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百家中,多数著作都懒得命名,比如《论语》篇幅,多无题,直接从篇首取题。
然《庄子》不同,道家著作,向来精微简朴,而蕴含深意。《道德经》全书,亦不过五千言耳,而其理义,鹤立虹布,包罗乾坤。
《庄子》字数亦不多,司马迁说:"庄子著书十万余言”,然现今可见者亦不过六万五千余言,实算不得多。《庄子》跟网络小说作家相比,毛都算不上,想人家动辄千万字,庄子哪里比得上?
而《庄子》真意,不过仅在内七篇而已。庄子文笔自不必说,无人可比,诸子百家与其同列,相形见绌。但内七篇确实汪洋恣肆又精微无比,单论题目,便已俾睨天下。
内七篇如下:
《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
《庄子·内篇·齐物论第二》
《庄子·内篇·养生主第三》
《庄子·内篇·人间世第四》
《庄子·内篇·德充符第五》
《庄子·内篇·大宗师第六》
《庄子·内篇·应帝王第七》
自《齐物论》以下,总共六篇,才是正文;《道遥游》一篇,乃总叙。故而此篇题名,与其他六篇并不相同。内篇题目总计三七二十一字,一个字便独立成一义。外篇无题。
《逍遥游》,是从不好处说到极好处。"遥"字比"道”字胜一筹。情执既破,境界廓然,所以”遥"也。至于"游",则老安少怀,与物无碍,即《鲁论》所谓"游于艺"之"游”,岂但志据不足言而说之,抑岂依之可言?
《齐物论》至《应帝王》,与首篇异,皆从极好处说到不好处。"齐"者,物我一齐,是非两忘,承上"游”字而说。
有物我,则有是非,而"论"出矣。"论"者,不齐之极也。以下篇名皆是如此。然以下五篇,亦一篇好似一篇,至《应帝王》而至于极点。
《应帝王》"应”字,实即《逍遥游》"游"字。
在《鲁论》"颜渊季路侍"章,为王帝应。
子路,王也。天下往,谓之王。蔽之无憾,人见破矣。
颜渊,帝也,无伐无施,我见尽矣。
至若孔子,则何人何我,应以种种身得度者,即现种种身而为说法,是之谓三十二应,是之谓中央混沌之帝。
我为法王,于法自在,在所谓皇也。三皇之世如春,天下在一鼻孔中出气,是故三皇有气而无理,五帝有理而无情,三王有情而无事。"其事则齐桓晋文",故谓之伯。
伯者,皇帝王之糟粕也。
《南华》虽始于北溟,下六篇正文,则以南郭子基立义,承上"徙于南"来。北溟是真常性海,鱼在海中,没有头数。然是同体共气,故从昆。化而为鸟,《小过》卦也。法法异住,故从朋。鹏言背者,背即北溟也。大千世界,从无有未化之鱼,从无有已化之鸟,而今正是刻刻化鸟之时,故下文云"犹时女"也。时女才出母家,未到夫家,正及时之女。
我们修行,要修到《应帝王》境界。即此三字,要修到"应"字境界方妙。到得下手不得处,方名为"应"。凭你伶俐,只到"帝"字"王"字罢了,认得《应帝王》"应"字,便是"游",《逍遥游》完全快活。
《齐物论》,下手功夫;十长养心,一切保任,曰《养生主》;从地勇出,不须闭门,曰《人间世》;无世有界是"德",有世有界是"充",世界交涉是"符",这就是《大宗师》。
"齐"里边没有"物","物"里边没有"论"。"论"走了"物"底样,"物"走了"齐"底样。
《南华》七篇之义,尽于一"游"字,其下手工夫,全在打破"论”字。
去论而归物,由物而归齐,然后可以《逍遥游》矣。篇中言"天籁"者,齐也;言"地籁"者,物也;因吹成万故不齐。"人籁"者,论也。喻于比竹,言彼我是非,相比而生也。
《齐物论》是论物之性,《人间世》是论人之性,《应帝王》是论其性。
读《庄子》不知已上题意,白耗灯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