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梦见奶奶,把心里话滔滔不绝地倒给她,醒来想想,我说了一夜的话,却只见奶奶微笑着。
奶奶今年79岁了,身体硬朗的狠,夏天的时候回去,看她精神头不错,堂妹生了个儿子,奶奶又添一外孙,高兴的逢人就絮叨。我告诉她,今年我也有自己的宝宝了,奶奶激动的前仰后合,手不停的摆着,眼睛笑成一条缝明明看见眼角泛着泪花,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奶奶一激动就是这个样子,她听到好消息就笑到半天喘不上气,长这么大我带给她无数个好消息,只有这次把她乐成这样子。
我是她所有孙子孙女中结婚最晚的了,和我年龄一般大的堂妹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比我小两岁,三岁的表妹也已为人妇。小时候我与堂妹关系最好,打架也是最多的,每次奶奶带回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要与我争夺,打不过我就搬她爸妈,奶奶总是说,让着她,她小些。事后奶奶絮叨着,你爸妈不在家,地里重活都是她爸妈帮着做,你要懂事些,你有本事就多读点书,墨水喝到肚子里谁也抢不去。所以从小我成绩就远甩堂妹几条街,我一路上到大学,堂妹初中辍学南下打工二十岁就结婚了。
小时候我们这些和爷爷奶奶生活的孩子还没被贴上留守儿童的标签,也未觉得和非留守儿童有哪些不一样。九岁的时候,个子还不足矣够着灶台,奶奶教我蒸馒头,春夏两季大清早醒来,床上就剩我一个,那时候不刷牙,洗脸也是随机看心情,穿好衣服,进厨屋,案子上摆着三四排白花花的馒头,有时候我起来晚的话,馒头都长到连在一起了,我用刀将藕断丝连的他们切开,放在锅里,馒头之间留好空隙,盖上锅盖,开始生火,一般锅冒烟十来分钟馍就蒸好了,为了求证是否熟了,我掀开锅盖,哈气总是烫伤我的手,把手放嘴里冷却会赶紧按下馒头,如果弹起来就说明熟了,如果凹陷下去就再添点火。十岁我学会了蒸馒头的全部工序,从面粉变成白馒头,我也学会手擀面。奶奶每次回来,我都骄傲的说饭做好了。吃过饭,借着影影绰绰的烛光写作业,奶奶坐我旁边缝缝补补,这样的场景维持到小学四年级我们家也接上了电。
小学毕业,奶奶一直说我学习好,催促我爸把我接到城市里读书。那天,天还透亮,爸为了赶早班车,带着奶奶收拾好的我的衣物,把我喊醒,就出发了。当时的心情是非常喜悦的,我想着以后再不用让着堂妹放弃喜欢的东西了,终于离开农村去城市过好日子了,走着走着就蹦蹦跳跳起来,不知奶奶站在路口,看着越走越远的父女俩,久久没有回过神。就那样没心没肺的到了高二,寒假爸回老家办事带着我,五年了,第一次回到故乡,变了模样,小伙伴一个个都辍学打工了,过年回来爆炸头,五颜六色,着实找不到小时候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和奶奶单独呆上几天,虽然这五年奶奶也去过城里,但我一直住校,每次没等我放假她就回老家了。奶奶带我去地里走走,说着话,那时她耳朵还特别好使,记忆也好,对我小时候的事情信手拈来,说我挑食,说我懂事,说我勤快,说我学习好,末了,我奶奶也说,就是心肠太硬,走的时候连头都不回,你走后我不习惯一个人,屋里空荡荡的,后来大病一场身体就不行了…奶奶说的后来我都是在后来才知道的,爸妈担心影响我学习,什么都没说。
毕业后,我随爸回老家,接奶奶来家里住段时间,那时候我家已买了房,算落脚城里。每次下班回来都是九点多了,奶奶的房间灯亮着,我知道她在等我,听我停好电动车她才拉了灯。后来我尽量下班早点,回来给她端盆洗脚水,她总是害怕我嫌弃她脏,坚持不让我给她洗,可我还是看见她的脚趾甲已经长到凹陷肉里了,我拿来指甲剪却发现奶奶脚趾甲太厚实,根本拿不下,索性拿妈的剪刀,连同手指甲一起修剪了。边剪奶奶边絮叨,人老了没用,连自己的脚趾甲都够不到了,我一句话都安慰不了。奶奶耳朵已不好使,听不见我说话,但记忆力还是很好的,对我小时候记忆犹新,那时候总是奶奶说,我听着,其实翻来覆去就是那些陈年旧事,我每次都装作第一次听的样子哄她开心。休息的时候天气好的话,我给她洗洗头洗洗澡,带她晒晒太阳,爸妈总是催我相亲结婚,奶奶却只字不提,在她记忆里我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够不着灶台的小女孩。
奶奶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喜欢在菜地里种点瓜果,只是争抢着吃的孙子孙女们都长大了飞走了,她常常看着烂在地里的瓜果,望着远方。奶奶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包括她自己的孩子,住谁家里时间不久就闹着回家,像个孩子,拗不过她,叔就常年在家务工,婶子也在家附近的玩具厂做些零工,爸每次回来留些钱给叔,改善他们的伙食。奶奶总是说,她是村里最享福的老人,她的同龄人走的走,病的病,很多老人的儿女对养老问题推三阻四,奶奶的四个儿女虽不富裕但各自尽着最大努力让奶奶安享晚年。
奶奶说她离不开老家,人总是要靠这土地吃饭的,地里种什么长什么,比城里方便,城里处处都要钱,乡下没钱也饿不死人。奶奶说总有一天你们都还是要回来的。她说她要守着这土地,等她的儿女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