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忘忧山庄
在此次前来的群雄中，蓝千山的万马帮离忘忧谷最近，因此他也算是半个地主。他催马凑上前去，问道：“云总管，不知那对头虚实如何？”云展闻言叹道：“此事具体情形，到了谷中，敝上自会向各位说明。但那对头实在高深莫测，仅就云某来说，已是一败涂地。”蓝千山道：“你与他交过手么？”云展摇头道：“我连那人面都未见过，更谈不上交手了。”蓝千山奇道：“那怎么说得上一败涂地？”云展道：“说来实在惭愧得紧。我清晨一觉醒来，发现那对头将一件东西留在我屋内，我却浑然不觉。若是他要取我性命，不是如探囊取物么？这还算不得一败涂地么？”说罢又深深叹了口气。
宋三畏一直沉默寡语，突然纵身跃起，凌空向云展拍出一掌。云展不防，听得脑后生风，忙低头俯身避过这一掌，接着左肘后撞，身子右翻。宋三畏一击不中，左腿飞出，踢云展左肋。云展刚转过半个身子，宋三畏的腿便到了。他不及转身，左腿反勾，迎在宋三畏的腿上。两腿相交，宋三畏借力翻回马上。云展却是被震得向前一扑，身子终于没有转得过来。
蓝千山怒喝道：“宋三畏，你干什么？”云展也圈转马头，直盯着宋三畏，脸上微现怒气。宋三畏道：“云总管莫怪。方才我与你交换两招。云总管反应、内功、拳脚俱是上乘。我突加偷袭，竟也未占到便宜。恕我直言，以云总管这等身手，那对头竟也能无声无息留书而去，实在太过厉害。这等武功，宋某平生未见!”
金满堂插话道：“宋当家言之有理。不是金某锦上添花，奉承云总管。云总管的身手、见识可算江湖上一流人物。这人既能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地留下书信，要取我金满堂的性命谅来不是什么难事。难不成此人是黑道第一杀手冷搜魂、江南七大帮派总盟主玉流川，或是……”他看了一眼凌烟阁，接道，“或是提调总捕头刑戚舞……”
凌烟阁听他提到总捕头的名字，不由道：“金堂主开玩笑了。”
云展听金满堂如此说，跟道：“纵然那人再厉害，有诸位援手，想来也是有来无回。”
冯万东忽道：“这人武功也未必如何高明。”蓝千山道：“何以见得？”冯万东道：“天下闻名的神偷“妙手第二”的武功就未必胜得过诸位。象云总管所说的此等来无影、去无踪，可正是他的所长。”云展笑道：“冯兄弟说的是。此节我倒是没想到。想是当局者迷了。不过……”他欲言又止，显是不愿太过渲染那对头的厉害。
众人先前听云展说那对头了得，便都往武功上去想，但听冯万东说得十分在理，便都松了一口气；虽觉云展话有未尽，只道他为人谨慎，也不深究，纷纷催马前行。
一行七人纵马疾奔，声势自也不小，但在这茫茫雪野中，便如一行黑点蠕动前行。马蹄踏得雪花四溅纷飞，但过不多久，尽被新落的大雪盖住。若不细细看来，根本瞧不出有数匹马刚从此奔过。
再向前行，山势起伏，显是走上了进山的路。两旁也渐渐多了些高大的树木。只是树木上也积满了落雪。积雪被马蹄声震动，不由得簌簌落下，弄得众人头脸俱是。山势越行越是崎岖，道路也越来越窄。有的地方险至将将能纵马而过。
走着走着，最前面的云展坐马忽地一下似跌进大坑中，落得无影无踪。众人大惊，忙催马向前，才看得明白，原来道路已走到顶端，突然改为盘旋下行。一起一落间，犹如山峰凸出，后面的人便看不到前面的人。众人随云展纵马而下。这路奇怪得紧，自此起伏之后，竟然越来越宽敞，到后来似阳关大道一般。道路一路向下，哪里象是进山的路？
大路两旁树木参天蔽日，将本已十分昏暗的日光遮得若隐若现。众人快马加鞭直有一顿饭工夫，忽觉眼前渐渐生出雾气。愈向前行，雾气越重，到后来身周都被雾气笼罩。走在队伍最后的人便看不到当先的云展。众人正疑惑间，听云展大声道：“前面道路凶险，大家小心了。”他说句“小心”了，率先勒马缓行。众人自然不敢怠慢，一个个也按辔徐行。
又走了一盏茶时光，云展带住马，翻身跃下马来道：“此处是进忘忧谷的咽喉所在，众位一定多加小心。”众人都不约而同略略感到一阵暖意。
在关外武林中，忘忧谷称得上最为神秘，素与各大门派少有往来。三十余年前，关东武林遭大劫难。冷寒门在短短十余年间崛起，欲以辣手一统关外，众门派无力相抗，一场腥风血雨势所难免。那时的忘忧谷主云卷舒为消弥一场大祸，孤身一人潜入冷寒门，以一身出神入化神功，暗杀、明斗无所不用，格杀冷寒门上下大小头领二十余人，最后一战公开约斗冷寒门主梁佐天。两人从雪山之巅打到冰封湖底，剧斗一日一夜。云卷舒终于格毙梁佐天，自己也力竭而亡。此役便是关东武林百年来最惊世骇俗的“云舒可蔽日，一剑挑冷寒”。自此役后，关东各大门派对忘忧谷心存感激，都觉欠着忘忧谷一个人情，与忘忧谷的关系比此前近得多了，但往来仍不密切。
今日在场的蓝千山、金满堂和宋三畏等人都熟知这段历史。他们听云展说得郑重，都随他跳下马来。云展伸手向前指道，“众位请看。”众人随他手指看去，见身前不远处云雾升腾。原来此处是雾气的源头。雾气似由地底散出，袅袅不绝。
云展见众人不解，道：“前面是一深谷。一年四时，不管炎凉，此深谷附近都温暖和润。这水雾之气便是由谷中升起。由此过去里许，只有一根石梁。石梁虽阔，却受水气浸润，滑不溜手，下面便是不测深渊。过了这石梁，便是忘忧谷了。”众人听了，当真有些匪夷所思。不知当初之人如何发现的这世外桃源。
云展道：“各位小心，请随我来。”众人皆想，这马却如何过得去？但见云展右手紧挽住马缰，牵马走上石梁。那马想是平时训练有素，竟跟在云展身后一步不错，只闻蹄声响亮，错落有致。
众人面面相觑，稍作迟疑。宋三畏抢上一步，双袖一挥，眼前雾气忽地散开，现出一条光滑的青色石梁。石梁果然很宽，可容二马并行。前面不远处便是云展。宋三畏左手不断挥袖，右手牢牢挽住马缰走去。那马显然有些畏缩，但也身不由己，亦步亦趋地随着去了。过这石梁看着凶险，但对云展这些身负武功之人来说，也算不得多么困难。
万马帮素来与快刀会不睦。两个门派间为争夺势力范围，曾摩擦过数次，虽未酿成大的冲突，但两人间总是心存芥蒂，一有机会总要争个高下。先前在那小店中，蓝、宋二人才有出手相斗的一幕。如今，蓝千山见宋三畏当先行去，心下不由哼了一声，一拂袖跟上。
那石梁看来甚宽，但平滑如镜，远过众人想象。蓝千山心中与宋三畏赌气，匆忙之间，行得快了。他才走出一步，便感脚下一滑。若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但牵着的马却十分畏缩，见他一滑，心下先怯了，四蹄后退，极力想挣开缰绳，退回平地。
蓝千山此马已乘了多年，平日十分驯顺。他未料到坐马突然向后一挣，右手挽住的缰绳一带，带得他也是一个趔趄。若在平地，治服这马不过举手之劳，但此处脚下毫不受力，他被马拉得平平滑出二尺。那马不知这石梁凶险，退了不过两步，一条后腿便悬空踏了出去。待得它惊觉，却是已经晚了，眨眼间两条后腿都落到了石梁以外。蓝千山大惊，眼见这马向谷中落去，他左手忙拉住右腕上的缰绳，用力回夺。一匹马重愈数百斤，加上下坠之势，何止千斤，加之脚下石梁滑溜之极，他一时竟拉扯不住。蓝千山被马带得向石梁边上冲去，连使千斤坠，也定不住身形。（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