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昨日午后,幺妹从城里赶回。她说,回来时,城里正下雨。
这几天都热,天地之间已成蒸笼。人在其中,受着煎熬叫苦不迭。前天,关于台风来袭的消息已传开,人们坐等它来。台风给登录所在地带来的损害罄竹难书,但它给周边地区带来的雨水,足够驱散炎热干旱。
年幼时,看天空涌动的铅云,总有生些愁意:涌这样的云,是要下几天雨的,上学风里来雨里去,极讨人厌。而今,仍是涌动铅云,可入我眼时,却多了几分柔和,大概是热怕了。但转瞬一想,那云是柔和,可台风中心不会跟你来这套,迅猛得很。
父亲从前天下午,已经叨念着,台风要来终于可以降降温了。父亲给人家盖房子,身旁虽顶有一把大遮阳伞,但它几乎无用,毒辣的太阳几近直射。这怎一个热字了得。母亲也念叨它,想着风雨一来,她种下的瓜豆蔬菜能喝透水,免去天天到田地淋水的功夫。可以说,母亲就在这等着它盼着它。
午后的阴天与阵风,并未唤来雨水。厚云扣于天穹,气息沉闷。在人们声声闷热里,偶尔,麻雀吱吱,蝉鸣嘈切,田园犬晃荡。
晚饭后,风雨终于到来。雨不算大,风大,雨随风洒,由门口由窗户飘入窗户。一屋的人,呵的一声,把对雨的期盼都倾诉在这一声上。夜雨沁凉,每个人,只觉身心舒畅。
眼前突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一屋的人,又呵的一声,停电了!
父亲借着我们手机上微弱的亮光,摸向电视柜那,觅寻一会后,一室之内,徒然亮堂。原是父亲把手电筒寻出并打开。父亲打着电筒,光团并未移动,大概他仍探身电视柜前,想要寻找白蜡。
光团仍未移动,却又一瞬间被白炽灯迸溅出的白亮覆盖。来电了!屋内再是一阵惊呼。父亲直起身,回到他先前坐着的椅子旁,估计还没坐上椅子,又是一声惊呼,屋内恢复黑漆。
父亲带着那团光亮,又去至电视柜旁。不时,父亲寻出白蜡,点着,走回餐桌旁,向着餐桌,倾斜白蜡。烛泪滴嗒落在餐桌上,当它聚得足够多时,父亲将白蜡支在即将凝聚的烛泪上。
彼时,电视看不成,网络也没了,于是,我,幺妹把手机晾一旁,与父母对烛闲话。
雨虽不大,但有风的呼呼,直教人以为它有排山倒海之势。屋内,烛火丝丝飘摇,透过它,每个人影影袅袅,无端多了份安详宁静。
幺妹性子直,且还年轻,她把自己工作中的所思所想一股脑倒给父母。她在我三弟快餐店里帮忙,关于她哥的事情,幺妹也抖漏了不少给俩老人。她说她哥店面生意不错,说她哥与其女友之间的相处,说她哥女友是个颇有心计的人,最后直言不讳:爸妈,你俩还得留点钱在手,我估计她不会买你们的账。
一旁的我,丝毫没料到幺妹就那般直接地说到了关于老人养老的事情。我一直想,不管儿女孝顺与否,老人有点小钱傍身,终归稳妥些。于是,我表示赞同,说,一般情况下,他们切莫把钱都拿出来。
我们大人四个,在摇弋烛火下,说着家里长短。其实,说的只有母女仨,父亲一如既往地,沉默鲜语。三个孩子,大的,我的侄儿,眨着眼,静静听着。小的,我的一双儿女,一个坐在餐桌旁高高椅子上,一个坐于我膝盖上,皆眼皮垂着,明显睡意已来袭。
“妈妈坐到草席上,你俩依着妈妈睡觉好不,妈妈给你们挠痒痒?”
“好,妈妈给我们挠痒。”
我把俩孩子抱到搁于地面的草席上。草席一旁,母亲和侄儿已然安坐,侄儿正躺在我母亲怀里,母亲正轻轻柔柔给侄儿抚着手臂。
我俩孩子,斜斜挨在我腿上,斜斜看着餐桌上的烛火,目光柔和,也掺杂着好奇。少见则怪,昏黄的烛火,于他们该是神秘的,这与他们习惯了的亮晃晃的白光差距甚大。我把左手右手分别搭上他们的小脊背,细细拂拭着。这拂拭,不知有多舒适呢,就一会,俩孩子上下眼睫毛相遇,弯弯长长,睡着了。
期间,母亲小声诉说着些陈谷子,幺妹静默听着估计已是耳熟能详,父亲依旧缄默大概也是听得耳朵起茧,我三分的心在听,七分的用在孩子身上了。
但我们不作打断,就让母亲说出她心中的叹息与不得意,即使她自己也记不清她已说过多少回。烛火昏黄,风雨飘摇,再没有如此安宁氛围如斯雨夜烛,更适合让人回忆她的心事。
是俩外孙的入睡,把母亲的诉说止住。母亲起身进房,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条大毛巾。她走进草席中,在俩外孙身旁弯下身,轻着手,将毛巾披在他们身上,一丝不苟。
我想,母亲心里的话已说得差不多,且止住她,莫让她再深入,否则她夜里又该难受无眠了。
“小安,你要回去睡觉吗?”我问侄儿,刻意从这插科打诨。
“我不困。”侄儿说完,仍安静躺回他阿婆的怀里。
“你是罗理事?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的,他会偷偷地说许多他看到的听到的给我听。”母亲的话语里,明显带着小得意,我知道她是在感慨我侄儿的成长。
“我们讲的故事好听不?”幺妹问侄儿。
“好听。那,大姑,幺姑,明晚我们还讲故事吗?”侄儿饶有兴致。
“讲啊,但你幺姑明天当伴娘,她回来得早才能讲故事。”我认真胡诌着。
“好,我们明天晚上再讲故事,我喜欢听故事。”
昏黄烛光作伴,我们又说了许多疏松平淡的日常。不经意间,抬头看得,时间竟差不多十一点,夜深了。
我们这才结束了难得一回的雨夜烛下闲话家常,各自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