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的时光,竟然模糊成一片,现在回想起来,记不起任何事情,童年里的事真的就随时光而去,没留下印迹。现在我坐在桌前,努力地回想那些逝去的时光,因为时间太为久远,真的没留下任何印象。童年,童年,真的就这样远远地把我抛向了前面,我孤独地走一条路,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童年离我却越来越遥远。
小学没毕业,我们就搬离了筒子楼,到了一个条件较好的新房去住,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搬家那天,李奶奶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要回来看奶奶。”我使劲地点头。我以为我肯定会经常回来的,听李奶奶说说话,吃她做的好吃的。
搬了新家,没想到楼上楼下都是同学,一下子就凑成了一大群玩伴。放了学写完作业,就呼朋引伴地招呼出来玩儿,日子被塞得满满的。
开始,我还会想念李奶奶,也缠着妈妈带我过去玩。每次去,李奶奶总是让我们多坐一会儿,讲到快乐时,她也会张开掉了前门牙的嘴大笑,讲到委屈时,她用干枯的布满褶皱的手擦拭眼角的泪。
告别时,李奶奶总要送出我们好远,我们走出一段路,我回头,李奶奶还站在原地冲我们招手。
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就不再去了。
听说李奶奶他们也搬了家,到了另一个宿舍区。
我转眼上了初中。在厂区的好处就是设施齐全,虽然家里装了电热水器,可以在家里洗澡,但我有时仍跑到离家很远的宿舍区的公共澡堂洗澡,尤其是夏天的下午,整个淋浴室只有几个人,我独享一个特大的淋浴喷头,从上面滑下的大水柱打在身上,有点疼,更多带来的是舒适。
一次我去公共浴室,刚到那,就有人叫我,是李奶奶。我兴奋地跑过去,抱住了李奶奶,不知为什么竟然流出了眼泪,李奶奶也用手拭泪。我们一老一小,在偌大的浴室里,互相搓背,奶奶坐在带去的小板凳上,给我讲了许多许多,其实我也没有听进去多少,李奶奶说的事离我太遥远了。
我回到家,兴奋地对妈妈说,我见到李奶奶了。妈妈听后,叹了口气。我再问,妈妈犹豫了一下,说,李奶奶搬了新家后,李奶奶的侄女让李奶奶住进了地下室。
“是家里的房子不够住吗?”我有些不解。地下室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很难想象怎么住人。
妈妈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原来李奶奶的日子过得这么不好。
上了高中我就住校,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坐厂里的班车。有次坐班车,旁边是一位中年妇女,我坐下就开始看书。中年妇女碰了我一下。我转脸,这个中年妇女很有些眼熟。
“你是15号楼的丫丫吧?”她问我。
原来她是李奶奶的侄女。女人真是老得快,这么些年没见,她隐约还有过去的影子,但完全可以当作一位陌生人。
犹豫再三,我还是问起了李奶奶。
“你李奶奶命不好,这不我们刚过上一点好日子,住了新房,她不久就开始生病,病了很长时间,我们花了很多钱,也没治好,前两年老人走了。”
“走了?去哪了?”我冲口而出。
“她,她去逝了。”
我哑然,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没想到,在公共澡堂,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李奶奶。我把身体往外移了移,怕离这个中年妇女太近,再沾染上什么。
那年我十六岁。
我瞬间长大了许多,不再用儿童的眼光看世界,开始用成人的眼睛审视,在这个世界上除美与善之外,原来还藏着丑与恶。
心理的童年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