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门开了。
门后面露出来一张脸,眉毛浓厚,属于男人刚强的眼神,他一看你就似那闪电般;深凹的眼眶更加深了眼神的凌厉,不苟言笑、神情严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敦厚的极不相符的嘴唇,竟体现出憨厚与老实,与那眼睛有着千差万别。
秀良想起了最后见这张脸的时候:那时候的花轿就一直摇啊摇啊,摇的秀良心里七上八下,把个人都摇的昏昏沉沉。胃里的不舒适让秀良想吐,但胃里的东西没有晃荡出来,倒是把眼泪给逼出来了,豆大眼泪掉啊,姑娘家的衣襟都湿掉了。眼睛红的个枣儿似的,任谁看了心上都要起着可怜。
秀良用手把那轿帘一撩,抬眼便看见了站在道上的张阿狗,严寒的天让他把自己裹个粽子样,站着一动不动,似个稻草人。秀良的眼泪更凶了,含在喉咙的话想喊喊不出口,想咽又咽不下。那轿就一直摇啊摇呀,摇的秀良心坎儿嘎嘣的疼,摇的她的心上人跟天边一样远。
秀良就这么看着。
两眼婆娑的看着。
十多年没见了。
算起来也有十五年了吧,有梁都有十四岁了!
秀良感觉又回到了年轻的那个时候,回到了江村,回到了江边,见到了站在江岸上张阿狗,给她极大安全感与希望的张阿狗,给她爱和幸福的张阿狗。
四
她气喘嘘嘘的走着。
她想自己要是能像鸟儿样就好了,她想,不能让有梁久等。
监狱的阴暗,守门人脸上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两扇硬生生的铁门把里面人与外面的世界彻底斩断。而它又见证了多少人的时光与岁月,罪恶与惩罚。
在进门的这条道上一直走,走到尽头,最里头的那间便是有梁的监房,十四岁的有梁正处于青春期的入口,刚处在青春期的孩子一般都有着似梦般充满幻的理想,它像蜜糖一样滋润着这个时期的孩子,引导着他们,使他们每天与勇敢、坚强、大胆、快乐作伴。可,有梁的日子是苦的,青春年华带给他的并不是甜,而是实实在在的苦,似黄连的苦。单亲让他知道他娘的苦,也明白他自己的苦,这让他更加痛恨他那未知的爹。“爹”这个词已经是成了有梁心里的毒瘤,想割也割不掉,只能任由它痛着。
秀良想尽快的见到有梁,想让他知道这个好消息,他知道这些对有梁来说是值得高兴的。现在,她急需要知道她儿子的一切:这几天吃的什么,过的怎么样,是瘦了还是胖了,是高了还是原来的样子,她迫切的想知道。
监狱的规定是看监的人必须得守门人带领才能进去,她得给看守一些银钱,这样才能让她见到犯人。
她已经有过一次的经验,于是,迫不及待的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钱递给看守,看守看了一眼那破布一层一层裹着的银钱,他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看见这样了。他一把把钱拿了过来,塞进了他制服里的口袋,然后带着她进门。
“五分钟,五分钟后必须出来”他看了一下这个女人,丢下冷冰冰的话,又回到了他站岗的位子上。
五
秀良嫁给了南镇的红庆,红庆是个二婚,之前黄过一个,黄了好几年,一直都单身,家里也是单身一个人。红庆当时在上海的码头做着包身工,每天在码头给东家扛粮食,干些杂活计,虽说生活是累了一点,但庆幸遇到一个好老板,不拖欠工钱不说,平时还会给点辛苦钱,所以这么些年下来,红庆也留了点积蓄。当时和秀良认识是由江村那边的媒人介绍,当时只说这姑娘是她爸妈想赶紧把她嫁出去,不想让她在家里占着这份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