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拉着行李箱离开时对自己说,我不想再回来,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
我离开了这座读了三年高中的小城,跨了省份,到了外地读大学。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外面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
在兰州,站在被称为“天下黄河第一桥”的中山桥上看黄河水奔腾着流向远方;在深圳,去了向往已久的世界之窗,看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潮涌动;在青岛,第一次见到大海沙滩,光着脚丫在上面踩着字。夜晚时,当我站在58层的高楼上看霓虹闪烁的夜景时,渐渐的,却似乎开始看不到远方的路通向哪里……
我不是一个恋家的孩子。从小学就开始住校,只要是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包括我的父母亲。也许是身为长女的原因,在我回忆我的青春时期时,我似乎并没有经历怎样的叛逆期,一直以来,都是所有人眼中乖巧懂事,温和孝顺的好女孩。然而,在没有毕业之前,我是从不想遂父母的心愿回来的,从心底里,总是对这个地方有着无法抗拒的抵触。
大学时,同寝室的姑娘总是很期盼回家,而我,总是很淡然。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地方,好似总笼罩着一层拨不开浓雾。
那是地地道道的黄土高原上的陕北小城,我的故乡在这小城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通往大山深处村庄的那条土路,如同恒古不变的传说,依然是那副千年不改的模样。细腻的黄土,厚厚的一层,覆盖在这条路上,一辆车驶过,五十米内的可见度绝对为零。最糟的是下雨天,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记得,小时候上学时,没有雨鞋,脚上套着塑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那道沟,到学校了,塑料袋早就破了,里面的鞋子也早已湿了脏了。
然而故乡的四季却如一首诗般静缓地在岁月中徜徉。
春天的早晨,阳光不燥,微风正好,一出门,满眼的绿扑面而来。草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那绿太透彻明亮,水珠好似不舍得滑落,静静地享受着阳光的抚爱,细微的尘埃飞舞在暖阳折射出的光晕中,美轮美奂。
聒噪的蝉鸣为夏日的燥热增添了几分生机,越来越窄的小河也不再奔腾着向前,而是缓缓的流淌,地头的向日葵却依然对着太阳灿烂的微笑。
秋天来了,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枝头,辛勤的汗水凝结成一颗颗饱满的果实,挥舞着的镰刀将生的希望一点点的储藏。
凛冽的寒风吹过脸颊,如刀割一般,飘飘洒洒的雪花渐渐地白了这辽阔的天地,房屋上袅袅的炊烟缓缓散去,干枯的枝条在风中掉落的“咔嚓”声在空旷寂静的冬日里格外响亮。
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这片黄土地上,我的父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着。他们没有诗和远方的情怀,有的只是简单乏味的生活和对儿女们深深的期望,这便是他们心中最真实的远方。
天还未亮,父母亲就早已摸着黑赶着两头大黄牛下地了。早晨露重,裤脚早已湿透也无暇顾及,时间就在父亲用铁犁翻起黄土的刹那间悄悄溜走,日头越来越毒,一滴滴的汗水与新翻起的黄土融为一体,播种下新的希望。
一片片的黄土地上长出绿油油的新苗,这入目的绿便是父母眼中触手可及的远方。火辣辣的太阳,漫无边际的原野上,父亲小小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地移动,黄土地再次被翻新,终结了野草的生命,为庄稼带来生的希望。
天气凉了,秋天来了,上百斤的粮食压在父母亲并不宽厚的肩膀上,一回又一回,全部搬运、捶打、晾晒,一道又一道的程序,才能迎来最终的收获。这时,母亲盈盈的笑意堪比天边灿烂的晚霞。
春天辛勤播种,夏日挥洒汗水,秋天喜悦收获,冬日里的一抹暖阳,慵懒地洒落在寂静的小山村。袅袅的炊烟、偶尔飞过的小麻雀,为这空旷的冬天增添了些许新意,可这时的父母亲,还是没有闲着,一捆一捆的柴火又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似乎父亲的脊背又弯了不少;一双双针脚紧密的鞋底一摞一摞地摆在前炕边,母亲的两鬓又添了白发。一天天地过去,这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倔强地向着太阳生长的嫩黄色小野花,并不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小河里散发出的暖意,母亲站在小院里唤鸡吃食的喊声,屋檐下的燕子来来回回衍泥为幼儿努力地筑巢,父亲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