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中男子碰上女狐、女鬼,若是来者艳丽殊异、丰姿娟秀,男子只要心思摇动,多半一番推脱后都能巫山相会乃至于最后喜结连理。可若是男狐、男鬼意图“染指”凡人女子,那下场一般就不会太好了,哪怕这男狐、男鬼的相貌、才华已是极为出色。
《胡氏》说的是,河北有一个大户人家想请一名教书先生,恰好来了一位秀才,上门毛遂自荐,自称姓胡。主人便和此人一番交谈,主客谈得都很投契,于是便聘请胡秀才来家教书。
胡氏平日教书很勤苦,学识也很渊博,比一般教书先生好得多。就是好出馆游玩,并且常常深夜才回来。可是明明大门关着,没听见敲门,胡氏人却已进屋了。于是,主人一家便怀疑他是狐妖。但细细观察,又看不出他有什么恶意,所以主人仍是以礼相待,不因他是狐妖而有所怠慢。
胡氏偶然间打听到主人家有一个女儿,便有意向主人家求亲,几次向主人示意,主人家都佯装不懂,推脱过去了。
有一天,有个客人来拜访主人,带了一头黑驴放在在门外。主人便请他进屋,宾主落座后,来人才说明是专程给胡氏提亲的。主人听了,沉默许久才说:“我与胡先生本已是莫逆之交,何必非成为亲族不可呢?况且小女早已许配人家了,请代我转告先生婉谢他的好意吧。”
客人一听,皱皱眉说:“据我所知,令嫒并未许亲,您又何必坚决推辞呢?”客人再三恳求,主人执意不肯。客人有些不高兴地说:“胡先生也是世家大族,难不成就配不上您家?”主人眼看无法,便直截了当地说:“不瞒先生,此事难为,只因我和胡先生恐怕并非同类。”
客人听了大怒,主人也生了气,两人便争吵起来。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主人忙命家人用棍子把他打了出去。客人驴子也没骑,就跑了。
主人见客人走时很气愤,估计多半会回来报复,所以叫家人做了防备。没成想,第二天果然有大批狐兵来犯,队伍声势浩大,有骑兵、步兵,手里有戈、弓等。主人家自然不敢出去,狐兵便扬言要用火烧屋,主人家越发害怕。
这时,有个大胆的家人带领着大伙叫喊着冲了出去,两相撕打,各有伤亡。结果是狐兵渐渐败退,纷纷逃走,丢弃了一些刀剑在地上,家人走近拾起一看,都是些高粱叶子。于是,众人笑着说:“场面挺大,本事挺差。”(技止此耳)但为防它们再来,主人家还是加强了戒备。
之后月余,小冲突常有,虽没什么大害,却也日夜不宁,需要天天防范,主人家也很是苦恼。
一天,胡氏亲自带狐兵来犯。主人也亲自出面。胡氏见主人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就躲在众狐后面。主人叫他,胡氏才出来相见。主人对他说:“我自认没有对先生失礼的地方,为什么三番五次兴兵来扰?”众狐眼看机不可失,正要朝主人放箭,可胡氏却制止了。
主人思量一番,便恭请胡氏进屋,并设宴款待。主人从容地说:“先生是明白人,一定能理解。以我们的交情,我能不愿与你结亲吗?可是先生却与我们凡人并非同类,小女嫁过去,先生也会认为不合适。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先生又何必强求呢?而且还坏了你我之间的交情。”(先生达人,当相见谅。以我情好,宁不乐附婚姻?但先生车马、宫室,多不与人同,弱女相从,即先生当知其不可。且谚云:“瓜果之生摘者,不适于口。”先生何取焉?)
胡氏多日下来,也主意已定,便点头默认了。主人又说:“此事难成,但咱们交情仍在。先生若不嫌我们是尘俗之辈,犬子今年才十五六岁,愿与你们结亲,不知有合适的女子没有?”
胡氏眼看有个台阶下,便说:“我正好有个小妹妹,年纪比公子小一岁,容貌非凡,愿许给公子,不知可否?”
主客商量一番,便订了这门亲事。于是两人再饮酒谈心,以前的不快顿时消除。主人又命家人摆酒招待同来的狐兵,上下人等皆大欢喜。待一众狐兵大醉而归,主人家才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一年半过了,可胡氏还没来,主人虽有怀疑,但还是坚持等着。一天,胡氏忽然来了,互道寒暄以后,胡氏说:“小妹已长大成人,请您选个吉日过门成亲。”主人大喜,随即一同定了日子准备成亲。
到了那天夜里,果然有一干人等来送新人,新娘美丽异常,见了公婆温顺有礼,主人夫妇自然也是极为高兴。
新娘进门后,还能预知年成丰歉,平时公婆也都愿意听听她的主意。
为了一位女子,哪怕胡氏冲冠一怒为红颜,兴兵来犯,可还是无法解决一门亲事,而主人家稍微一提,便可以招来一为本事不差的女狐媳妇。
所以,《胡氏》故事本身主人家劝说胡氏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既然都是非同类,那女狐就可立身人间?故事里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双方的实力差距,胡氏兴兵来犯许久,可是毫无建树,狐兵看似声势浩大,可只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但是,这个故事隐含的其实还有蒲氏对于男女地位的看法(狐类比人类低下,女子比男子低下),因此,女子在聊斋哪怕聪慧,哪怕果敢,可依然只是男子的附属。这里,恐怕也只能说:“只因男女并非同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