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明的记忆很奇怪,要说记性好,可他上学背书挺费劲,要说记性不好,两岁时妈妈给他讲的故事“卷心菜里有小青蛙”二十多年后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有一些记忆似乎只有他有。这些记忆比较集中在幼儿园时期。
莫凡明有个铁瓷,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都在一个班,后来中考他考上了市重点,莫凡明考上了区重点。再后来高考时莫凡明挺争气考上了一本,而他直接去了美国。他出国后也没和莫凡明断了联系,偶尔视频一下,现在他俩都毕业了。他要从美国回国发展,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莫凡明。他叫张封言,是莫凡明的铁瓷。
张封言刚下飞机就给莫凡明打来电话,说给他两天时间倒倒时差,约在四月一日在他们上初中时常去的披萨店见面。当时莫凡明正在加班,挂掉电话后他用力靠在椅子上,椅背轻轻回弹。五年没见了,不知道那小子变成什么样了。
四月一日这天天阴沉沉的,莫凡明来到披萨店门口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于是他走进店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大概是因为工作日的关系,又赶上阴雨天,店里的人非常少。他刚一坐下服务生马上走过来:“您好,请问您点点儿什么?”莫凡明看看窗外,似乎没有一点张封言要出现的迹象,于是他对服务生说:“请给我来一杯拿铁。”服务生重复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他。莫凡明尴尬的笑笑说:“我等的人还没来,稍等一会儿再点披萨。”服务生笑了笑说好的,然后走开。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拿铁端上来。服务生很有礼貌的说了句请慢用,莫凡明点头回应。
四月的阴雨天还是有些冷,莫凡明双手抱着杯子,咖啡的温度让他的手暖和了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四周竟然出现白色的哈气,这情景真让人不敢相信昨天还是二十度的高温。下雨了,细细的雨丝打在窗户上,然后滑落,在玻璃上制造出一条条雨痕。莫凡明再次抬手看了表,比约定的时间过了十五分钟。不要说店里,就连外面的街上也没有几个人。莫凡明突然想起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难道那小子在骗我?正想着就听见服务生说到:“欢迎光临,您几位?”“嗯……我约了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莫凡明马上回身站起来,冲着门口的人招呼道:“封言!我在这儿。”
张封言在莫凡明面前坐下,服务生走过来,这次他们点了披萨,张封言还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这么多年了还是爱迟到,你定这日子,四月一日,我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莫凡明说到。张封言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习惯了,再说我也不想迟到啊,谁叫我时差没倒过来呢,你看我这黑眼圈。”虽然多年没见,却并不觉得生疏,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张封言说这几年在美国也没什么新鲜事儿,无非就是上学然后去参加聚会。倒是有一件事儿他觉得挺有意思,就是参加了一个神秘的社团,应该说是超自然爱好者组织的社团,他大学期间很多时间都混迹在那里。莫凡明感兴趣的问他有没有遇见什么超自然的事情,张封言想了想很认真的说还真有一件事儿让他觉得挺瘆得慌,不能算他亲身经历,但也算是参与其中。他们社团的一个社员在小学时有个要好的朋友叫Jack,后来偶然发现当年的同班同学都不记得Jack。“不存在的人么?”莫凡明喝了口咖啡,他觉得自己嗓子眼儿发干。张封言摇摇头:“我们一起调查了半天,那个社员就是举不出Jack一定存在的证据,最后大家的结论是他产生了幻觉,或者说是他潜意识里自己设计出了这么一个角色,一个玩伴,最后自己当真了,又过了这么多年时间,记忆不清楚才会这个样子。”莫凡明耸耸肩说也没什么诡异的。张封言点点头,说:“我们社长说这种虚拟朋友的事情在美国孩子中间很常见,不过一般发生在幼儿园时期,但像他这样上小学还有虚拟朋友只能说……他发育的太慢了。然后被大家笑了一整个学期。”说到这儿,张封言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既然谈到超自然现象,打小儿遇到过不少怪事的莫凡明来了兴致说起了幼儿园时期起记忆犹新的一些事情。离幼儿园不远处有个文化园,有一次园里的体操队参加区比赛,老师带着他们到文化园排练。莫凡明是体操队的一员,张封言也是,所以这事儿他也有点儿印象。莫凡明家的四合院也离那里不远,他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起,几年前文化园要扩建,那些平房都要拆掉,但唯独院子里的一个石头台子没人敢动,因为那里有个黄鼠狼大仙。据说拆掉第一座平房时就有怪事发生,一个工人被掉下的房梁砸死,他的同事搬运尸体时发现房梁上有一撮黄鼠狼毛。这件事情的真假无从考证,但是莫凡明记得他们当时去训练的地方就在那个院子里,石头台子前面,他右手边就是一片废墟。说到这儿张封言都还有印象,但接下来的事儿却只有莫凡明一个人记得。当时休息时,体操队的一个女孩子,莫凡明印象中好像叫什么薇薇,她和莫凡明炫耀自己会下腰,就是站直后举起双手,头和腰都向后仰,身体呈拱形,手掌撑地。这个动作挺不好做,体操队没几个人能做好,莫凡明在老师抱着他的腰时才能勉强做到,因为腰没劲儿,而且真的好晕,天旋地转的。这个薇薇就在给他展示这个动作时,猛的仰过去,头当的一声撞到地上,莫凡明看见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两只手反着撑在地上,吧嗒吧嗒的左右挪了两下,然后就像倒带一样站了起来。就在薇薇站起来的一瞬间,莫凡明看到石头台子后面有个毛毛的小尾巴晃了一下。“你觉得……薇薇头撞地和黄鼠狼大仙有关?”张封言托着下巴问。莫凡明摇摇头:“不知道。薇薇站起来后表情有点儿尴尬,不知是疼还是因为没表演好觉得丢人。我问她没事儿吧,她摇摇手说没事儿,然后老师就叫集合了。”张封言对这事儿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莫凡明说他记得当时薇薇把他叫到石头台子跟前儿离大伙都挺远。
张封言咋么了一口鸡尾酒说:“你还别说,这事儿要是个故事没觉得怎么样,要是个真事儿还真是挺慎得慌的。”莫凡明点点头:“是啊,那会儿咱们多大?中班还是大班?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说到这儿,莫凡明想起了另一件事儿:“跟你说件事儿啊。”他说:“你还记得咱们上幼儿园时,旁边的一座老楼的顶层着火了吧?”张封言摇摇头:“不记得。”莫凡明顿了顿说:“说来也奇怪,这事儿我问谁都不记得了。”张封言笑笑说:“和我们社团那个发育太慢的小子那事儿有一拼啊!讲讲听听。”莫凡明再一次在幼儿园同班同学面前讲起了那件事,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莫凡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他记得幼儿园顶层是个天台,老师们下午会带大家去上面玩儿。夏天的时候用塑料盆装满水,里面放一些塑料小鱼的玩具。莫凡明对这些没什么太大印象,他记忆犹新的是,他经常来到天台边缘,那里有个到他肚脐眼儿高度的铁栏杆,他会趴在铁栏杆上,身手够下面小台上的小石子。抓一把上来,有黑的有白的,运气好还能挑到透明的,莫凡明叫它“钻石”。但是这个举动马上遭到张封言的质疑:“怎么可能!咱们幼儿园楼是四层,老师怎么可能带孩子上楼顶,而且四周只有那么矮的铁架子,随便一个孩子疯跑都极有可能摔下楼,这根本不可能!”
“你先听我说完,这些都不是重点。”莫凡明接着说:“有一天我在楼顶玩儿石子,突然看见对面的六层居民楼的顶层冒起黑烟,着了火。我记得当时我告诉了老师,然后老师马上带我们回去了。当天回家听我爸说,有个小孩自己在家玩儿打火机,点燃了窗帘着火了,那火大得救火车好长时间才给扑灭。”张封言问:“那个小孩儿没事儿吧?”莫凡明叹了口气说:“听说他被烧死了。”张封言低头不语,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说:“这事儿你还和谁提起过?”“咱们上初中时经常去一院礼堂看电影还记得吗?有一次在排队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居民区,我发现了座楼。”莫凡明说:“那么多年了,那个窗口还是当年被火熏的黑黑的样子。”
莫凡明初中的同学很多都是那个幼儿园的学生,他问了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对这件事没有印象。张封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件事判断真伪其实并不难,莫凡明说当天回家后他爸爸告诉他那里的确发生了火灾,那么回家问问他爸爸就可以了。还有就是去那座楼看看,那个窗口是不是黑黑的。再有,虽然不太靠谱不过可以试试,他们所在的幼儿园和那附近的住宅区时家属院,家长们工作的院里的档案室应该有所记录,去查查就知道。张封言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看看窗外,雨几乎要停了,却依旧没有要放晴的感觉。他提议,一会儿吃饭披萨和莫凡明回家一趟,一是去拜访一下莫凡明的爸爸,这么多年都没见面了,二就是,和他取证一下,当年究竟有没有发生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