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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已经回老家一个多月了，可是晓棠的脑子里经常浮现出爸妈临走那天的情景：
早上因为晓棠阻止了妈妈追着孩子喂饭，所以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其实自从有了孩子以来，爸妈就过来帮忙了，晓棠真的很感激妈妈的付出，但也总是因为两代人不同的育儿观念而常常争吵。早上争吵后晓棠听到爸妈在卧室里好像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个人出来了。爸爸拎着行李箱，什么话也没说，妈妈说了一句：“这回你自己管孩子吧，谁都管不着你了！”然后摔门就走了。在那一刻，晓棠的耳朵就像是被关门声震聋了一样，嗡嗡的响了近一分钟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仿佛世界一下子静止了，全身像是被裹在石膏里，不能动弹，也不能呼吸。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站在那里干啥呀？姥姥姥爷去哪了？”要不是两岁半的依依不停地拽着晓棠的手，她还停留在门口一动不动呢！晓棠转过身蹲下来用两只手轻轻地抓住依依的两只小手，她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妈妈，你怎么哭了？姥姥姥爷干啥去了？”晓棠才发觉自己早已满脸泪水。她用两只手的手背胡乱地把眼泪擦干，勉强微笑着对孩子说:“姥姥姥爷累了，要回家休息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
——“姥姥姥爷为什么累呀？那姥姥姥爷怎么不在这里歇呢？他们回家干嘛呀？他们不要依依了吗？”“当然不是，他们怎么会不要依依了呢？姥姥姥爷不是最疼依依了吗？姥姥姥爷就回家待几天，他们可能是想家了，来，妈妈跟你一起玩！”面对女儿的追问，晓棠越想掩饰，心里就越像刀绞一样难受。想转移一下依依的注意力，准备和她一起玩，希望她别再追问下去了。但还是失败了。
——“那姥姥姥爷啥时候回来呀？”“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姥姥姥爷过几天就回来了！”“那姥姥姥爷过几天回来呀？”“依依要不我们看动画片吧？看《雪孩子》还是《葫芦娃》？”“看《葫芦娃》！”依依开心地拍着小手，身子高兴得扭来扭去。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晓棠用平板电脑找到了《葫芦娃》的动画片，搬来一个小椅子让依依坐下，然后把平板靠在了沙发靠背上说:“只能看一集啊！”“行”依依爽快地答应后，晓棠按下了播放键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依依不时地瞅瞅妈妈笑一笑，晓棠也回以微笑。终于可以静一下了，什么都不想，只想静一下。那一天，对于晓棠来说是灰色的，一种伤心的灰，一种无助的灰……
2
在爸妈回老家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晓棠就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中心就是她刚刚两岁半的依依。每一天对她来说既是期待也是挑战，期待着依依一点一点地长大，挑战一个人带娃遇到的种种状况。依依是一个活泼乖巧的女孩，但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你要求她每时每刻都乖乖地听话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同样也会用她自己的执着来挑战晓棠的忍耐底线。虽然老公下班回家可以帮助晓棠带一会依依，但有时就算爸爸许下再多的诺言，编织出再美丽的花言巧语，依依还是喜欢粘着妈妈，一步也不让妈妈离开自己。
白天最大的挑战就是做饭和上厕所。有时候中午嘴皮子都磨破了，依依也不肯答应坐在餐椅上看妈妈做饭。开始的几天里都是先喝奶就睡午觉了，晓棠就趁着依依午觉的时间把饭做好，自己随便吃一下就得赶快回到床上，生怕孩子醒了看不到妈妈。但这样一觉醒来有时都三点了，吃完“午饭”晚饭就吃不下去了，很快依依的体重就掉了一斤多。后来晓棠把餐椅上放了各种玩具和绘本，依依终于可以坐在餐椅上一边玩一边看妈妈做饭了。看到依依乖乖顺从的样子，晓棠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上厕所也是一个人带娃的难题之一，小便的时候晓棠索性就打开门，反正也没有外人，让孩子和自己都始终出现在彼此的视线里。拉臭的时候，晓棠就把依依带到卫生间里，接好一盆水，再拿个空瓶和小杯让依依在旁边玩水，自己尽量速战速决。
晓棠偶尔也会朝正在调皮的依依发脾气，但每次依依吓得哭着要妈妈抱时，她又对刚才的举动后悔不已，常常一边安慰依依，一边自己偷偷地哭泣。晓棠有的时候真的感觉要崩溃了，感觉仿佛失去了自我，一下子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她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但是身体里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别想那么多了，做为一个全职妈妈，哪有时间生病啊！于是她又变成了陀螺，不停地转着……
今天依依又不乖了，又开始一边吃饭一边玩了，而且还被米饭呛到了。突然手机响了，晓棠看了一眼屏幕，深呼吸几下，然后朝依依喊：“依依，快来和姥姥姥爷视频吧！”依依立刻扔下手里的玩具跑了过来，开始和姥姥姥爷视频了。视频结束，晓棠的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和妈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刚才视频里爸爸问晓棠一个人带孩子是否应付得来，用不用他和妈妈过来帮忙，晓棠硬着头皮说还好，但她在视频里清楚地看到妈妈瞪了爸爸一眼。从挂断视频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晓棠来说又变成了灰色，一种伤心的灰，一种无助的灰……
晚上晓棠把依依哄睡着了老公还没有回来，这几天他总说加班，晓棠知道他是在接私活。现在晓棠辞掉工作成为了一个全职妈妈，家里所有的开销都要靠老公一个人。他知道老公很辛苦，可是现在晓棠的重心都在孩子身上，她知道自己对老公的关心少了，甚至两个人连话也变少了。开始老公下班会和以前一样“搭讪”开玩笑，主动和晓棠聊天，问一下今天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希望可以缓解一下晓棠一天带娃的疲惫。但是也正是因为太疲惫了，晓棠连敷衍都懒得做了，话都懒得说了，常常无视老公的存在，收拾完一天的碗筷就洗漱睡觉了。后来老公也变得沉默了。
晚上11点老公回来了，晓棠听到了开门声，接着她听到老公脱衣服的声音，他去了趟卫生间很快就出来了，然后上床就准备睡觉了。
“你怎么不洗脚？”她说。
“你还没睡啊？刚加完班，太累了，明天还得出趟差，今天不洗了。”老公疲惫地说，他太想马上睡觉了，睡一个好觉。
“走吧，走吧，反正家里有你没你都一个样，什么忙也帮不上！”晓棠说完自己马上就后悔了，干嘛要说这些气话啊！她知道老公听见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很快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噜声。
晓棠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让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常会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或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难道是更年期提前了吗？她想了很多，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想，她越是要找出想法的意义和原因，她就越没有头绪，她就越生气，越睡不着，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病，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3
清晨，晓棠睡到自然醒，慢慢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阳光透过窗帘把卧室照亮，她想老公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在出差的车上了。她慢慢地转过头瞅瞅依依，突然像被针扎一样快速的起身，整个人像瞬间淋了冰水，立刻清醒，依依不见了。
“依依”“依依”……晓棠飞快地掀起被子，光着脚跑出卧室，迎面跑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光着脚啊？你怎么那么大声喊我啊？像我走丢了似的！妈妈你是做恶梦了吗？”晓棠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瞬间被风干的雕塑，她在心里不得不下了一个自认为荒谬但却无比真实的定义——她穿越了。
“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晓棠低下头，双手扶住孩子的肩膀，仔细看着这个马上就赶上自己肩膀的女孩，她不敢相信，这个就是刚刚应该躺在她身边，才两岁多的依依。晓棠用右手抚摸着孩子的头问:“你是依依？”——“对呀！”依依好奇地看着妈妈，不明妈妈为什么要这么问，像不认识她一样。
晓棠依然抚摸着依依的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脸问:“今年几岁了？”——“12岁了，妈妈，你怎么了？你好像不认识我了！”晓棠看着这个熟悉的脸蛋，心脏就像被紧紧地攥在手里一样，痉挛，喘不过气来。这一睁眼，晓棠竟然穿越到了十年后。可笑，太可笑了！“妈妈！你在想什么？”晓棠回过神来，右手依旧抚摸着依依的头说:“没什么，就是在想刚才做的一个梦！”“是恶梦吗？”依依问。“算是吧！”晓棠回答。
——“依依，快点，要迟到了！”晓棠听到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依依把头转向厨房喊到:“知道了！”然后又把头转回来瞅着晓棠:“妈妈，我要去上舞蹈班了，小月在楼下应该等着急了。”晓棠问:“你今天不用上学吗？”“妈妈，今天是周末！我先不和你说了，要不小月一会儿一定要骂我了！”还没说完依依就飞快地跑了出去，紧接着听到“咚”的一下关门声。晓棠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有点不舍。
她光着脚向厨房慢慢地走去，看着眼前经过的所有熟悉和陌生的一切。家具的位置几乎没有改变，沙发变小了，旁边多了一个成品的书架，里面放置了满满的书籍。电视的屏幕大得几乎赶上整个电视墙，全屏，感觉像是一个大大的手机，她想应该也是触摸式的吧。晓棠身体像灌满了铅一样，慢慢地走向厨房，餐厅的大理石餐桌依旧稳稳地摆在原来的地方。她站在桌旁看着妈妈，她老了，也瘦了很多，正在专心地洗着韭菜。
“妈”，晓棠轻轻地喊了一声。“哎呦！吓我一跳！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妈妈打了个激灵望向晓棠接着说:“洗完漱了吗？自己盛粥吧！”晓棠没有回答，缓缓地坐在餐椅上，把胳膊放在了餐桌上，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让她瞬间精神起来。晓棠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睡衣不正是“昨天”刚刚放入购物车的吗？可是她的“昨天”一夜之间竟成了十年前。
“依依昨天说想吃韭菜鸡蛋馅的水饺了，咱们中午就包！”妈妈一边说一边给晓棠把粥盛好端到她旁边，然后又把蒸锅里热好的菜和花卷拿过来，接着又回到厨房给晓棠拿了双筷子。“快吃吧，吃完再洗漱也行。”说完又回到厨房接着洗剩下的韭菜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和话语，晓棠感觉太熟悉、太亲切了。妈妈只有在照顾她和依依时才会表现得如此无微不至，其他时候都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因为很多事情都被爸爸一应俱全地全揽了。
对了，爸爸呢？晓棠突然意识到屋子里没有了爸爸的身影。这个时间爸爸应该在家里的，可是……晓棠冰凉的双手在同样冰凉的餐桌上攥得紧紧的。难道爸爸已经……晓棠越想越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灵魂。“昨天”不是还刚刚和爸爸视频了吗？爸爸健康的面色和有力的声音依然还能浮现在眼前和耳畔。可是现在……晓棠又瞅了瞅妈妈，眼前的妈妈一下子瘦弱了很多，孤独得让人心疼。晓棠看着妈妈眼里沁满了泪水，她不敢问爸爸呢？更无法想象在没有爸爸的日子里妈妈是怎样度过的。忽然间晓棠感觉离妈妈这么近，又那么远。她不知道爸爸不在的日子里她们母女俩个是怎么相处的。
“咔”的一声，把晓棠从悲伤的思绪中拽了回来。门开了，是爸爸。晓棠笑了，同时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她忽然间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就像一下子放下了整个世界，她快速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还好这一切小动作没有被两个老人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