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螳螂不捕婵
直到下雨,我才渐渐苏醒过来。
脸朝下趴在一堆腥臭的烂泥里,身上的每块骨头都像被拆散之后又重新组装一般,稍稍一动立刻传来一阵撕心的痛。
我无法翻身,一支羽箭穿透了我的胸口,而我只能缓慢的让身子侧倾,以此来稍微减缓我的痛苦。
绿松的枝坚硬如铁最适合用来做羽箭的箭杆,箭头用费列山独有的玄铁打造,箭尾处装上十字型的猎鸟的羽毛,一只完美无缺的箭矢就做好了,就如同插在我后背的那只一样。
羽箭穿胸而过却万分幸运的没有伤到什么重要器官,否则我是活不到现在的。
雨越下越大,我稍一挪动,背上的伤口立刻撕裂开来,鲜血一滴滴的滴进身下的泥土里,混在腥臭发黑的泥水里消失不见,看来嗜血森林绝非浪得虚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如同地狱来的恶鬼,妄图把你的每滴血都给吸干。
拼尽全身的力气,我终于摇晃着站了起来,眼前的景象没有让我有丝毫震惊的感觉。
倒塌的帐篷四处散落着,四周横七竖八躺卧着成片的尸体,不远处的一堆篝火只剩下灰烬在瓢泼的大雨中冒着微弱的白烟,可想而知,当时的火焰烧的有多旺。
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终于想了起来,三天前我们被偷袭了。
这种情况在嗜血森林中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今天的捕食者也许一觉醒来就会变成别人的猎物,在这片邪恶的森林里没有道义和法则,只有征战和杀戮,杀人或者被杀,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从中做出选择,我也不例外。
我挣扎着爬到一颗树下,靠着树干慢慢坐了起来。我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否则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那样的话我可能活不过今晚,即使没有人杀掉我,那些獠牙兽也不会放过我。
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灰色的药瓶,把里面所有的药粉尽可能的倒进嘴里,一股腥臭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这是骨灵粉,可以暂时麻痹我的神经,让我不至于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昏死过去。
我小心翼翼的用了好长时间才拔掉箭头,原本这些事情不用我动手,搜灵使者会帮我处理好的,即使没有搜灵使者,我还可以召唤灵骨,不过,现在我法力尽失,一旦被召唤出来的灵骨反噬,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拔出箭矢的过程虽然让我痛不欲生,不过我还是早咬牙坚持下来,作为一个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对于伤口的处理都有自己独特的方法。
清理完伤口后,我又撒了一些生肌粉在上面,然后仔细的用布条包扎结实,只要箭头上没有淬毒,过几天伤口就会开始愈合。
不过据我分析,淬毒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不过只是军团间的常规性掠夺罢了,又不是暗杀行动,他们只不过想要掠夺财富和女人罢了,不然我也不可能活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我觉得法力有所恢复,召唤出一只灵骨,替我抓了一只小型的金毛兽,作为我的晚餐,我体力消耗惊人,不赶快补充能量我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金毛兽体型大小和长耳兔相似,肉质鲜嫩可口,皮毛呈漂亮的金黄色,拨下来的皮可以用来缝制背心,保暖效果十分不错。
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如何烹制兽肉,强烈的饥饿感甚至让我有生吞下去的冲动,不过我现在的身体可消化不了生肉,所以我还是决定烤熟再吃。
我寻了一个可以稍微遮风挡雨的去处,火系魔法我一直没有机会去学,不过好在我随身都带着火晶石,稍微念着咒语,很快我便升起一团篝火,如果我学会了火球术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不过,尤为重要的是就算我想学,恐怕也未必有人愿意教我,除非我能得到一张魔法卷轴。
篝火越烧越旺,我身上的衣服也不断冒出阵阵白色蒸汽,混合着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儿,竟然让我觉得有些好闻。
远处乌云密布,雨正下的紧,无数的尸骸上不断冒出缕缕的绿光,那时灵魂消散的迹象。
我腰间的搜魂铃响个不停,我知道它正不停的催促我去搜集这些怨气冲天的亡魂,怨气越大意味着我能得到更多的能量,可我现在并不想去,也许是我太累了吧。
烤肉的香味儿让我暂时忘掉了身上的伤痛,也几乎让我忘掉了从前的自己,既然选择了与死亡作伴,那就注定要孤独一生吧。
铃声越来越弱,我的双眼也越来越沉重,我提醒自己不能睡着,可我终于还是掉进了漩涡,眼前一片漆黑。
雨越下越大。
胸口的伤始终隐隐作痛,我也时而陷入昏迷之中,这种贯穿伤虽不致命,却也异常的凶险。
迷蒙中有张女人的脸始终在我眼前晃动着,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五官。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寻,面前的脸却忽然一点点儿腐烂,最终露出森森白骨,她咧开一张雪白的大嘴,狠狠向我的胸口咬来。
一阵钻心的疼痛,我醒了过来,手脚却动弹不得,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瘦高男人正用剑柄顶住我的胸口。
“醒了,我的法师大人?”瘦高男人谄笑着,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胸前的伤口再次崩裂。他的口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似乎来自北部高原一带。
“告诉我,谁袭击了这个营地?”他的脸忽然狰狞起来,嘴角却仍旧带着某种微笑,看上去有些怪诞。
“毒刺军团”我缓缓说出这几个字,我并没有撒谎,昨天我仔细查看了那只射伤我的羽箭,箭头上浅浅的刻着一个骷髅,森白的牙齿间叼着一根骨刺,那是毒刺军团的印记。
“你撒谎,毒刺军团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就为了袭击一个三流佣兵团的驻地?”瘦高男人恶狠狠的相我逼近,我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道。
“够了,福斯德,他没有说谎,的确是毒刺干的,瞧,我发现了这个”。一个全身缩在黑袍里的男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条金线穿成的项链,那是一个尖刺骷髅的造型,和我在箭头上发现的如出一辙。
其实,在我发现那个印记的时候也曾有过怀疑。毒刺军团作为迪兰大陆最有名的三大军团之一,其领地一直在富饶的桑德兰平原一带,而且以它的势力怎么会把暗影这种不入流的军团放在眼里,何况这里距离桑德兰平原有数千公里,他们有什么必要奔袭千里来突袭我们?
“除非”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除非理查德国王驾崩了”黑袍男人缓缓说道。
“不会吧,理查德国王不是上个月还曾发过公告要在圣龙节当天大赦天下?”福斯德把抵住我胸口的剑柄松开,疼痛立刻减缓了不少。
“诏书说不定是伪造的,毒刺在王城里有不少耳目,他们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说不定其他军团也早已行动了”黑袍男子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看来迪兰大陆的天要变了”。
“他怎么办?”福斯德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放开他吧”黑袍男子淡淡的说道。
“放了他?他可是个死灵法师,难道你没闻到他身上的腐臭味儿吗?不如让我杀了他好去祭奠那些死去的亡灵”福斯德说着缓缓抽出剑,一脸杀气的朝我逼近。
我手脚都被绑着,法杖也被丢在一旁,几乎所有的魔法都没有办法驱动。
“我的话你没听到吗?福斯德,还是说你想背叛主教大人”黑袍人话音低沉,却让人不寒而栗。
“属下不敢”福斯德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拔出的剑噌的一下又扔回剑鞘之中。
黑袍人口中发出一阵响亮的哨声,两只身躯庞大的猛兽从天空降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我认出来那是两只巨大的骨龙。
黑袍人立刻朝他们走去,福斯德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紧跟着黑袍男子跑了出去。
“看来迪兰大陆真的要变天了”我喃喃自语道。骨龙在迪兰大陆的魔兽排行榜中绝对能排进前三的位置,不仅仅因为它们那庞大的身躯和外面那些骇人的森然巨骨,更不用说那伸展开来可达十数米长的巨型骨翅,在危机时刻可以将身体包裹起来抵御外敌攻击。更因为骨龙也是迪兰大陆为数不多天生就可以操控火系魔法的魔兽,天生脾气暴烈的骨龙,一旦觉察受到威胁,巨大的火球会接连不断的从他们那张张着巨大獠牙的血盆大口中喷涌而出,直到筋疲力竭方才休止。
竟然有人可以驯服如此猛烈的巨兽,看来那黑袍人定是来自烛龙军团无疑。
烛龙军团乃迪兰大陆三大军团之首,听暗影军团第二分队长说起过,烛龙军团实力之强无人能及,旗下不仅有大片领地,城池,而且旗下法师,骑士,异能者以及死士数不胜数,就算王城的羽林军也奈何不得,更有传闻烛龙军团旗下豢养有大批魔兽组成的魔兽军团,其战斗力骇人听闻,当时我只是听听罢了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如今看来连骨龙这种奇珍异兽也只能拿来充当坐骑,看来烛龙军团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不过,这些我并不关心,王城被谁占领,国王又是谁当,我的生活丝毫不会有任何变化,死灵法师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招人唾弃的职业,在他们眼中我也只配活在这嗜血森林里和那些烂泥中的死尸一样慢慢腐烂,沉沦,直至消失不见。
我在地上慢慢挪动着身体,双手刚刚能够到法杖,虽然它断成了两截,不过召唤一只灵骨应该还不成问题,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尸体可用。很快一只浑身发着绿光的骷髅,慢慢走到我的面前,用它仅存不多的几颗牙齿为我咬断绑住我双手绳索之后,就此散落成一堆碎骨。
灵骨维持的时间和用来召唤他们的法杖有着极大关系,我的法杖被福斯德掰断了,所以威力降低了不少,不过这也足够我脱身了。
重新包扎完伤口,我需要去夺回我的财产。昨天梦里那张女人的脸渐渐清晰起来,白皙的皮肤,柔软的腰肢,栗色的长发,丰满的胸部总是将柔软的皮甲撑的几乎要爆裂开来。背后总是背着一柄长弓,腰间挎着一只箭袋,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五官说不上有多精致却也十分耐看,总的来说是个美人。
亚莎,是我最好的一个搜灵使者。
死灵法师并不总是无敌的存在吗,他们有着自己无法克服的弱点和缺陷。整日与亡灵为伍,身体比常人看起来要虚弱更多,搜寻亡灵有时会变成一件令人厌烦的工作,这时候就需要搜灵使者。
搜灵使者的地位其实是比奴隶还要更加低贱,除了每天侍奉主人的日常生活,有些还不得不沦为供主人用来泄欲的工具。不过比起这些来,搜灵诅咒才是她们一生最大的梦魇,为了更好的搜寻亡灵,同时也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每个搜灵使者都会被迫鉴定一份契约——搜灵诅咒。
因为每个人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不同,所以搜灵诅咒对搜灵使者所带来的影响也不尽相同,不过总体而言,身体素质好些的,长则一年,短则数月,不是被亡灵反噬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就是精神崩溃自杀而亡。
亚莎却是一个奇迹,她作我的搜灵使者已经整整三年,目前看上去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也没有出现任何亡灵反噬的现象,据我所知这应该算是搜灵使者存活最长的一个,所以我必须找到她。
搜灵使者和死灵法师之间有着某种必然联系,更何况搜灵诅咒也会把她所处的位置在水晶球上显现出来,在嗜血森林边缘的地方,一个绿色的光点在水晶球上忽明忽暗的亮着,那里就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和军团里的其他人不同,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私人财产,包括亚莎也是我花三个金币从一个没落贵族的手中买过来的,所以其他人没有任何权利去支配我的私人财产,即使是团长也不行。
可偏偏有人不喜欢遵守规矩,墨尔本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暗影军团第三分队的分队长,心狠手辣,贪财好色。
他几次找到我,想要从我这里把亚莎换走,从金币到珍贵的剑齿兽,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却从未答应。
我当然知道为了一个搜灵使者去得罪军团中的红人是什么下场,可我仍不愿意把亚莎送给那个家伙。原因是我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墨尔本不仅荒淫好色,而且有个十分血腥的癖好,他总喜欢在完事之后用女人的乳房和阴户炖汤,不知有多少女人死在他的手中,亚莎在我这里虽然过的不好,可毕竟短时间里没有性命之忧。
“你会后悔的,你这个浑身腐臭的该死的死灵法师,迟早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墨尔本恶狠狠的咆哮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随时恭候”我看着他歪歪扭扭的背影,淡淡的说道。
转身回头的时候,看见亚莎正望着我,目光交接的刹那,她忽然低下头去,转身往外走。
“亚莎”我叫住了她。
亚莎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我。
“墨尔本是个魔鬼,我不能把你交给他,你会没命的,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做搜灵使者,我会让你离开这里的”,说完,我不等亚莎回答,立刻快步朝木屋走去。
搜灵诅咒理论上一旦签订就没有办法解除,除非其中一方死亡,如果强行解除的话,对于施咒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毕竟亡灵反噬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朝着目的地继续前行,期间我不时发现有营地被毁的迹象,看来暗影并不是唯一一个遭受袭击的军团,也许正如黑袍人所说的那样,迪兰大陆上的三大军团已经开始逐步吞并其他的小军团,为争夺王城做准备了,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我必须要加快速度,救出亚莎后赶快离开这里,我并不想卷入这些纷争之中。一路上我看到不少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突袭来的那么快,我们丝毫没有任何准备,难道那些哨兵都在同一时间被杀掉了,整个军团除了我和亚莎难道都被杀死了,不对,我似乎并没有见到墨尔本的尸体,难道他和我一样也侥幸逃脱了?
三天之后,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落了下去。
水晶球上那个绿色光斑愈发耀眼,不远处一处营地里升起了几堆篝火,几个人影不时的来回走动着,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我伏在距离营地哨兵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动不动,我独身一人身上又带着伤,即便毒刺军团里的主力并不在这里,我仍旧没有多大把握救出亚莎,更不用说还要做到全身而退。
我必须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况且亚莎被关押的具体方位我并不知道。
太阳落下之后,天黑的特别快,嗜血森林里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或者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四季,除了夏季就是冬季。
我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哨兵的眼睛,尽量使自己在身体移动的过程中不发出过多声响。
“亡灵之眼”可以帮助我在夜里看清周围的物体,只是我必须离目标物体有足够近的距离。
亚莎和其他一些女性都被关在营地最西面的木屋里,外面有两名守卫在看守着,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从亡灵之眼中看到其他的人。
一个简单的计划很快就在我脑海中形成,只是那两个哨兵必须要杀掉他们。
我需要召唤灵骨来帮我干掉门口的守卫,而召唤灵骨就必须要有尸体。
我模仿着夜莺的声音,果然,一个哨兵好奇的走了过来,他可能根本想不道这听上去婉转清冽的鸟声会要了他的命。
我用极快的速度扭断了他的脖颈,他应该没有体会到太多的痛苦。
低沉的咒语瞬间就被我吟唱出来,新鲜尚有余温的尸体里一阵骚动,胸膛里钻出一个绿色的骷髅,它睁着空洞的大眼,在我的命令下朝着另一个哨兵悄悄走去,我看到它的眼里有光,绿色的光。
灵骨的战斗力并不算弱,只是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另一个哨兵以后,我顺利的潜入毒刺军团的营地,即使这样我仍旧冒着极大的风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搜灵使者,也许是我疯了吧。
灵骨在我身边不远处碎成一堆骨头,它的使命完成了。很快我又召唤出一具灵骨,门口的两名守卫在我们的合计夹击下,同样很快完成了由人到尸的转变。
我很快找到了亚莎,她看到我的刹那,原本暗如死灰的双眼忽的亮了起来,没有时间向她解释,我拉过她的手往外走。
刚要走到门口,亚莎却停了下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后,那里二十双亮闪闪的眼睛正期盼着什么。
我对亚莎说“我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些人我救不了她们,更何况她们出去之后要面对的危险比这里还要大上百倍,嗜血森林里的那些恶兽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在这里至少她们还比较安全”。
亚莎虽然显得有些不舍,可她还是听了我的话,她明白这些女人留在这里会不断的遭受那些军团的凌辱,可是出去却不得不面临死亡的威胁。
我随手从那两名死去的守卫身上召唤出两只灵骨,可是很快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铃声。我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搜魂铃却并没有任何响动。
我心里暗叫不好,看来灵骨召唤触发了死灵法师布置在这里的魂环。
我终究还是大意了,毒刺军团中怎么可能没有死灵法师呢?
亚莎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急匆匆的从旁边的木屋里取来了一把短弓和一支箭筒。
“还不赶快离开这里”我有些气急败坏的朝她喊到。
那只弓我认得,红色的弓柄上缠着一圈圈金色的细线,那短弓是我做的。
亚莎显然不知道我为何生气,只是朝我笑了笑,指了指手上的短弓,然后立刻熟练的拉弓搭箭,摆开了战斗姿势。
可是,一切都有些晚了。
死灵法师带着一队卫兵出现在我们面前,为首的一个脸上永远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一身黑色长袍从头到脚将他包裹起来,胸前用红线绣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红色骷髅图案。
竟然是他!
墨尔本!
墨尔本见到我显然也有些吃惊,他超前慢慢走了几步,嘴角抽动了几下,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这不是马修老兄吗?没想到你还活着?”他的笑看起来极不自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天生有什么残疾,只有同为死灵法师的我知道,那是接触亡灵过多,毒素侵害神经的结果。
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何暗影军团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毒刺的突袭,原来是墨尔本干的好事。
“你为什么要背叛斯拉克团长大人,你可是他最为器重的分队长,我听说他准备要提拔你当副团长的”我漫不经心的和他说话,暗地里却已经在默默的准备魔法。没有办法,我深受重伤,法力大不如前,除了出奇制胜我们几乎没有胜算,更何况这里还有十几个卫兵。
“背叛?”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墨尔本可是毒刺军团堂堂正正的分队长,我怎么看得上暗影军团那种垃圾货色,别说副团长就是团长我也不稀罕”墨尔本不屑的神情,依旧看起来那么讨厌。
“所以你就杀了他”我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的魔法波动却如惊涛骇浪。
“谁让他那么顽固,我劝他归降毒刺军团,可他就是不听,没办法我只能杀了他,只可惜他不是死灵法师,不然我早就突破上魔阶位了,不过看来我今天得知运气还真不错,你说呢马修队长?”墨尔本看了看我,转头又望向亚莎,眼里燃烧起欲望的火焰。
“你运气原本不错,只是不该遇到我”话音刚落,我已然完成了整个魔法。
“亚莎,卫兵交给你了”我转头对亚莎说道。
“不好,卫兵快杀了他们”墨尔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欲走,只是我快他一步。
“亡灵之怒”
我声嘶力竭的吼出一串咒语,无数亡灵嘶吼着从法杖中蜂蛹而出,瞬间就将我和墨尔本吞没了。
迪兰大陆上任何一个死灵法师,在学习魔法的第一天都会被告知这样一句话“无论在何种境地,无论在任何时刻,都不要释放“亡灵之怒”,除非你打算和敌人同归于尽。
墨尔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会在此时释放这个魔法,所以他一开始似乎是忘记了逃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死亡缠绕”
湿漉漉的泥土里忽然钻出无数森白的手臂,把墨尔本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之上。
我绝不会给他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拼着我体内最后一点法力,我也要把他困在这里。
无数亡灵在我和墨尔本体内来回穿梭,每次穿梭都如刀割一般疼痛,随之带走的还有我们不断流失的生命力。
我其实并没打算和墨尔本同归于尽,我只不过是在做一场赌博。我知道墨尔本阶位比我更高,所以他体内的亡灵毒素也比我更多,亡灵之怒造成的反噬也就更加强大,虽然这种做法的确十分冒险,可是效果也的确十分显著。
墨尔本的双眼先是恐惧继而变成了绝望,“轰”的一声,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爆成了一堆碎末,头颅刚好滚到我的脚边,双眼挣得滚远,眼珠几乎要爆裂出来。
我胸膛也几乎要爆裂开来,在稍晚一会儿恐怕我也要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此刻,亚莎还在同那些卫兵激战,她矫健的身体来回走动,手上的短弓上下翻飞,周围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尸体。
我看的出来,亚莎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你们的墨尔本队长已经被我杀死,难道你们也想像他一样的下场吗?让我们离开这儿,你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说完我举起墨尔本的头颅,往卫兵们站的方向抛去。
果然,他们都停了手,不再对着我们攻击,而是远远的围着我们。
我朝亚莎摆了摆手,她立刻会意的走到我的身边,我们一边慢慢的往后退,亚莎一边用短弓四下防御着,以防这些卫兵冲上来。
所幸他们并没有什么举动,我和亚莎迅速离开了毒刺军团的营地,沿着西面一路狂奔。
直到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噗”
一口血喷涌而出,我在瞬间也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过来,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一股腥甜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
胸口撕裂般的疼,伤口怕是又撕裂开了,我费力的支撑起身体倚靠在树身上。
“亚莎,帮我处理伤口”
亚莎背对着我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肩膀不时的上下耸动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亚莎”
她似乎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我有些生气。
“亚莎,帮我处理伤口”
我继续说道,声调不由得升高了许多。
难道她想趁我虚弱,挣脱我的控制?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搜灵使者杀死死灵法师的事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很大一部分结果是死灵法师和搜灵使者会同归于尽,可是也不排除有个别能力强大的搜灵使者可以就此摆脱搜灵诅咒,从此成为自由人。
亚莎具备成为自由人的身体条件,而我现在的状况却相当不容乐观。
我拼尽全力挣扎着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向亚莎慢慢走去,一边轻轻叫着亚莎的名字。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亚莎,你在干什么?”
没有反应。
我继续拍她的肩膀。
忽然
她转过头来,眼窝里是两朵绿色的火焰,整张脸已经腐烂,皮肉剥落的地方露出森然的白骨,嘴里正啃食着一只野鸡,鲜血淋漓,令人不寒而栗。
见到我亚莎似乎起了极大的兴趣,她扔掉手里的半只野鸡,不由分说,张开大嘴便向我扑来。
“亡灵反噬”
这是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我用法杖紧紧抵住亚莎的下颚,她嘴里腥臭的粘液令我作呕。
亡灵反噬几乎是每个搜灵使者最后的下场,我曾一度以为这场景不会发生在亚莎的身上。
我只能杀了她。
可现在的我还能杀掉她吗?
“咔嚓”
法杖在亚莎巨大的咬合力下断成两半,她的牙齿一下就切进我的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
我醒了过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身旁一堆篝火烧的正旺,木架上的烤鸡正发出滋滋的声响,那香味儿十分诱人。
亚莎就坐在我身旁,正在用刀削着一根绿松枝,脚下已经放了一堆做好的羽箭。
我慢慢的坐起身来,胸前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见我醒来,亚莎连忙放下手中的匕首,将烤鸡递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温柔。
我接过来,将烤鸡一分为二,我留一半剩下的交给亚莎,她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浓郁的香味儿顿时在口腔里爆裂开来,鸡肉鲜嫩可口,火候掌握的刚好,我能感受到大量的养分正源源不断的进入我的身体,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等我好些了,我就放你走,帮你解除诅咒,让你成为自由人”我把最后一块烤肉放进嘴里,顺势在油乎乎的嘴角上胡乱摸了一把。
亚莎忽然停住,呆呆的望着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东西。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肮脏腐烂的国度,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弗兰克隆吗?那就去好了”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弗兰克隆是传说中的圣地,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真的存在,不过现在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亚莎一直想去那个地方,虽然她从未向我说起过,不过每次提到那个名字,她的眼睛都会一亮,我在她的房间里捡到过一张羊皮地图,那里弗兰克隆的名字用浓重的红笔圈了起来。
亚莎听到弗兰克隆的名字,眼神再次泛起光芒,那是令人感到温暖的光。
有向往的东西,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
多年前的我也曾经也有亚莎这般单纯明亮的目光,直到我遇见了那个圣官。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便深深的爱上了她。为此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机关重重的光明神殿,只为看她一眼。
我们彼此相爱着,直到在某一天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一个卑微的死灵法师。
她就此消失不见,我疯狂的寻找,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她却依旧选择避而不见。直到大批的光明信徒抓住我的时候,她的身影才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作为抓队的首领,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只有寒冷和厌恶。
死灵法师不是邪恶的化身,也不是罪恶和肮脏的缔造者,比起那些住在金碧辉煌的光明神殿中那些道貌岸然的伪装者,亡灵要干净的多。
亡灵是邪恶的,可它们却从来不掩饰这种邪恶。
我拼死逃了出来,可我的灵魂却永远死去,我选择堕入永远的黑暗,至少在黑暗中我看不到欺骗。
我不再说话,静静的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亚莎依偎着我躺着了下来,这是三年来她离我最近的一刻。
一瞬间我多想在此刻死去。
远离这个肮脏的世界。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把我惊醒,我翻身坐起来,仅剩半截的法杖被我握在手里,亚莎也早已摆好了战斗姿势,短弓被她拉成满月的形状。
一队人马夜色中飞快的钻出来,瞬间就将我和亚莎包围起来。
“该死,我竟然忘了布置骨灵环”我暗自咒骂了一句。
为首的是名剑士,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腰间一把长剑,剑柄上刻着骷髅毒刺的图案,在火光的映射下,骷髅的眼窝里闪着光,似乎要活过来一样。
他长着一张和墨尔本极为相似的脸。
“是谁杀了墨尔本?”他在马上高傲的看着我和亚莎。
“是我”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毫无防备,我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亚莎就挡在了我的面前,他的长剑穿透了亚莎的胸膛,剑尖处不断的滴血。
红色的血!
一滴
一滴
落进我脚下的泥土。
亚莎回头看了我一眼,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眼睁睁的看着亚莎的身体,在我面前缓缓倒了下去,刚才她还靠在我的身边,此刻却正在慢慢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悲伤、恐惧、愤怒夹杂在一起,瞬间吞没了我,世界为何对我如此残忍,而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将法杖扔了出去,今晚我将燃烧自己。
体内仅存的魔法被我尽数灌入双拳,我是一名法师,可我现在选择做一名战士。
离我最近的卫兵还未反应过来,被我硬生生的洞穿胸口,温热带着腥味的鲜瞬间浸透我的拳头。我击断了他的肋骨,穿透了他的胸膛,我的手指也被折断,钻心的疼却让我更加勇猛,此刻的我变成了一头发狂的野兽。
我忘记了喘息,忘记了疼痛,眼前只有亚莎那缓慢倒地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眼前出现,那折断的手指被我硬生生扯断下来,当成一支利箭射了出去,鲜血很快浸透了我的衣衫,可我却不愿停下杀戮的脚步,再多的死亡也换不回亚莎的生命。
“杀了他,快杀了他,赏金500金币”,墨尔本的孪生兄弟恐惧的向着所剩不多的卫兵大喊着,自己却并不敢冲上前来。
终于,最后一名卫兵的头颅在我手中爆成一堆碎肉,我停了下来。
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力气,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干净的地方,骨头和碎肉铺满了脚下的土地,我坐在被鲜血浸透的泥土里,大口喘息着,看着那名剑士慢慢靠近,却动弹不得。
我要杀了他,可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你是我见过最恐怖的死灵法师,哥哥死在你的手上不算太冤,不过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他缓缓抽出长剑,剑尖上的血迹未干。
“就是不够理智,为了一个女奴搭上自己的姓名,这不是蠢是什么,既然你相当战士,那我就成全你吧”剑光闪烁,我的双臂被齐齐斩断,鲜血像水一样喷涌而出。
他狞笑着,脸上的表情和墨尔本如出一辙。
“法师?没了双手,我看你怎么施展魔法”
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我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我从未去夺取什么,为何人们却这样对我?
身体已经慢慢感觉不到疼痛,鲜血在我身下缓缓的流动,亚莎倒在不远处的血泊中,我想朝她爬过去,死在她的身旁,可我却做不到。
唯一能做到的是,我俩的血终于汇在一起。
一瞬间,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
鲜血……尸体……灵魂
移魂术
这是我在一本古老的魔法书上看到过的一个魔法,也是唯一一个用血来充当媒介的魔法,也是一个只有法师濒临死亡才能释放的魔法。
咒语冗长繁复,我必须保持清醒,因为我知道时间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在长剑穿过我胸膛的刹那,魔法刚好完成,亚莎准确的说是我慢慢站起来,把一柄长剑从后背狠狠刺进剑士的胸膛,他转过头来,脸上一副惊恐的痛苦表情。
我微笑着抽出长剑,看着上面滴落的鲜血,淡淡说道“你哥哥没有告诉过你么?不是所有魔法都需要双手才能释放”。
我和亚莎终于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副全新的身体对我来说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我相信我很快就会完全掌控,我知道亚莎肯定也是同样的想法。我拿起短弓,背上箭袋,朝着嗜血森林的边缘走去。
弗兰克隆,我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