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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坐在这儿喝茶了。对面的落地玻璃墙由厚实的灯芯绒窗帘罩着,墙外的气温高达33度5,而室内的空调常温则控制在27度上下,一室内外,显然冰火两重天。
我走到窗前,有意地拉开窗帘,让室外的阳光进来,让美丽的风景进来。我忙不叠的用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往朋友圈中一发,带上一行字:澄江似练,秋水长天,滕王高阁,绮霞万千,如此良辰美景,更待今晚月华若何?这是南昌赣江之滨的滕王阁前的一幕。
小时候读王勃的《滕王阁序》,总是被那优美的警句所迷。"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当时并不懂诗的内涵,更不懂其用心和意境。三先生说,这是千古好文章,只要背下来,你就自然懂得的。后来始终没背下了全文,也就自然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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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前的榕门路是多年来逐步形成的文化一条街,纸笔墨砚,图书印章,名人字画,古玩雅器,南来北往的商贾巨子,三教九流多汇于此,近年来各种展销展览,拍卖交流不断,或烘托炒作,处处陷阱,或屯积居奇,暗流涌动,犹如击鼓传花,将艺术家及艺术品移来转去,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转眼之间又一贫如洗,每天都在上演商界的种种传奇和故事。
钟先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在榕门路上经营本地名人字画多年,经验和财富积累颇丰,前几年以经营陶博吾、杨石朗、梁邦楚等名人字画为主,年交易额高达几千万,是名苻其实的一级书画商,几年下来,他更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他的一举一动,牵动整个书画交易市场,有人喻为书画交易市场的风向标。常常是他捧谁谁红,压谁谁亡,他看中的人,一路飙升,他不待见的人,几乎没有容身之地。
钟先生早年做钢材生意,有了第一桶金后,慢慢结识了书画名家杨石朗先生,一来二往,有了感情,便拜杨老先生为师,成了老先生的关门弟子,书画技艺没怎么学,但练就了一双独特的慧眼和别具一格的头脑,尤其宏大气魄的心里素质,几乎一口气买下了老先生的所余画作。老先生平素好石,钟先生就隔三差五搜些奇石登门,时常陪老先生一起把玩,老先生慢慢将平生所学,传授给他,从艺术鉴赏,到书画收藏,从用笔用墨,到气息气韵,从国学功底,到个性风格,几年下来,钟先生成了榕门路上的书画鉴赏专家,一时顾客盈门,佳宾不断。有求教的,有鉴别的,有询价的,有交流的。也有商贾土豪,藏家小贩,名流大家,艺术新人,小小的"藏珍画屋"热闹非凡。来者都是客,品茗,抽烟,喝酒,聊艺,不知不觉生意就做成了。
外省外地一些书画经销商也闻讯而动,拍卖公司,博物馆,私人会所,资深藏家,纷至沓来,要求合作,交流,展览,出席酒会庆典,比书记还牛,比市长还忙。经常受邀参加各种艺术类的品鉴会,电视,报刊,杂志,长篇报道,标题信息,一时成了洪城市民的明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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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过后,复归平淡。与几年前的狂热相比,今日的榕门路多少有些冷落和萧索,也许是拆迁后的遗存未尽,也许是改建扩建未竣,眼前多少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巍峨雄伟的滕王阁周遭隐隐响起悲鸣的秋声。人们开始更加冷静和理性审视当下艺术品市场,那些沉渣泛起的所谓书画作品早已一文一值,艺术品和艺术家必须论"功"行"赏",靠实力说话。没有实力的艺术家和艺术品是走不远的,时间是最后的良心,时间越久,酝酿的滋味越加醇厚绵长。
滕王阁作为江南的四大名楼,能座落在南昌赣江之滨,实在是南昌人的幸运,也是江西人的骄傲。它的文化影响力一直绵延一千多年,至今以滕王阁为依附的文化产业链条越拉越长,而将更长远地影响未来和周边。我很小的时候就心向往之。同时令很多到南昌来的客人心生不登滕王阁,算不得南昌客。
几年前与几位朋友登上滕王阁吃饭,正是晚霞初练,江天一阔,秋风正起时节,登临高阁,一览千里,真有当年王勃一挥而就,纵洒豪情的诗兴和冲动。同行的舒先生是个艺术家,见此情景,主动地说:
"黄部长,你书法好,写幅字吧。"
我笑笑,知道舒先生的意思,便说:
"好呀,我就抛砖引玉了。"
舒先生展纸倒墨,我略加思考,写了"逸兴遄飞"四字,然后递笔给舒先生,舒先生提笔运气,写下"俊采星驰"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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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几年前登阁写"逸兴遄飞"的情境不同的是,我与钟先生对坐在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的江景,焕然一新的滕王高阁临江而立,高大,宽阔,画栋雕樑,尽管时已入秋,高温酷暑依然炙热难当,看着金碧辉煌的滕王阁和周遭的附属建筑,一派大唐风范,尤其是夕照中的绮霞万里,映衬在碧波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魔幻的金衣,使人进入梦乡。
当然,我们站在玻璃窗内,空调的恒温早已把我们隔成两个世界,我们站在滕王阁的高度却又能免受高温的炙烤,整个古玩城上下如蛰伏的秋虫独立于自然之外,却静待着今秋的月华若何?
看着高阁的雄姿及渐收的落霞,我想起卞之琳的诗句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2017.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