处治。吕元膺进言说:“近些时候,藩镇骄横强暴,未尽臣下的礼数,还有能够宽宥的地方。至于李师道图谋屠杀东都,焚烧宫殿,悖乱忤逆,格外严重,不能够不加诛讨。”宪宗认为言之有理。然而,朝廷正在讨伐吴元济,又与王承宗破裂,所以没有余暇处治李师道。

乙丑(二十七日),李光颜在时曲战败。当初,严绶在河东时,他派出的副将有许多人立了功劳,所以宪宗让他镇守襄阳,并且督促各军讨伐吴元济。严绶没有别的才能,只是在到军镇就任时,竭尽库存,赏赐将士,多年的积蓄,一时散尽。他又大力贿赂宦官,与他们互相援助。他掌握着襄、邓、唐、随、均、房、郢、复八州兵众一万多人,驻扎在边境上,将营垒关闭一年,没有立下任何功劳,裴度屡次说他治军无善政。九月,癸酉(初五),宪宗任命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韩弘喜欢专断独行,打算借助敌军加重自己的地位,不愿意迅速将淮西平定。李光颜在各将领中间作战最为出力,韩弘打算博取他的欢心,在全大梁城中找到一个漂亮的妇女,教给她唱歌跳舞,弹奏乐器,用珠宝玉石、金银翡翠将她打扮起来,价值数百万钱,派遣使者将她赠给李光颜。使者首先将书信交给李光颜,正值李光颜大宴将士。使者将歌妓进献上来,歌妓的容貌姿色冠绝当代,满座将士都惊呆了。李光颜告诉使者说:“韩相公同情我客居他乡,赐给我漂亮的歌妓,我蒙受韩相公的恩德诚然深厚。但是,我这里有数万战士,都是丢下家庭,远道而来,在白晃晃的兵器中间冲撞,难道我能够忍心单独以娇声美色自己娱乐吗!”说着,他便流下眼泪,在座的人们也都哭泣起来。李光颜当即在席上赠给使者许多缯帛,连同歌妓也退还给他,还说:“替我多谢韩相公。我已决心以自身为国效命,立誓不肯与忤逆的贼人共存于世间,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二心!”

冬季十月,庚子(初三),朝廷开始将山南东道分成两个节度军府,任命户部侍郎李逊为襄、复、郢、均、房节度使,任命右羽林大将军高霞寓为唐、随、邓节度使。朝臣计议认为唐州与蔡州接壤,所以让高霞寓专门从事攻伐接战,而让李逊调发五州的赋税来供给高霞寓军饷。

辛丑(初四),刑部侍郎权德舆奏称:“臣整理自开元二十五年修撰的《格式律令事类》以后的律令格式,直至现行的《长行敕》,于最近删定为三十卷的新书,请陛下颁行。”宪宗听从他的建议。

虽然宪宗不再允许王承宗入朝进贡,但是也没有颁诏讨伐他。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在王承宗的疆境上屯驻兵马,而王承宗屡次打败田弘正军。田弘正愤怨不平,上表请求进击王承宗,宪宗不肯答应。田弘正接连十次上表,宪宗才准许他前往贝州。丙午(初九),田弘正在贝州驻扎下来。

庚戌(十三日),东都洛阳奏称强盗焚烧柏崖仓。十一月,寿州刺史李文通奏称打败淮西兵。壬申(初五),韩弘请求命令各军合力攻打淮西,宪宗听从他的建议。

李光颜与乌重胤在小水打败淮西兵马,并且攻克小水城。乙亥(初八),宪宗任命严绶为太子少保。强盗焚毁襄州佛寺内的军事储备。朝廷将京城中堆积的干草全部迁移到四周的效区去,以防备火灾。

丁丑(初十),李文通在固始打败淮西兵。戊寅(十一日),强盗焚毁献陵的后殿和长巷。宪宗颁诏征发振武兵马两千人,会合义武军兵马,以讨伐王承宗。

己丑(二十二日),吐蕃与陇州通好,请求双方进行贸易往来,得到许可。

当初,吴少阳得知信州人吴武陵卓有名望,便邀请他做自己的宾客和朋友,吴武陵不肯应承。及至吴元济反叛朝廷后,吴武陵写书信开导他说:“您可不要以为您的部下不会欺骗您,部下的心情与您是一样的。既然您可以叛皇上,您的部下也就打算反叛您。倘若您能够换到他们的地位上去看待这个问题,部下的心情就非常清楚。”

丁酉(三十日),武宁节度使李愿奏称打败李师道的兵马。当时,李师道屡次派兵攻打徐州,打败萧、沛等好几个县。李愿将步兵、骑兵全部交托给都押牙、温地人王智兴,王智兴击败李师道军。十二月,甲辰(初七),王智兴又一次打败李师道的兵马,斩首两千多级,追赶败走的敌军,直到平阴,才收兵返回。李愿是李晟的儿子。

东都防御使吕元膺请求召募山棚来护卫宫城,朝廷听从他的建议。

乙丑(二十八日),河东节度使王锷去世。王承宗放纵士兵四处掳掠,幽州、沧州、定州三军镇都被搅扰得困苦不堪,争着上表请求付伐王承宗,宪宗打算答应他们的请求。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弘靖认为:“如果讨伐吴元济与讨伐王承宗一并进行,恐怕国家的力量难以支撑下去。请合力平定淮西,然后再去征讨恒冀。”宪宗不肯由此停止征讨王承宗,于是张弘靖便请求免除职务。元和十一年(丙申,公元816年)春季正月,己巳(初三),宪宗任命张弘靖为同平章事,充任河东节度使。

乙亥,幽州节度使刘总奏称打败成德王承宗的兵马,攻克武强,斩首一千余级。庚辰(十四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钱徽和驾部郎中、知制诰萧俛被分别解除职务,守任原来的官职。当时,群臣中请求停止用兵的人很多,宪宗厌恨他们,所以将钱徽与萧俛贬官,以警告其余的人。钱徽是吴地人。

癸未(十七日),宪宗颁布制书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命令河东、幽州、义武、横海、魏博、昭义六道进军讨伐王承宗。韦贯之屡次请求首先攻取吴元济,然后讨伐王承宗,他说:“陛下没有看到建中年间的事情呢?德宗开始时是要讨伐魏博田悦和淄青李纳,然而,申蔡李希烈、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都响应田悦与李纳,终于导致朱泚的变乱,这是由于德宗不能够将愤恨与抑郁隐忍几年的时间,而希图天下太平的功业迅速完成的原故啊!”宪宗不肯听从。

甲申(十八日),强盗折断建陵门前的戟四十七枝。二月,西川奏称,吐蕃赞普去世,新赞普可黎可足即位。

乙巳(九日),宪宗任命中书舍人李逢吉为门下待郎、同平章事。李逢吉是李玄道的曾孙。乙卯(十九月),昭义节度使郗士美奏称打败成德兵马,斩首一千余级。

南诏劝龙晟荒淫暴虐,不施德政,官员乃至百姓都怨恨不满,弄栋节度王嵯颠将他杀掉,改立他的弟弟劝利。劝利感激王嵯巅的恩德,赐给他姓氏为蒙氏,称他为“大容”,“大容”就是蛮语的哥哥。

己未(二十三日),刘总打败成德兵马,斩首一千余级。荆南节度使袁滋由于父亲与祖父的坟墓立在蔡州朗山县,便请求入京朝见,准备规劝宪宗停止用兵。来到邓州时,袁滋得知萧俛与钱徽已被贬官,及至见到宪宗以后,他反而规劝一定要制服淮西,然后便返回荆南去了。

辛酉(二十五日),魏博奏称打败成德兵,攻克成德的固城。乙丑(二十九日)魏博又一次奏称攻克成德的的鸦城。

三月,庚午(初四),太后王氏驾崩。辛未(初五),宪宗颁布敕书说,由于遭逢国丧,各有关部门的公务姑且听候中书、门下处理,不再设置摄冢宰。寿州团练使李文通奏称在固始打败淮西兵,攻克敖山。己卯(十三日),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奏称在朗山县打败淮西兵,斩首一千余级,还焚毁两处栅垒。

幽州节度使刘总包围乐寿。夏季四月,庚子(初五),李光颜与乌重胤奏称在陵云栅打败淮西兵,斩首三千级。辛亥(十六日),司农卿皇甫镈因兼任中丞而暂理判度支。皇甫镈从此以搜刮财货而得到宠幸。

乙卯(二十日),刘总奏称在深州打败成德兵,斩首二千五百级。乙丑(三十日),义武节度使浑镐奏称在九门打败成德兵,斩杀一千多人。浑镐是浑瑊的儿子。

宥州的军队发生变乱,赶走刺史骆怡。夏州节度使田进前去讨伐,将变乱平定。五月,壬申(初七),李光颜、乌重胤奏称在陵云栅打败淮西兵,斩首两千多级。

六月,甲辰(初十),高霞寓在铁城大败,仅仅使自己幸免于难。当时,讨伐淮西的诸位将领,打了胜仗便凭空夸大杀伤俘获的数额,打了败仗便将实情隐瞒下来。至此,巨大的失败已无法掩盖,这才往上奏报,朝廷内外都很惊异。宰相们入朝进见,准备劝说宪宗停止用兵,宪宗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只应该讨论使用兵力的方略,察明不能够胜任的将帅,将他们撤换下来,发现哪里军粮不充足,便去帮助哪里。难道能因为一个将领失利,便忙着商议停止用兵吗?”于是,宪宗唯独采用裴度的进言,其他主张停止用兵者的言论也逐渐平息。己酉(十五日),高霞寓退兵防守唐州。

宪宗责问高霞寓兵败之事,高霞寓声称李逊没有前来接应。秋季,七月,宪宗将高霞寓贬为归州刺史,李逊也被降职为恩王傅。同时,宪宗任命河南尹郑权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袁滋为彰义节度使和申、光、蔡、唐、随、邓观察使,以唐州作为治所。

壬午(十八日),宣武军奏称打败郾城的两万兵马,杀掉两千多人,俘获一千多人。田弘正奏称在南宫打败成德兵,杀掉两千多人。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贯之,生性清高孤傲,喜欢鉴别官员们的类别,又曾好几次请求停止用兵。左补阙张宿在宪宗面前诽谤他,说他属于朋党集团。八月,壬寅(初九),韦贯之被罢为吏部侍郎。

讨伐王承宗的各支军队互相观望,只有昭度节使郗士美率领精锐兵马迫近成德的疆境。己未(二十六日),郗士美奏称在柏乡大破王承宗的兵马,杀掉一千多人,投降的人也与此相当,已经在三处建起营垒,将柏乡环绕起来。

庚申(二十七日),宪宗将庄宪皇后安葬在丰陵。九月,乙亥(十三日),右拾遗独孤朗因请求停止用兵而获罪,被贬为兴元府仓曹。独孤朗是独孤及的儿子。

饶州发生严重水灾,淹没并冲散四千七百户人家。丙子(十四月),宪宗任命韦贯之为湖南观察使,这仍然是对他不久前请求停止用兵的惩罚。辛巳(十九日),宪宗将吏部侍郎韦顗、考功员外郎韦处厚等人全部任命为边远各州刺史,这是由于张宿诋毁他们,说他们是韦贯之的同伙。韦顗是韦见素的孙子。韦处厚是韦夐的九世孙。

乙酉(二十三日),李光颜与乌重胤奏称攻克吴元济的陵云栅。丁亥(二十五日),李光颜又一次奏称攻占石、越二栅垒,寿州奏称打败殷城的兵马,攻克六处栅垒。冬季,十一月,壬戌朔(初一),容管奏称黄洞蛮人侵扰地方。乙丑(初四),邕管奏称进击黄洞蛮人,并且打退他们,收复宾州和蛮州等地。

丙寅(初五),宪宗加封幽州节度使刘总为同平章事。李师道因得知官军攻克陵云栅而恐惧,便假装请求归附。宪宗因讨伐他的力量尚不具备,便加封李师道为检校司空。

王锷家中的两个奴仆,告发王锷的儿子王稷篡改父亲死前留下的表章,隐瞒应当进献的家财,宪宗命令在内仗审讯王稷,派遣中使前往洛阳去核查王锷家中的资财。裴度进谏说:“王锷已经去世,他进献的资财也已不少。现在又要因奴仆的告发而去核查他的家产,臣恐怕各将帅得知这一消息后,都要为自己去世后的事情担心。”宪宗连忙阻止使者前往。己巳(初八),宪宗将两个奴仆交付京兆府,将他们杖打而死。   

庚午(初九),宪宗任命给事中柳公绰为京兆尹。柳公绰上任去公府途中,有一个神策军的下级将官跃马横冲开路的仪仗,柳公绰止住坐骑,命人将他杖打而死。第二天,柳公绰进入延英殿奏对,宪宗满面怒容,责问柳公绰擅自杀人的情况,柳公绰回答说:“陛下不认为臣不贤能,让我在京兆府任职。京兆尹是京城的表率,现在臣刚刚就任,一个下级军官竟敢如此横冲直撞,这是轻视陛下的诏命,并不只是轻慢臣本人。臣只知道杖打不守礼数的人,不知道他是神策军的将领。”宪宗说:“你为什么不将此事奏报?”柳公绰回答说:“臣的职权是应当杖打他,不是应当上奏。”宪宗说:“什么人应当上奏?”柳公绰回答说:“遭受杖打的人的所属部队应当上奏。倘若此人死在街道上,金吾街使应当上奏。倘若此人死在坊市里边,左右巡使应当上奏。”宪宗无法责罚他,退朝以后,对周围的人们说:“你们必须小心此人,连朕也畏惧他呢。”

讨伐淮西各军有将近九万人,宪宗恼怒各将领长时间不能取得成功,辛巳(二十日),命令知枢密梁守谦前去安抚将士,就此留下来监督各军,还交给他五百份空着姓名的委任官职的文凭及金帛等,以勉励人们为国效死。庚寅(二十九日),宪宗首先给李光颜等人加封散官,然后在诏书中严厉责备他们,向他们表示,如果不能取得成功,一定要遭受惩处。

辛卯(三十日),李文通奏称在固始打败淮西兵,斩首一千余级。十二月,壬寅(十一日),程执恭奏称在长河打败淮西兵马,斩首一千余级。

义武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交战,屡次取得胜利,于是率领全军进副成德的疆境,在距离恒州三十里处驻扎。王承宗害怕,便暗中派兵进入浑镐的疆境,烧杀劫掠城镇。浑镐军因人心顾念家乡而开始发生动摇。适值中使前来督战,浑镐领兵迫近恒州,与王承宗交战,遭到严重的失败,便逃回定州。丙午(十五日),宪宗颁诏任命易州刺史陈楚为义武节度使。军中将士得知消息后,抢劫浑镐及其家人的衣服,以至让他们赤身露体。陈楚策马奔入定州,压住变乱的人众,收回军中将士抢去的衣服,交还给浑镐,派出兵员护送他返回朝廷。陈楚是定州人,张茂昭的外甥。

丁未(十六日),宪宗任命翰林学士王涯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袁滋来到唐州后,撤除岗哨,不让他的士兵去侵犯吴元济的疆境。吴元济包围袁滋的新兴栅,袁滋便以恭敬谦虚的言词请求他撤围。从此,吴元济不再把袁滋放在心上。朝廷得到这一消息后,甲寅(二十三日),任命太子詹事李愬为唐、随、邓节度使。李愬是李听的哥哥。

朝廷初次设置淮、颍水运使。该使负责将杨子院的粮米从淮阴上溯淮水而进入颍水,到达项城以后转入溵水,转运到郾城,用来供应讨伐淮西各军的口粮,节省汴水漕运费用七万多缗。

己未(二十八日),容管奏称黄洞蛮人屠杀岩州。

唐宪宗元和十二年(丁酉,公元817年)春季正月,甲申(二十四日),宪宗将袁滋贬为抚州刺史。

李愬来到唐州。唐州的军队在经受死丧败亡后,将士们都害怕作战,李愬也知道这种状况。有些人出来迎接李愬,李愬便对他们说:“天子知道我柔弱怯懦,能够忍受耻辱,因此让我来抚慰你们。至于采取军事行动,就不是我的事情。”大家相信他的话,都放心了。李愬亲自去看望将士们,慰问抚恤受伤和生病的人,不摆威严的架子。有人进言说军中政事不够整肃,李愬说:“我并不是不知道。袁尚书专门以恩惠安抚敌人,敌人轻视他。现在,敌人得知我来了,肯定要增设防备。我故意让敌人看到我军不够整肃,他们肯定以为我是懦弱而又懒惰的,此后才能够设法对付他们。”淮西人自认为曾经打败过高霞寓和袁滋的两个主帅,因李愬的名望与官位素来卑微而轻视他,便不再作防备。

宪宗派遣盐铁副使程异在江淮地区督理资财与赋税。回鹘屡次求娶公主,有关部门计算所需费用将近五百万缗,而当时中原地区正在用兵打仗,所以宪宗没有答应回鹘的请求。二月,辛卯朔(初一),宪宗打发回鹘的摩尼教僧人等回国,命令宗正少卿李愬诚出使回鹘,晓示朝廷的用意,以便延缓通婚的日期。

李愬策划袭击蔡州,上表请求增派兵力,宪宗颁诏将昭义、河中、鄜坊的步、骑兵两千人拨给他。丁酉(初七),李愬派遣十将马少良率骑兵十余人巡回侦察,遇到吴元济的捉生虞候丁士良,与他交战,将他擒获。丁士良是吴元济骁勇善战的将领,经常危害东部的唐州、邓州等地。大家请求将丁士良的心剜出来,李愬答应下来。不久,李把丁士良叫来,当面责问他,丁士良没有一点恐惧的神色。李愬说:“丁士良真是一位大丈夫!”他命令为丁士良松绑。于是,丁士良主动说:“我原来不是淮西的官吏,贞元年间我隶属安州,与吴氏作战,被吴氏擒获,自忖就要被处死,吴氏却释放并起用我。我因为吴氏而得以再次存活下来,所以我为吴氏父子尽力效命。昨天我力不能支,又被您所擒获,我也料想这次可要被处死,现在您又让我存活下来。请让我竭尽死力,报答您的恩德。”于是,李愬将衣服和器具又给他,任命他为捉生将。

己亥(初九),淮西行营奏称攻克蔡州的古葛伯城。丁士良向李愬进言说:“吴秀琳拥有三千兵马,据有文城栅,犹如敌人的左臂。官军不敢靠近他的原由,就在于有陈光洽作他的主谋。陈光洽勇敢善战,但是不够稳重,喜欢亲自出来接战,请让我替您首先捉住陈光洽,吴秀琳自然就会投降。”戊申(十八日),丁士良捉获陈光洽,带着他回来了。

鄂岳观察使李道古率领兵马由穆陵关进发,甲寅(二十四日),攻打申州,攻克申州外围的城郭,又进军攻打内城。在城中守卫的将领夜间派兵进击李道古,李道古的兵马惊惶散乱,死者众多。李道古是李皋的儿子。

淮西一连几年遭受战火,只得竭尽粮仓的储备来奉养参战的士兵。百姓多数没有食物,便去寻找菱角、芡实、鱼鳖、鸟兽来吃,但也吃光。百姓聚在一起归附官军的先后有五千多户。吴无济也担心百姓要消耗粮食,便不再禁止他们归降官军。庚申(三十日),宪宗敕令设置行县来安顿淮西降附的百姓,为他们选择县令,让县令体恤并赡养百姓,还设置军队来保卫他们。

三月,乙丑(初五),李愬由唐州移兵屯驻宜阳栅。郗士美在柏乡战败,撤除营垒而回,死去的将士有一千多人。

戊辰(初八),宪宗赐程执恭名为程权。戊寅(十八日),王承宗派遣兵马两万人,开进东光县,切断白桥的通路,程权不能够抵御,率领人马返回沧州。

吴秀琳率文城栅兵马向李愬投降。戊子(二十八日),李愬领兵来到文城西面五里处,派遣唐州刺史李进诚率领士兵八千人来到城下,召呼吴秀琳,城中箭石密集如雨,大家无法上前。李进诚回来报告说:“敌人是假装投降,是不能够相信的。”李愬说:“这是等候我前去哩。”李愬当即来到城下,吴秀琳收起兵器,一头伏在李愬的马前,李愬抚摩着他的脊背,好言安慰他,收降吴秀琳的三千人马。吴秀琳的将领李宪既有才能,又很勇敢,李愬为他改名为李忠义,并且起用他。李愬将文城各将领的女眷全部迁移到唐州。于是,唐州与邓州军中的士气又振作起来,人人都有准备打仗的决心。前来投降的敌军在道路上一个接着一个,李愬便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一一做出安置。得知归降者家中有父母需要照料的,便发给粮食与布帛,打发他们回去,还说:“你们都是朝廷的百姓,不能丢下亲属不管。”大家都感动得哭起来。

官军与淮西军隔着溵水驻扎下来,官军的各支军队相互踌躇观望,没有哪支军队有胆量渡过水。陈许兵马使王沛率领兵马五千人率先渡过水,占领要害的地点筑城。于是,河阳、宣武、河东、魏博等军队都一个接着一个地渡过水,进逼郾城。丁亥(二十七日),李光颜在郾城打败淮西兵马三万人,赶走该军将领张伯良,杀掉全军将士的十分之二三。

己丑(二十九日),李愬派遣山河十将董少玢等人分别出兵攻打各处栅垒。就在当天,董少玢占领马鞍山,攻克路口栅。夏季,四月,辛卯(初二),山河十将马少良占领岈山,擒获淮西将领柳子野。

吴元济任命蔡州人董昌龄为郾城县令,而将他的母亲杨氏当作人质。杨氏告诉董昌龄说:“顺承朝廷而死胜于叛逆朝廷而生。你摆脱叛逆,就是我死了,你也是我孝顺的儿子;你随从叛逆,就是我活着,也等于你杀死了我。”适值官军包围青陵,切断郾城的退路,郾城守将邓怀金去找董昌龄商议,董昌龄便规劝他归顺朝廷。于是,邓怀金向李光颜请求投降说:“郾城将士的父母、妻子、儿女都住在蔡州,请您前来攻打郾城,我点燃烽火向蔡州请求援救,等援救的兵马来到郾城时,您便迎击他们,蔡州兵马必定失败。此后我再归降,郾城将士的父母、妻子、儿女大约便能够幸免于死。”李光颜听从他的主张。乙未(初六),董昌龄与邓怀金率领全城归降,李光颜带领兵马占领郾城。吴元济得知郾城失守,非常恐惧。当时,董重质率领骡军在洄曲防守,吴元济将亲信将士以及守城士兵全部派往董重质处,以便抵御李光颜。

李溵的山河十将妫雅、田智荣攻克冶炉城。丙申(初七),山河十将阎士荣攻克白狗、汶港两处栅垒。癸卯(十四日),妫雅、田智荣攻破西平。丙午(十七日),游弈兵马使王义攻下楚城。五月,辛酉(初二),李愬派遣柳子野和李忠义袭击朗山,擒获守将梁希果。

讨伐王承宗的河东、幽州、义武、横海、魏博、昭义六藩镇,拥有兵马十多万人,辗转数千里,既设有统领各军的主帅,又相隔遥远,约定的日期难以统一,因此历时两年,毫无建树,运输物资的路程长达千里,死去的牛和驴有十分之四五。刘总得到武强后,率领兵马走出本道疆境只有五里地,便停留下来,屯兵不肯前进,每月朝廷拨给度支掌管的钱十五万缗。李逢吉以及朝中百官往往进言:“应当首先合力攻取淮西,等候淮西平定后,乘着胜利的形势,回兵攻取恒冀,就象拾取芥子一样容易!”宪宗迟疑不决,过了许久,才听从大家的建议。丙子(十七日),朝廷免除河北行营,使六镇兵马各自返回本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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