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坨里境内,一辆大巴正在弯弯曲曲的公路上疾驰着,昨晚的倾盆大雨似乎还没有下干净,淅淅沥沥地浸润着这片神秘的南方大陆……金豆歪着头,靠着椅子,打量着窗帘缝里——窗外飞奔而过的景色,就像他从未停下过。
金豆是一个行者,因为之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关于南坨里的摄影,被这里的神秘和奇幻所吸引,便趁着假期就来了,一个人,一个包。
汽车刚刚驶进南坨里境内,金豆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秀俊的山体,笼罩在金黄色的薄雾里,仿佛每一个细微,都经过了造物主灵巧的设计……金豆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照相机,贴着窗户的玻璃,准备定格下这些美轮美奂的画面——可是相机所定格下的景色却远远没有金豆眼里那般奇幻,大多呆滞而平凡,但是补拍却又来不及了,窗外的景色在司机的脚下飞快地疾驰着,就像是生怕乘客把优美的照片存进相机里……
一、
“师傅,我要下车!”金豆差不多是喊出来的,在众人的质疑和劝阻下,提着包满是自豪地踏在了马路上。
当大巴车缓缓驶离,最后没入公路的一个拐角里,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人了。金豆提了提肩膀上的背包带,背靠公路,面朝群山,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哈,这才是真正的行者路嘛。
南坨里的土地上是没有暑意的,太阳渐西,添了点暖色,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像是掺了假一样,金豆暗自得意地从包里翻出了一件秋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大丈夫天当被地当床!金豆暗自念叨着,继续点着小步子穿梭在崇山峻岭里的公路上。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寒意击溃了金豆原本的血性,他抱着臂膀,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之前的每一个晚上都是热得睡不着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居然是这般光景——他又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个短袖,但飕飕冷风,像极细的毛刺钻进了疏漏的衣服缝里——金豆已经开始后悔了,但是已经没有汽车,再出现在南坨里的公路上。
二、
上天似乎很眷顾这个年轻人,翻过一个小山坳,漆黑的天与地里居然燃着一小盏暖黄色的灯。那灯,将周围的环境隐隐映了个轮廓出来,方方正正,是一栋小房子。
金豆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就像是被人催促着,渐渐地,房子轮廓愈发清晰起来,是一栋两层的楼房,靠着山体立在公路边。而那暖暖光线,正是房檐下一小个的钨丝灯泡。
大门开了半扇,金豆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却没有找到半个人的影子,大堂里倒是放着四五个置物架,贴着墙的,立在大堂中央的……零零落落地摆放着零食和日用百货。
“有人在么?”金豆跨过门槛踩了进去,然后对着另一个黑压压的门框喊了一句。
…………
不一会儿,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从楼上跑了下来,金豆赶紧整理了下思绪,掂量着接下来的言行。他是个好人,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不得已才擅自……他必须得让他们知道。
不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出现在楼梯口、站在金豆面前的居然是一个趿着拖鞋的女孩子,一个极其漂亮的趿着拖鞋的女孩子。
那女孩穿着一套浅粉色的睡衣,肩膀上绑着一条毛巾,上面耸拉着半干的头发,像是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地模样。见了人,有几分羞怯,眼神本能地躲闪金豆的目光,身体也刻意往门里靠。
“我刚喊了两声,没人应,就,就自己进来了!”金豆的台词明显准备得不够充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忐忑。
“啊,没事。你先坐。”
那姑娘说完就上楼了,先是小步,后面又跑了起来。金豆微微侧着耳,将一切都听得很清楚。
金豆再见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休闲裤,米白色长袖里套着一件暗红色的格子衫。
“嗨!”
“嗨。”
两人算是正式打了一个招呼。屋里亮着的是钨丝灯,暖暖的黄光将氛围烘托到了极致,仿佛就像是人刻意的一样,那姑娘走出了楼梯口,往金豆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略带羞涩。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荒郊野岭的,多半不会只有一个女孩子住屋里,但是迟迟没有见到女孩子的家人,不禁让金豆生了疑惑。
“我爹,进城里去找人割玉米了,不过现在也该回来了。”姑娘回答得很小声,仿佛一字一句都是从声带上挤下来的。
“咕噜——”金豆原本还想寒暄几句,只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自己响了,腆笑着赶紧说道:“不好意思,晚上还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闹情绪了。”说完便起身朝着货架走。
货架上摆了不少吃的东西,挑选一番后,金豆拿了一块面包,和一根火腿肠正转身想找那姑娘结账,却发现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虽然很疑惑姑娘的去向,但是已经完全饥肠辘辘的他哪有心思想那么多,还没落座就已经撕开了火腿肠的包装袋,然后大口咽食起来……只是火腿肠不是金豆想象中的那个味道,又或者,没有味道,如嚼蜡一般。
这啥火腿肠啊?金豆盯着手里的半截火腿肠,不由得抱怨起来,又细细端详起包装纸,准备着记下它的商标,不过包装纸上的字迹看起来很模糊,就像是加了什么滤镜一样,完全分辨不出什么信息,而且越仔细看,上面的字样反而越模棱两可。金豆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搓揉一番后,却自己没有没有什么效果。
“怎么了?”那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碟子,从黑暗里说着走了出来。
“这火腿肠有——不是那个,这两个一共多少钱啊?”金豆正准备说刚才怪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要说她们家的火腿肠是假的?又赶紧拿出刚才的两个东西,希望得到一个价格总数。
“你吃这个吧!”那姑娘说着将手里的碟子递了过来,然后又将金豆手里的那袋面包,放回了食物的货架上。
金豆托着碟子,那里面盛着两颗梨和十几颗枣,杂七杂八的,卖相并不怎么好看,又瞅了一眼另一只手里的半截香肠,然后一口咬下,忍着恶心咽了下去——只是难吃了点,但应该不会害人吧。
“你吃啊!”那姑娘又继续坐在了刚才的位置,笑嘻嘻地看着金豆说到,原先的羞涩似乎正在慢慢淡去,多了几分活泼开朗。“这些都是山上结的,虽然不怎么好看,可是又香又甜的。”
金豆听罢拿起了一颗梨,轻轻啄了一口,浓溢的果香和汁水已经顺着那个凿开的小口慢慢渗了出来,清凉爽口——只是眼前的他需要的并不是这些,他需要热量,他需要卡路里。
“那个……”金豆刚处理掉一颗梨正要说话,却被那姑娘打断了。
“怎样?不错吧,你再试试枣,你吃这些就好了,架子上的那些东西就别碰了,对于你来说,不好吃好不抵饿。对了,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赶路啊?”
“我下午,突然想走走,然后就下车了!”金豆一边咽着枣,一边回答着她的问题,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叫什么?”
“银子!”姑娘说着伸出了手。
“金豆。”见银子伸了手,金豆赶紧把手递出去,浅浅地握了一下。银子的手很干净,透着一股冰清玉洁般的凉意,似乎就是网上所描绘的寒体质女生。
“我们家很少来人,我每天就是看着车啊,来来去去。”银子一边说着,一边趿着拖鞋敲着地板。
“那为什么把房子修这儿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我妈的主意。”
“那你妈呢?”
“嗯……该怎么说呢,就是有了一个新家庭。”
“哦,不好意思啊!对了,这都快十一点了,你爸怎么还没回来啊,是不是要在城里过夜啊?”
“没事,他待会儿会回来的,对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去处,今晚就睡我们家吧。我先领你去看看吧。”银子说着便起了身。
金豆本来还想推辞一下,但是见银子都已经开始领了,只好把嘴边的客套话都放下,就目前而言,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睡处,别嘴硬磕了牙,于是背着自己的包便跟着银子上了二楼。
“这间房本来是我弟的。”银子领着金豆,推开了走廊拐角的一个小房间。
“你……”金豆正想说话,又赶紧闭了嘴。
“什么?”
“没什么!”金豆本来是打算问一句:你弟呢?不过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又会把银子往她爸妈离婚这事儿上带,所以赶紧闭了嘴。
屋子里很敞亮,一个挂钟一张床,完全感觉不到曾经有一个人曾经住在这里,倒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不过对于金豆来说,那张床就已经够诱人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如果你还想吃点什么梨啊枣啊,我再给你拿点。”银子说话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手里抓着门把手。
一切仿佛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安……银子走后,金豆仰面躺在了床上,挣扎着:这难不成是一家黑店,待会儿会来给我上药?又或者是银子对我有意思?可能就是半个旅店吧,银子不好意思跟我讲价,指望着明天她爹和我说,是这样吧?应该是这样。金豆心里想着,将被子盖在了身上。
时针滴答滴答走了两轮,被窝里的暖意丝毫没有唤醒金豆骨子里的倦意,原本早已疲乏的身体就像是被充电了一样,抖擞得要命,脑袋里更是浮想联翩,有关于自己暴尸荒野的,也有和银子娶妻生子的……金豆失眠了。
将近半夜两点,原本寂静的世界突然多了点声响,似乎是银子的爹回来了。或许是因为世界安静得出奇,银子和她爹的一字一句,金豆都听得格外清晰,只听见他们小声地讨论着:
“你怎么把人领进来了?”
“我不是看他一个人,又没什么去处。”
“你说我也不在,要闹出来个事还怎么办?我们这儿不是什么旅店……”
“哎呀,好啦好啦,反正他明天就走了!”
金豆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心里暗暗窃喜着:估计是老丈人把自己当成怪叔叔了。之后又随着安静下来的世界,一起沉入了梦乡。
三、
“喂,小伙子醒醒!”
金豆模模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个三四十岁的胡渣男子正凑在自己的面前,他原本以为是银子的父亲,正想打招呼,却突然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异样:他睡在露天的草地里,十几个人在旁边打量着自己,而自己的背包,正靠着一座矮坟。金豆是听邻里的鬼故事长大的,自然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睡这儿了,而且还靠着这种地方?”人群里不知是谁满是嫌弃地问了一句。
“昨晚等车实在是太累了,就往这儿躺下了。我奶奶以前告诉过我,墓碑上有名有姓,下面躺着的都是好人,可以保护我不受游魂野鬼的侵害。”金豆冲着人堆反驳道,觉得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只有游魂才会作恶,毕竟没名没姓的,别人抓不到你的把柄。”
“小伙子赶紧起来了,你去哪儿啊?我车上还有几个空座。”司机师傅搭了把手把金豆拉了起来。
“我回铜市。”金豆说着,拍了拍身上的草芥和尘土。
“那你上我车吧,我虽然不去铜市,但是能送你去一个坐车的地儿。你得知道南坨里的山路,可不是用脚能走完的。”
师傅说完,招呼着所有人上了车。
金豆提上背包,跟着人群也上了车,最后在车厢末端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双人座。透过车窗,金豆能明显地看到自己刚刚起来的地方——两指高的草地被活生生压出了一个人形的窝,旁边则是两座坟墓,一大一小。墓碑上刻着些字,只是,越仔细看反而越觉得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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