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恋家而怀旧的人,而在我整个关于故乡的回忆里,总少不了那些儿时的玩伴。他们陪伴我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时代,在贫瘠的故乡,也许只有这些玩伴是我童年时最宝贵的财富。
今天要讲的是我儿时的一个玩伴——山娃子。
在山里,男孩子的小名基本都是某某娃子,听起来极有乡土气息。而相比于狗娃子之类的名字,山娃子倒显得朴实而端庄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这些小名大多会伴随家乡人到成年,而我和山娃子却又是例外。从六岁起,家里人便不再叫我小名。而山娃子的名号直到今日依然在使用。
山娃子家就在我家对门。以前,几家人房子挨着房子便构成了院子,中间是百余平米的院坝。山娃子比我只小三岁,又是门对门的邻居,故而我们成了最亲密的伙伴。每每玩了一天之后,其他小伙伴都各自回家。只有我两可以玩到天黑,甚至在对方家里吃了饭,再在院坝中追逐打闹一番,到睡觉时再各自回屋,大人们也不会唠叨。
山娃子是个命苦的孩子。那时候家乡还很贫穷,而山娃子一家又格外困难一些。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三四岁的时候终于不堪贫穷离家出走了,留下他跟随父亲生活。现在,我已经不能记起他母亲的样貌来。估计在他的脑海中,生母仅仅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了。
90年代,农村劳动力大规模向城市流动。为了养活一家人,他父亲也赶了“时髦”,外出务工。三四岁的山娃子便只能跟着婆婆爷爷艰难度日。那时候还没有“留守儿童”这样的提法,山娃子对此也显得很淡然,每每有人调侃他是否记得生母时,他也不恼,一笑而过罢了。但是我看的出来他的内心是苦涩的,心中又不免为他愤愤不平。
大概在山娃子十二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为他找了个继母。大概是过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山娃子与继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又形同陌路。继母没有生育,却给他领养了一个妹妹,邻里间都说那是给他养的童养媳,山娃子那时大概还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意思,但从他脸上的笑容却看得出来,多这个妹妹比多一个母亲让他更高兴。而山娃子此后的生活也紧紧的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绑在了一起。
在领养了孩子的第二年,山娃子的继母便因为某些原因没再回过这个家。有人说她像山娃子的生母一样跑了,而有人又说她只是在外务工没有回来而已。当然,真相至今也只有他们家人自己知道。继母回不回来,山娃子大概并不关心,或者说他从心底里并不希望多一个母亲。他闭口不提继母的事情,天天专心照顾那个刚满一岁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不久后,他的堂妹来到了这个世上,他个是成了专职的“保姆”了。而除了每天的上学任务外,基本上也就是个闲人。故而有好几年,院子中随时都能看到我们两个大孩子哄着两个小孩子的身影。直到后来我外出读书,便再也没有人为他分担照顾妹妹的任务了。
老师说读书是改变命运的法宝。山娃子大概很急切的想要改变命运,所以他学习很用功。成绩一直不错,而家里人大概也希望他能够飞黄腾达,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到县里上中学。两个妹妹也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他终于可以走出去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就是他的曙光即将来临的时候,命运却再一次跟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成绩一直不错的山娃子,高考却遭遇了“滑铁卢”,名落孙山。那时候,我已经上到大二了,暑假回家他来找我,眼睛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遗憾与委屈。我给他讲了大学的事情,给他说了自己复习一年的经历,鼓励他再奋斗一年,再搏一次。可以看出,他也很想和命运再交锋一次,然而流露出的更多只是苦闷。他淡淡地说先到父亲那儿去玩玩,再好好想想。
他走那天我去送他,看着他的背影,我为他莫名的惋惜。而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别,再见时已是年关。他没有再走进校园为梦想而拼搏,却跟随父亲上了工地。命运,大概就喜欢这样出人意料。 寒假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早早的回来了。我见到他,脸上少了稚嫩,多了成熟的风霜。我突然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一时间颇显尴尬。他反而显得很轻松,问了我近况,然后淡然一笑。我问他,走出校园遗憾吗?他没有回答,却说:“其实怎么活都是活,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
年后不久,山娃子就匆匆收拾行李出门了,我没有送他,却在心里为他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