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死于京郊寓所。
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记各种日子的人,离开了日历与备忘录,生活便一团乱(尽管做了备忘录,也还是一团乱)。只是在朋友圈、公众号反复看到关于王小波的内容,我才知道又到了“王小波门下走狗”集体缅怀的日子。
在4月11号的时候就想写点什么,却又迟迟没有下笔。究其原因,忙跟懒大概各占40%,还有20%大概就是习惯性的拖延了。
很多事情,拖着拖着就翻篇了。比如一个热点不想追的时候,就等到明天吧,明天热度过去了就不用追了;明天还没过去的话,就拖到后天吧,指不定后天就反转了。
有些事情,拖过了这段时间,过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尽管真正闲下来一点的时候,王小波的二十周年祭已经过去了三天,但我还是决定写点什么。这种非要写点什么不可的冲动,就跟非想射点什么的冲动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会越来越少,所以还在的时候,就要珍惜。
缅怀王小波有太多的理由,因为他的诗意、他的智慧、他的自由,以及颇有几分烂俗意味的所谓“有趣”。当然,这并不是小波的错。这些年毁掉的词太多,“有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诗意、智慧、有趣,这一切都值得被缅怀,而对我来说,我最缅怀的是王小波的轻盈。不管是在那个文学狂热的八九十年代,还是这个鸡汤段子横行的无聊世界。这种轻盈的特质都显得特立独行,像极了他笔下的猪兄。
所谓轻盈,体现在大多数同时代的人,都在哭哭啼啼地回忆着自己的伤痕时,王小波在书写着“我们的生活有这么多的障碍,真他妈的有意思”的黑色幽默。这种轻盈又不是单纯的轻,而是举重若轻,用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的阐述来概括就是:以一种轻盈的方式,显示生存的重负。这与避重就轻、娱乐至死的轻有着本质区别。
轻盈不仅体现在小波的作品中,更体现在他的生活中,第一次与李银河见面时“你看我怎么样”的率真,在机场用劲搂一下李银河肩膀作为道别的真情流露,还是简单可爱的“你好哇,李银河”,无不透着一种轻盈。
可以说,正是这种以嬉皮的方式对抗悲怆与庸俗,从不屑于像世人展示自己苦难的轻盈,构成了王小波诗意和有趣的内核。如果有更多的人看过王尔德自怨自艾的《自深深处》,或许就会明白,这位唯美主义的艺术家,并没有他广为流传的段子那样有趣。
Fenng说如果海子还活着,也许留在学校任职、评了职称分了房子,剪去长发戒了酒。又或者从学校辞职,下海经商,娶妻生子,物质生活不再贫瘠,诗人却不再歌唱。总而言之,他一定会对今天这个世界很失望,这几十年的变化摧毁了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那么,如果王小波还活着,他又会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呢?
面对众多念叨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并坚定地把他当做有趣典范的人,王小波会说些什么呢?也许会说一句“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或者“我实在也不是谦虚......”,谁知道呢?
面对部分每次李银河说话,都要扯到王小波,自告奋勇争当未亡人的门下走狗,王小波会怎么做呢?我想他应该会像生前一样,甚至以比生前更坚定的姿态,站在李银河的一边吧。
作为中国的第一代程序员,在老乔的墓碑立起之前就站在了科技与人文十字路口的王小波,面对如今35岁以后还在编程就要面临被裁的危机,以及博客写得好的产品经理普遍不受欢迎的市场环境,大概做不了开发和产品,不过玩转新媒体对他来说应该问题不大。也许他会开一个公众号,然后写一些广为流传的文章,就像生前以复印本形式流传的小说一样。
只是对于秉承着“写一些作品给读小说的人看,而不是去教诲不良青年”的写作态度,对于浑浑噩噩、善恶不明的人需要读点什么,也没有考虑过的王小波来说,估计不会成为一个非常头部的大V。
即不想教育傻逼,又不想赚傻逼钱,大V懒成这个逼样还想成为头部?知道广告费六十万一篇,给助理开五万月薪,把王小波说成是值得一辈子享用的春药的大V有多努力么?即使是依靠比特币实现财务自由的大V,都还在笔耕不辍、普度众生,教导别人如果用3个月的时间成为全栈工程师,或者用199元通往财富自由之路。
跟这些头部大V比起来,王小波实在差的太远了。
也许王小波不断地写,却时常因为政治敏感,或是“走在天上,走在寂静里,而阴茎倒挂下来”之类的诗而被封号,读者像追逐水草的牧民一样,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的新号之间。
也许继《东宫西宫》之后,王小波又写出了在境外影展中获得世界级声誉,然后在境内被禁播的电影剧本。也可能电影被剪得七零八落后终于得以在国内上映,却在与IP+小鲜肉电影的票房对决中溃不成军。
还有太多的也许来不及设想,只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王小波和海子都还活着,面对这个某位相声演员深深爱着的千疮百孔的世界,预言“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的王小波,应该会比“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的海子,生活地要幸福一些。
李银河在《悼王小波》中说道:“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中,只出理论家,权威理论的阐释者和意识形态专家,不出思想家。”我深表认同。
毕竟评论一部作品,比创作一部作品要简单地多,文学评论又是为数不多的并不适用“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法则的领域。另一个相似的领域则是新闻评论,以至于新闻评论多到新闻真相都不够用了。
文学评论独立于文学创作本身没有问题,文学评论的存在有其合理性,因为如果只有能够写出《百年孤独》的人,才有资格评论《百年孤独》,那么这一门学科将难以存在。但是这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好文学评论。即便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真正的哈姆雷特只有一个。有句用于阐述“don't judge”的话叫“你们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遗的你。”这一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同样适宜当做被评论的创作者的自白,在评论者才疏学且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虽然本文回顾了一些王小波生前的作品与理念,并对王小波如果还活着展开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设想,但是我并无意写一篇关于王小波的文学评论。只是想缅怀这位自由人文主义贯穿整个人格和思想的“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者”。
本文用以缅怀多少显得有些不够严肃,只是窃以为,缅怀王小波大概不必抱以悲伤的模样,正如他小说里的人物总是在笑,从来都不哭。尽管如此,距离王小波的轻盈之美依旧相去甚远。因为面对生活的悲怆,我还无法和王小波一样始终保持嬉皮,常常会陷入苦大仇深之中。那么,姑且就让这部分苦大仇深,连同所有对于王小波的回顾与设想,成为缅怀本身的一部分吧。
本文首发于我的个人公众号“大卤砸”,欢迎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