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场中几多高手，用爱将心去偷。

就像你偷得痴情，剩我一世忧。

用欺也用骗，

用几多好计谋。

盗得芳心，然后置诸脑后。

为甚麽人心如海，用爱添我忧。

剩下我痴痴泪流，未解心里忧。

伴着种种苦共甜，

为君一生去守。

2012年4月19日早3:28

黑暗、潮湿、腐臭和一个满身血污、脏兮兮的单薄女人。

牢房的门开了。

“起来吧，该上路了。”是两个带刀的狱卒。

女人的身体抖的很厉害，她慢慢从蜷缩的身体里抬起头颅，泪眼汪汪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位狱卒，如黑白无常一般他们正高高耸立着。

我看清了，那个女人，原来、原来满脸淤青的女人——是我！

“不！！”我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啊，这又是场梦，可是这梦太真实了，即便我是醒的也停止不了我眼泪的流淌。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心跳加速，冒着冷汗。仿佛刚刚满溢的死亡气息仍旧萦绕不去，这感觉太难受了，要是真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太不值得了。于是，我对着屋子里一片漆黑嗷嗷咆哮，宣泄着心中苦闷。

“你终于明白了？”空气中悠悠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动静——我知道是她。

“是你入我的梦?”

“是。”

“原来你就是这么死的，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不是，那么对你呢？”我心愤难平，久久跳不出梦里的角色。带着哭腔我连连追问我床头突然出现的幔帐黑纱。

“绮娘我当时亦是困惑莫名，直至死后方明镜于心，可为时已晚，两百年来我有冤不能诉，有生不能投，苦熬至今也算路遇有缘人。”她将目光投送到我身上，“只待靠这位有缘人帮绮娘报了此恨。”平和地语速、舒缓的声调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中也渐渐泛着哽咽的涟漪。

“绮娘！”我皱着眉头，心里很不舒服。只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2012年4月20日 晚17:40

我坐上了飞往山东青岛的CA4638次航班。

呆呆的将目光抛到舱窗外那一片冗长的飞机跑道上，再拉回瞅瞅手中一直攥着的那副《兰竹图》，耳边是客舱里语音提示的乘机安全指南。

天，即将黑了，我即将离地了。

去一趟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应该蛮兴奋紧张的，但没有，心里只感到无穷的压抑。哪怕这趟出门连来带去一个月的薪水没了，我也义无返顾。想想四天前我宁可被她掐死也不去山东的决绝俨然成了现在极大的讽刺。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手里攥着的东西，一幅画，古画，它卷起了两百年来的沧桑变化、人情冷暖，现在我终于看懂了，原来画中每一笔都是在啼血，诉说着一个叫绮娘的女人无处伸冤的故事。

第五章

1742年 春

山东范县衙门

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天还没大亮衙门口的鸣冤鼓便响不停息，一位衣着料子不错的老妇人前来击鼓鸣冤。

“威~~~~~~武~~~~~~”

“鸣冤者何人？你有何冤情申诉？”公堂之上正襟危坐者正是山东知县郑燮郑板桥。

妇人双膝跪地，呈上状纸。埋头哭诉。

“知县大老爷，您可得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夫家早殇，有一小女如今出落得亭亭可人，偏近来被山上一和尚霸占，他强抢小女，小女已两日未归家了。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妇人磕头如捣蒜。

“夫人莫急，抬头回话，夫人所指贼人常居何处？”

“就是大连山上的那个庙。小女名叫绮娘，恳请大人将那杀千刀的臭和尚收监正法才是啊！”

“好。传——”

同一时间

绿草茵茵的大连山

兰阁亭

一对年轻人。

“绮娘，走吧，如此想来此番不妥。”年轻的男子忽站起，俊秀的容貌，高高的身材，尽管满身和尚扮相却遮挡不去他与生俱来的书卷气。

绮娘抬头，看着面前背对自己目光眺望亭外风景的人儿心中亦是五味杂全。

“轩哥！”

绮娘站起身，上前几步，问道：“轩哥当真后悔？”

“我是觉得这番决定实属下下之策，你我情投意合偏于此地躲躲藏藏见不得光，不是长久之计！”男子剑眉紧锁。

绮娘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轩哥切莫多想，绮娘心甘情愿，本是指腹为婚，是我娘亲嫌弃轩哥家道中落，决意悔婚。舆情于理皆她不对，绮娘无怨无悔。”

“绮娘·······盛得绮娘一片心，丁荣轩今生何德何能·······”年轻男子丁荣轩感动非常，一拥绮娘入怀。

蝴蝶花丛飞，清风绿草吹。一幅美好的翠绿景象就此被定格。

少顷，衙门的几名衙役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容分说，衙役们架着一头雾水的丁荣轩打道回府，突遭变故的绮娘一路惊慌追赶也到了衙门正堂。见自己娘亲跪地一边、见知县老爷手有状纸。绮娘已八层猜出衙役为何抓人了。

当庭对峙，丁荣轩连连喊屈、绮娘亦哭诉鸣冤不平。最后，暂押丁荣轩入监听候发落，绮娘看着爱郎被迫离去早已是心碎神伤。而绮娘之母悻悻欢喜。

自公堂之宜已七日有余，绮娘整日以泪洗面、食无味卧不寝，心心念念满是轩哥安危。面对娘亲这些时日忙碌异常，联系媒婆致使家中提亲者登门无数，绮娘心灰意冷、薄情款待，直道理应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随轩哥。

这天，绮娘一人游走集市，路拾街边包裹，独自守于日落归还失主，失主乃慈祥老妇对绮娘的德行十分赞赏感激，而此时衙门差人传告，丁荣轩案子于今晚子时前拍案终堂。绮娘闻听夺路奔去衙门，留得慈祥老妇望其身影而唏嘘。

明镜高悬的衙门正堂上，知县老爷郑燮正襟危坐、不怒自威，然宣判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原来自多日明察暗访之下郑燮已大致明白丁荣轩实属被人诬告：丁荣轩与绮娘两人可谓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一切皆因丁家落魄继而生变，丁荣轩之所以为和尚也因家境贫寒所致，老话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权当此次无头戏案，寥寥结案才是。

于是乎丁荣轩当庭无罪释放，公堂之上，一对有情人正值欢喜郑老爷更是宣布可作二人证婚人，命丁荣轩即刻还俗与绮娘完婚。天降莫大幸福，绮娘与丁荣轩相拥怀抱，一边绮娘母咬牙切齿。而成人好事者郑老爷亦在此案卷宗上轻快急书：

一半葫芦一半瓢，合来一处好成桃。

徒令人定风归寂，此后敲门月影摇。

鸟性悦时空即色，莲花落处静偏娇。

是谁勾却风流案? 记取当年郑板桥。

大婚将至，绮娘临行当夜与亲娘独居闺房，绮娘满面泪痕跪地哽咽，叩道：“娘，女儿不孝，违娘所愿出嫁丁门，愿娘体谅。”

绮娘之母见事到如今亦无转寰余地，直感到寒心无力，低头扶起绮娘，担忧道：“也罢也罢，命里定数如此倒也回天乏力，只盼你当真嫁得如意情郎。莫说那厮他日若负你，你无限委屈又且当如何？”

绮娘目光澄明：“娘亲多虑，轩哥绝不负我。我俩生生世世苍天明鉴，绮娘定向娘亲担保我与轩哥情比石坚。”

面对爱女展颜，绮娘之母颔首微笑，却是泪如涌泉。

大红花轿颠于肩，花鼓唢呐响彻天。

范县好事多成双，百姓洞房囍红边。

“绮娘，你真美。”

一对新人落住丁家祖屋，洞房花烛之夜丁荣轩翩翩君子风与绮娘并肩坐于新房高床，丁荣轩动情而道。

绮娘此时美不胜收，身着一袭大红囍服，两道黛眉、云鬓拥翠，正是一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佳景。

绮娘默不作声，娇然若滴。

丁荣轩含情脉脉，与绮娘十指紧扣，柔声道：“绮娘，我丁荣轩上辈子不知修来怎样福分今生能与你真真切切结为夫妻。你放心，自今日起有我丁荣轩一日就有你绮娘否极之福。就以这支发钗为誓，亦作为我俩定情之物，相中很久的，娘子喜不喜欢？”

丁荣轩从腰际掏出一支小小朱钗，绮娘见了心中甜蜜。不禁轻唤：“轩哥。”

“不如让为夫为你佩戴，看合不合适？”

绮娘微微颔首。

丁荣轩轻轻将发钗插入绮娘发髻。并拿来铜镜方便绮娘端详。

“多谢轩哥。”

“朱钗盈手赠，深情如钗缘。”

铜镜里，一对俊男靓女深深依偎，发髻上的点睛之钗亮如盘月。

1742年 秋

这一日，已身为人妇的绮娘自一家怡红楼出门竟意外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是你？”迎面之人首先开口，正是当日遗失包裹的主人。

“老夫人好。”绮娘见来人衣着华丽，后有丫头跟班是大户人家，甚为讲究礼数，于是大方得体微笑招呼。

“短短数日姑娘竟已成亲，好啊！”老夫人很是喜悦，见到恩人有如久未谋面亲人般攀谈热切，互道称呼后寻其为何出入烟花之地，方晓得绮娘迫于生计白天要到怡红楼为花姐梳妆打扮，挣得碎银好填补家用。老夫人闻后不禁担心非常，品流复杂之地过活实数不妥，于是表明身份介绍另一份工给绮娘，希望绮娘如若不弃可明日便来开工。

原来，当日绮娘拾得的包裹其主人竟是当今成全自己好事、范县的知县大人郑燮郑老爷的乳娘费氏。郑老爷自小丧母虽亦有二娘疼惜但也不过流年光景，所以，自小到大郑老爷与乳娘的关系可谓亲如母子，乳娘用绮娘作家仆，她开口郑燮自然是答应的。而且郑燮在还没当老爷之前曾有过一段时运不济的窘迫时月，打算差散郑家家仆家丁，但却无一人弃之，哪怕月禄无收、每日三餐自行解决也要作其郑家佣人，足见郑燮对人之心。

绮娘得知可以有机会进郑府、还巧是为自己媒人做事心中大喜。她当即应允费氏，明日即刻见工。

当晚归家，绮娘与夫君谈及此玄妙境遇，丁荣轩亦是欢喜。但知夫莫若妻，丁荣轩眉宇之间淡淡的忧愁还是被绮娘发现了。

“轩哥有事不妨直说。”

“绮娘，蒙绮娘奔波劳禄，而为夫却是一无是处，真是羞愧万分。”

“哪有！”绮娘目光柔和：“轩哥切莫多想，轩哥生来仪表不凡，只是难遇伯乐，不如这样，不知轩哥对考取功名意向如何？”

“功名？”

“是啊，你自小熟读经书理应有用武之地，凭我夫本事中第之事应该手到擒来。”

“如此说来倒也不妨一试，功名之下娘子也勿须操劳，你我从此高床暖枕、金瓦碧墙，享尽荣华富贵，的确好主意。”丁荣轩仿佛看见了未来与绮娘生活的景象。

“嗯。”绮娘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第二日。

绮娘如约来到郑府见工，在乳娘费氏引荐之下绮娘来到郑燮书房，拜见郑老爷。就此负责老爷起居饮食。再次见面，郑老爷果真认得绮娘，两人聊及当日事仍然愉悦非常，可惜当日乳娘省亲未归不识绮娘，当下只道世间真小，绮娘叩首拜谢，同时对能拥有这样亲如兄父、毫无架子的主子绮娘亦感到万分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