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街道转角，驻足。耳边杂乱的琴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香。老板娘忙着手中的活，忽然抬眸。我俩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对方。这个叫＂遇见＂的花坊，曾是小时候的琴行。

        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久到再次回来时，有些恍惚。一切变了，又好像没有。街头的那个便利店还在，我记得以前每次弹完琴，都会买上几个大包小包的零食。我喜欢来回穿梭在店门口，只为多听上几遍—“欢迎光临”，好像那样就可以打开异世界的大门。琴行里那个红色的图形楼梯没有变，钢做的楼梯，放大了每个人的脚步声，让我每次偷偷下来上厕所时都被发现。就是这样一个色泽鲜艳的楼梯，每次上去时都很难，下来时却脚步轻盈。我记得那个圣诞夜，展示完练了两个月的曲子，所有人窝在楼梯上，每人都会分到一块蛋糕。而现在，一捧捧扎好的花束正摆在楼梯上，一时间分不清谁更鲜艳。玻璃镜映衬着披肩的长发，已经看不见那个稚气的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变得很浮躁。时代的灯红酒绿为成长打上了催生剂。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成熟，跟不上社会的步伐；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太成熟，已然脱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孰是孰非，又由谁说了算呢？

        从前的我以为，也许当一个人开始恋爱时就算成熟。潮湿的楼梯，黄昏，铁门，出租屋，城市初起的灯光，棕色头发的情人。爱是什么，是楼道内无尽的徘徊，还是糖果盒里夹带的两片玫瑰。我不会爱人。我曾经把爱人的离去归疚于自己的不成熟，但后来发现，当遇见一个和自己未来注定不同路的人时，分离似乎才是为这份爱办得一场最体面的葬礼。

          我有些不敢往前走，时间会把我推向哪些人，哪些事，不得知晓，好像怎么活都向梦境一般。小时候每天都去练琴，连续练三个小时都不会累。一切好像都很顺利，拿过很多奖，甚至争取到了去大城市表演的机会。而现在，却被一桌习题弄得满脸疲惫，好像小时候幻想中注定不凡的自己，也归于了平庸。我总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却因为害怕改变，所以履步为艰。

                                  二

        琴行前50平米的房子，是父母刚搬进城里时为我安的家。房子不大，却很温暖。醋酸黄瓜、糖浆番茄，是我唯一会为家人做的菜。略有涩气的地下车库，是我平日里最爱待的地方。崭新的汽车之间，夹放着一辆自行车。每逢坐在姥姥的后座去上学，都很有安全感。下雨天穿过坑坑水洼，感觉自己像避世的英雄。你知道，堵塞的街道，总是自行车更快。

          到后来，父母赚钱买到了更大的学区房，自行车换成了电瓶车。我记得搬家时我哭了一个星期，每天以泪洗面。妈妈骗我说以后还可以再回来，但十年之间只是偶尔几次在窗下望望。五岁那年，是我第一次学会放下，我记得那天我没有流泪，也只是挥挥手，微笑着，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新纪元。

          谁也不会想到，以后会有到上海看房子的机会。也许有人会说我运气好，但我只感谢当年那个用泪写成的挽留信没有留下执意要走的爸爸。我曾经以为家中都是普通人，但步步走来才发现，每个人都了不起。而我也终会走得更远。

                                  三

        我有一个习惯，在住过的每一个房子前，种一树桂花。今夜月圆，桂树又飘香了。街道上的人很多，许久未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孩童们走过身旁，恍惚间看见了旧时的自己。

        也许我没变。我依然愿意定时为桂花树浇水，依然愿意为心爱的人折一朵花相送，依然愿意伏案认认真真记下这一切。也许是心底经久未消的美好，让我怀念着过去。而我也希望，也能依靠它走向未来，步步生花。

        再次回到＂遇见＂花坊，亦或说是旧时的琴行。心中释怀。今天，你遇见了谁，又发生了什么故事？你是否正在踌躇不前？你是否也回忆起了那段属于你的旧时光？是的，每个人都有故事。

那么，最亲爱的你，向前走。

        最后，我走进店里，买下一束花。我并不是想送给任何人，只是想轻轻摆到楼上那个认真练习的孩童的钢琴旁。

2023.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