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临安白楼

高楼下,就是碧云溪。

竹坞松窗,白楼帐书执事厅就设于此处。夫人离开白楼已有月余,楼中近来相安无事,当然,除了二日前傍晚时分被神秘人送入楼中的合德郡主。

乱世中,女子的命运大多由不得自己,哪怕即使尊崇如合德郡主。

这位郡主也算是个异类呢,放着好好地锦衣玉食不说,反而拜了渭州崆峒派的女尼为师学艺,于是她认识了同是崆峒派俗家弟子的雷家堡少主人苏绍商。

三日前本是她和师兄苏绍商迎亲之日,前来迎亲的花轿在出城后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避雨间喜婆这才震惊的发现花轿里的新娘变成了城西头秀娘街的小乞丐,轰动月余的皇家婚宴转眼间成了一场笑话。

据下属上报的册子里,迎亲的花轿顶上赫然留下一双男人的泥鞋印,而且在艳红锦缎坐垫的角落处留有可疑的红色粘稠液体,想来苏绍商也是注意到了,当即清点盘查迎亲的侍从,另外着人快马回城向白楼求助。

故事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看似无关的女子,流芳道姑,也就是合德郡主的师姐,不知在这场闹剧里,你,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这个江湖,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案桌前,美艳的中年妇人合了卷宗,即使穿着汉人的宽大裙衫,却也难掩她眉眼转承间异族女人特有的妖娆风情,刘思娘疲惫的伸出手指揉揉太阳穴。碧云溪的夜总是很静,但她已经连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屋外是风入竹林的簌簌声,既然睡不着,她干脆起身披了的外衣,推开了窗子,漆黑一片的夜里没有月光,就如同那些暗无天日,无人陪伴的日子,如果,如果不是遇见了那个人——被她敬若神祗的第二个主人,她这一辈子恐怕是要白过了。

她本是契丹榴桑公主培养的死士,在一次任务中奉命前往额尔古纳河刺杀阻挠契丹公主复兴大计的最大势力头目,那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受挫,在撤退途中被人废了武功,随后像废物一样被那个人从那帮猪狗不如的中原卫道者手中救下,带进这座汇集江湖权伐势力的中心的楼台上,从此掌控天下消息的命脉。

碧云溪阁楼上,刘思娘露出后背,靠在窗口,明知这样的姿势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她却毫不在意, 嘴里念着手里白绢上刚题写上去的诗句:“马蹄踏碎清秋夜,剑映萧索冷孤光。浮生一梦多惆怅,江天秋水空苍茫。”

路过梅坞时无意间曾听葛姑娘念过,当时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她是喜欢这位白楼里唯一的女领主的,在很多年前,在她还没有奉公主之命去刺杀白楼之主时,那时的葛逸策就已经是一位在大漠和草原上众口相传的心存正义的游侠了。

在契丹圣地青牛塬上,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契丹的祖先是一位沿水流而下骑着青牛的仙女,遇上了骑着白马的英俊游牧男子,两人就在这片草原上住了下来,世代衍息。族里长老留下世代吟唱着古老歌谣: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很远,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草原上的稚鹰啊,带领着骄傲的白马,在青牛塬的深处去找寻青牛的主人,窥望见了神话里的五彩宫殿。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风儿轻轻吹,你远在天边却近在我眼前……”

而这个异族女子做了她这辈子唯一想做却不敢做的事,那是像她这种在黑暗中生存惯了的灵魂无意间窥望见女性在这个的压抑的年代里爆发出的最强光芒。隐迹在人群里,她羡慕的目光炽烈的在她身上流转,——一个汉族女子,在与其国家敌对的圣地上,骑着白马沿着青牛塬的支流勇敢地坐上契丹人口中世代相传的圣物——青牛背上……

后来即使她多次阻挠了她们的计划,她还是依旧在心底炽烈的喜欢着她。那样骄傲的灵魂呐,即使经年被鲜血洗礼过,却依然明亮的让人心存敬畏。

就在这时暗夜里有人涉水而来,且不止一人,在抵达阁楼六丈远时就作鸟兽分散状潜伏下来。即使来人已敛了气息,但她还是感觉到了,那是她曾做过杀手的本能,所以即使她已经老了且被人废了武功,她依旧有让自己活下去筹码,成为那个人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只听见有人回报:“禀执事大人,楼主有请。”身着黑色劲服,外套一件浅紫纱衣的下属单膝着地,把头埋在阴影里,即使如此刘思娘仍然能感觉得到他年轻强健的身体里所潜藏的力量。是气味,是契丹人身体里天生的气味!她不动声色的继续靠着,眼里有人看不懂的笑意,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人,流年消逝,而她一抬手一旋足间却又平添了成熟的风韵。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此刻在胸腔里爆发的激动有多么炽烈,一个卑微懦弱的灵魂啊在七年来恐惧的等待着死亡到来,肉体上的折磨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了!

公主,我等你处决的这一日,一等就是七年啊,终于到了结的时候。只是,这次我决不会让自己比你先死!指腹一笔一划的描摹过白绢上的字体,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她的心间,这样下意识的举止终于让她的心跳逐渐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直到阁楼下通报的下属微微不安,露出疑惑的神色,她才施施然来到桌前三尺处,仿佛不经意间罗裙下脚尖轻触地板三个三拍,在她雪白的脚腕上,套着一条细细的金丝脚链,随着她的脚尖的节奏偶尔露出细小的舌尖。

这时,地板下也回应三个三拍,即使微妙,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地底下的节拍在衔接之时慢了一下,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刘思娘难得露出慎重的表情,只怕阁楼下面连接白楼南侧树林的的暗道已经被对方占领了。

这本是楼中机敏重地,对方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防守,起落之间就让暗道里的“影子”失去抵抗的能力,连一声报警都做不到。此次的对头绝不止公主那边势力入侵这么简单,而自己事先连一点讯息都没察觉到,难道是自己在这白楼里过的太安逸了还是对方深不可测,看来下面这场恶战是免不了了。公主啊,已经七年了,就让老妇人我再领教一下你的雷霆手段。要不然,岂不是真真浪费了那个人一番苦心造诣。

被带进白楼后,她被安置在地牢里,曾经只要一想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魔鬼心脏的契丹公主,还有她对待叛徒的手段,她就窝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止不住的胆寒,她的一生就被那个小娃娃死死地掐在手心里,是的,她怕死,非常怕死,所以现在,她还依旧活着,而且看起来活的还很好。

阁楼里的格局布置的很精巧,一看就是出自当世名家的手笔。用色大胆的丝线绣满西番莲的墙壁上有四支纯金打造的衣钩,上面挂着一件纯色的狐皮大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被主人精心的护理过。

刘思娘衣袖拂过狐皮雪白的毛发间,指尖叱然间多了几枚细小如发的银针,既然如此,暗夜里涉水而来的客人们,我们都是同类!作为前辈,就陪你们好好玩玩吧。

径自拉开壁橱,那里面挂满了帝都近年来最流行的款型服饰,换上一套明紫色的外衫,随意披在肩上的棕发被她转手间挽成简单的发髻,拂过发髻时两排银针已不见了痕迹。

她虽爱美,但身上和所有服饰却无一点脂粉味道,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虽然美丽却也是致命的。

阁楼只有两层,被刘思娘用一条半螺旋的旋梯连接,下了梯口,就是庭院,留下身后的一座空楼,刘思娘带着刚才前来通报的下属离开。

“离了彼时的局面,自古兵家重兵相争之城本就是废城,力量悬殊之时,莫如弃之,寻求强援。四娘记住了吗?”二日前也就是合德郡主被送入白楼之日,当时楼主似是无心的一句话,就在刚才忽的让她心底惊的一凉,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么 ,那么,我就配合你演完这场血的舞蹈吧!

也不用交待什么,出了庭院,她状似对周遭一无察觉的上了路。

外人不知,那里早就是一座空城了,除了无关紧要的卷宗外,她还在这座空楼的心脏里安放了一些“点心”在里面。只等着有一天,用“轰隆隆隆……”血的火焰和炮鸣来炸醒帝都里这座沉睡的楼。也许,这一天马上就要提前了。

高楼下,蒲萄深碧。

刘思娘的丝履鞋小心的踩过竹板搭建的桥岸,溪水里的暗礁上多是毛茸茸地潮湿绿苔,平日里她也懒得让人清扫。

由南侧的碧云溪上了飞仙渡的索桥就是白楼真正的心脏——吉祥殿。

除却南面碧云溪之外,吉祥殿占据地势,东接夫人的居所梅坞,西联鬼医谷的六扇药圃,北通三涧雪小筑,且在这四处还有一条只有四殿之主才能知道的暗道,共同拱护着这座权力中心的楼。如今碧云溪恐怕已落入对方手中,而夫人的梅坞也无人看守,该真是让对方如入无人之境,来去无阻么!

暗夜里,刘思娘心思几转,丝履鞋下这方圆六十丈俱用黑墬石铺就的殿前广场从不曾感觉像今夜般走起来漫长,空洞洞的大殿里只点着一支蜡烛,如一头随时准备吞噬一切的巨大怪兽,暗夜里张开獠牙大嘴。

刘思娘在大殿门口站定,直到一路随侍而来的下属告退的身影消失在殿侧拐角时,才轻轻提起裙袂,丝履鞋迈进吉祥殿大厅的门槛。微弱的光亮似乎只要一点外来的风就可以把它熄灭,却每每在将息未灭之际,顽劣的又活了过来,呵呵,多像那些草芥般的生命,人性善恶一思量间的黑白转化所散发出魅力远比任何舞蹈都要绚丽夺目。

刘思娘进来时,说实话她没想到大殿里还真有人,绕转过几根高耸的功德柱,她才看见百尺台阶上,白楼的最大掌权者坐在纯金镂花的高座上,手里拿着一支精致的烛台,对着大殿里唯一的一线光明投入巨大的精神力,对她的到来也不闻不问。

不敢惊扰这位一句话就能裁定她生死的主人。

这座吉祥殿里已经见证了太多门派的命运,不需要再多她一个来验证它至高的权威。

刘思娘静候在一侧,心底却犹被惊涛骇浪般冲击过一般,这样的施长墨让她无端端打了个冷颤,即使高座上的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变了。她是在黑暗里生存惯了的人,那些阴暗的气息即使微弱毫末,她也能轻易地捕捉到。对,是魔物的气息,现在的施长墨就像一头蛰伏的魔物。即使明知它现在不会嗜人,然而它不经意散发出的魔的戾气却足够让它面前的一切猎物失去进攻的勇气,在他面前恐惧的战栗……那才是真正王者的气场!夫人啊,你可知道你一心追随的霸主,在他温厚外表下掩藏的到底是怎甚狠厉的角色!

仿佛察觉到殿里静候在侧的下属心中强烈的不安,“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幼文了,还怪想念的,他又找着什么有趣的事了吗?”施长墨轻轻笑了一声,也算是缓解了殿内的气氛,他起身离了黄金打造的高座,向前几步,拿着手中的烛火沿着左侧石阶而下,每下一阶,就点燃一根烛火,大殿里顿时亮堂起来。点完最后一根蜡烛,施长墨已经到了刘思娘近侧。

恭敬地接过他递来的烛台,刘思娘静静地跟在施长墨的后面,“禀主上,幼文少爷拐了二少爷幼武于大年十五去了一趟兰州,又看上“凤凰剑”任大先生的遗孀笱媚娘,并放出了豪言……”。

“哦?他说什么!”

也觉得有意思,刘思娘掩口轻笑:“幼文公子说,她已经是个寡妇了,我不能让她守活寡。”

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果然,一开口就没什么正经,不过,愚忠到死的张阁老留下的这两个孙子倒也是妙人,也只有他才能说出“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这种话。

“思娘派人暗中保护就行了,这么晚了还唤您过来,扰了思娘的清梦吧。呵呵,只是今晚碧云溪可不是个睡觉的好去处,等会该有老熟人来访,思娘就陪我在这里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吧!长夜漫漫,不妨和我手谈一局如何?”

“诺。”不敢再多说什么,刘思娘应答一声,翼翼然退后几步才转身去了隔间,拉开卷草纹的紫檀双柜,在第五个抽屉里取出一盒装有云母玉的棋盒。

三年前,也是二十六岁的楼主和葛领主大婚的宴会上,各派掌门争相奉上各种奇珍异宝以作贺礼,当时渭州崆峒派的流芳道姑就是献上这副云母玉棋盒。闲适时总见楼主和夫人在梅坞里摆开棋局一坐就是半下午。

手指抚摸过盒面上的纹路,即使隔着一层木板,似乎也能感触到云母玉温润的质感。刘思娘敛了脸上的神色,退出隔间的扇门,举止优雅地在最后一层台阶下铺就好两张毛色纯正的毡皮,请施长墨坐定后,才施施然敛了裙袂跪坐在毡皮上,摆开棋局……

“思娘,可曾研读过《六韬》?”施长墨在刘思娘白子的诡异围攻下,也不着急突围,手指轻捻云母玉在左前方的黑子处紧跟着落下一子,闲谈般的开口。

刘思娘不知他何意,只能老实答道;“读过,在碧云溪无事时,曾看过一点,只是属下资质愚钝,无法窥视汉文字里行间的博大精深,只得其皮毛一二。”

“呵呵,思娘如今也学会他们溜须的手段了吗!”施长墨看着对面的美艳妇人,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但是无人能体会那微弱的笑意里包含着怎样的深意,在施长墨说出这句话时,刘思娘已经匍匐在地上,眼里褪去妖娆的媚态,直到被对面的男子轻轻衬托起衣袖时,才恭敬地答道;“属下不敢欺瞒,主上在小人心中犹如神明一般存在!”

神明么,多么虚无缥缈的存在啊!

也不去点破下属的心思,执起一子,施长墨继续问道:“那思娘可还记得其中《临境第三十六篇》里,武王问太公曰,两军对峙,势均力敌,而且敌人已经知道我军的情况,也清楚我军的计谋。我一行动他就知道我的目的,又派精锐的士卒埋伏在草丛里,拦截我军于狭路小道,袭击我防备不严的地方,那该怎么办呢?”

不敢去窥视这位掌权者眼睛里的闲散笑意,刘思娘垂下眼眸里的精明,心里略作思量之后才开口:“回主上,属下愚见,势均力敌的双方,并非一块铁板的两面,必然各有优势和弱点,英明的统帅会善于避其优势,攻其弱点,还可以采取各种有效地方式,扰乱其优势,削减其弱势,从而打破双方原有的平衡,然后竭尽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敌进行决战,势必取胜。因为,原来的平衡的天枰已经倾斜了。”

“看来思娘当初的确是用了心的,那思娘觉得我们的客人会满意于此简陋的招待吗?那个人的胃口从来都是很大呢!”他淡淡的唏嘘,“与其你死我活,不如你活我也活——这才是双赢。”施长墨黑子落下。

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呢?他到底做了怎样的安排?经过四十几年红尘岁月的历练,刘思娘深知想要比别人活得长久些,就要少说话,不要妄自凭着凡人微末伎俩去窥探浩瀚宇宙里命轮的转机。

今夜啊,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吧!

注视着棋局的变化,久久听不见对方应声,施长墨这才抬头看到下属的畏惧的沉默,不由晒笑一声,出声道:“倒是我为难思娘了,不仅不能让您安心入睡,这大晚上还拉着你陪我在这下棋,难怪阿策当初死活也要从这里搬去梅坞住,好离我远远地,看来我果真是不解风情的愚生了。”烛火的阴霾里,他的风姿不需纸墨的渲染就可见造物者的匠心独运。

见他提起夫人,还有她一时半会理解不了这半真半假的话语里的暧昧,刘思娘识时务的回答道:“夫人行事特立独行,不会轻易被权谋绊住自己的脚步,主上不是最为欣赏夫人这点么!”

落下一记白子,见施长墨并无不悦的神色,继续接口道;“属下曾问过夫人一件事,问她那时在青牛塬,如何笃定她的白马一定会先我的族人找到青牛呢。结果夫人她说,思娘,你可知在癞蛤蟆眼中,蛤蟆小姐永远是比白天鹅美丽,我只不过是在白马上涂上了青牛会喜欢的气味。”如愿地,她听见了他直达眉眼地浅笑,是直抒胸臆不掺杂任何情绪的浅笑。

刘思娘庆幸自己没有废话的习惯。作为一个懂事称职的下属,即使有时候撞见主上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注视着葛领主,她也会世故的装作没有看见。她还想留着这条贱命,亲眼看着那个恶毒的娃娃公主下地狱的那天……

耳侧听见她对面黑色棋子被扔进匣盒发出清脆的声音,终于顺着施长墨的目光,刘思娘惊讶的看到巨幅的屏风后露出的女子披散的秀发。

美艳的妇人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想,压下心底的尴尬,她毕竟是红尘软帐里久经历练的人。注意到下属脸上神色转瞬之间的变化,施长墨也不去解释。起身离了毡皮,踱步来到大殿门口,让深夜里的冷风侵袭进他的大脑,丢给还兀自跪坐在殿内的美妇人一句话:“去照顾一下她吧。她会需要你的!”

转过屏风,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无故松了一口气,那架屋檐式嵌骨拔步床上,做工精秀的床褥上的躺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女子,是合德郡主。重点是昏迷的女子衣衫齐整,并不像曾被人用强。有时间两个女人之间建立起好感的契机看起来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将碍事的帐幔用银钩旋挂起来,刘思娘坐在坐在软榻边,搭过昏迷状态下女子的脉搏搁在理好的裙褶上,从脉象上看,她的其中两条脉线忽弱忽强,再观其面相,细心之人才能发现在病者的鼻口处肌肤里有一条仿若活物的米色细线在认真地蠕动,这该是奴日教女巫每日里用上等鲜肉饲养的蛊线虫。

怪不得刚才主上说她会需要自己呢。

甜儿,是你出手的时候了呢!

取下平时一直套在脚腕上的金丝脚链,指尖端至合德郡主的鼻口处,只见“倏”的一条金线从刘思娘眼际消失,而在合德的面部肌肤里,那条米色的活物就被刚出现的金线一点一点蚕食殆尽掉。

“甜儿,回去。”钻出合德郡主的皮肤,那个被唤作甜儿的小虫子死皮赖脸的吊在刘思娘的指尖上不肯乖乖就范,导致的结果就是它被可恶的主人用两根手指捏着颈部半寸处,甩在她的脚腕上,继续无辜的伪装成一件漂亮的脚链。即使它再喜欢闻美女血液的味道,但谁愿意每天把嘴唇和鼻子对着同一只脚呢。

一个时辰后,软榻上的合德终于幽幽转醒了。刘思娘那一头标志性的棕发首先映入她的眼帘。不同于其他皇家贵胄骨子里的倨傲。直觉里,刘思娘觉得这位小郡主并未像外形上表现出来的单纯柔弱,果然,她一开口就表露无遗,磁哑的嗓音全然不像一个皇家郡主该有的淑人风范,“合德这厢谢过刘执事救命之恩!”

“郡主认识老妇人吗!”,不能不说这小郡主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先后感到两种不同深度的惊讶,刘思娘居住的碧云溪向来很少有人进入,跟她接触的也只有单线联系的线人。一个远在崆峒山习艺的弱冠道姑,怎会有这般好眼力单凭几个简单的线索一眼间就认出掌握着天下消息命脉的白楼帐书执事。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小郡主开口解了她的疑虑:“执事姐姐不用多虑,合德曾在施楼主的大婚宴上见过姐姐风姿,即使只是转身间的一个背影,也足够让合德倾心不忘。”刘思娘惊讶于她的聪慧,当下也不再多言,拉过被子给她掩盖在胸口处,让大病过后的合德好好休息。

走到大殿门口,就看到施长墨随意的揽衣坐在吉祥殿的门槛上。

“楼主”,她在门槛里面,轻轻唤了一声。

“哦,思娘您也好些天没合过眼了,去隔间睡一会吧……”回过神的施长墨淡淡开口。不知为何,大战前夕静坐在这样的夜幕下,他竟分外想念他远在晋城的妻子,呵呵,想念什么呢,是她倔强到强悍的脾气,还是想念她也会亲自下厨,素手调羹时偶尔流露出的妻子该有的温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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