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眉、桃杏眼、帆角鼻、章鱼嘴。
三七开的蓬松蛋卷头前搭后摞,两束凌乱的丝缕止于腰腹。墙体广告上的女郎笑容轻佻,慵懒的斜靠在纤细的路灯灯柱上,一手抱肘一手前伸并摊开,像是准备被情郎牵起但细看又像是准备牵起顽皮的孩童。或者都不是,更像是救人苦难的悲悯援手,因为她目光中藏着一种盛大的慈爱,不仅与年龄不相称,更是隐隐超越了人伦私情,看到深处简直像太阳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简约明快的淡红色麻布夹克领、襟、袖都是几何形的叠加,下面罩着件鹅黄的连衣抹腰,脚蹬纯白罗马鞋。街景烟波乌蒙,女郎嫣然凝清。
希德尼亚领域,藤篮商业城19号步行街,蔼思咖嗒(ESCADA)品牌店的门口,基拉丁愣住了。
他久久盯着墙体广告上的女郎的脸,然后缓缓的把目光转向手中牵着的阳子。
更阔的柳叶眉、更大的桃杏眼、更短的帆角鼻、更小的章鱼嘴。
“光旁希(レンコンき),一直都没注意这家伙居然还有张明星脸。”基拉丁喃喃道。
光旁希是当时太阳系红极一时的艺人,身兼影星、歌手和慈善家。狂热粉丝遍布星际社会各行各界,他们为她做出的疯狂举动往往达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火星曾有三位割据军阀为了包场她的一场演唱会而同时对演唱会所在领域的大公发起战争威胁,事件最终发展成一场兼并战。也因此,她得到了“斯巴达公主”的绰号。
(海伦是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之女,被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养大,因此有斯巴达公主之称。根据《伊利亚特》,这位斯巴达公主是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的起因。)
三年前开始,光旁希逐渐减少在公众视野中的出现频率直至彻底消失,其本人和经纪公司均未对此做出任何解释。传言纷纷攘攘,有说她因为合约纠纷遭到了经纪公司的雪藏的,也有说她嫁为名门贵夫人从此恪守缛节深居简出的,还有说她在慈善活动中身赴险恶幽深的贫民区而随着整个团队一齐失踪的。
“不管怎样,有样板就好办了。”基拉丁牵着阳子的手大步踏入蔼思咖嗒品牌店,阳子踉跄的被牵了进去。
风从车顶、车门和挡风窗漏进房车中。芬奇医生和艾丽嘉背靠背的被钢筋绑住、座在副驾驶座的后面,副驾驶座上面坐着洛克,达斯驾着车。
房车行驶的路线很绕,故意避开希德尼亚领域中那些繁华的地段,转弯抹角的开往城郊。
芬奇医生的目光时不时地聚向达斯大衣腰间位置的凸起,那下面别着一把柯尔特白蚺手枪。
那些极光之下的岁月过后,早已沉淀下来多年的血气,在避无可避的迫使之下,再次骚动起来。
根据多年游医、出行的经验,这条城郊干道也该到了收费站的位置了。在战乱的火星,只要是驻守在稍偏僻的位置不管是哪行哪业都必定会有私人武装甚至堡垒。在游历一处坐落在军事要冲上的村庄时,芬奇医生甚至曾见到在耕地上围坐一圈、个个都背着AKM突击步枪的村童在把玩弹药和刺刀。
在有威慑性的收费站停留将是个难得的机会,不管是引发猎人和收银员之间的矛盾还是煽起两者间的紧张气氛都能给逃生增加可能性。芬奇医生想,现在无论如何至少也要让艾丽嘉脱险,至于阳子,这个连自己的机器身体都没掌握熟练的可怜丫头,只能自求多福了。
芬奇医生把手缩入袖中,捏住了一柄缝在袖中的手术刀。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封藏了多年的极光,还能从刀刃上绽放吗?即便是最后的绽放,也要照亮背后这个小姑娘的生路啊……
收费站的收费岛、收费亭和遮蓬全部由厚实的水泥筑成,整体看上去就像个碉堡。
房车停下,芬奇医生捏着刀柄轻轻地用刀尖破开袖子。
达斯和尖嘴猴腮的收银员打着哈哈,八角杆缓缓抬起。
“去山间地头吹吹风~”“是该吹吹风了~”
隆隆声中,房车就要再次开动。
“你说呢洛克?”达斯和收银员打完哈哈,把头转向洛克。
“无所谓啦。我只是觉得……猎物们也想出去吹吹风了!”说最后几个字的同时,洛克突然前四手撑住副驾驶座把手,撑起身体用后两足猛踢靠背,啪的一声巨响,靠背脱离副驾驶座向后飞出,顶着芬奇医生和艾丽嘉,砰的撞在驾驶室的隔断上。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二人失声大喊。
二人刚刚所处的位置,车壁上破开了一条L形的贯穿痕,一条短小的紫色光弧就在芬奇医生的手中。
电离手术刀。芬奇医生本来的计划是先在车壁上割出破口,让艾丽嘉藉此远离房车乃至收费站,自己也钻出车去,割坏八角杆激活阻车钉,再呼喝收银员准备阻击,同时自己也钻到八角杆的杆轴后面做阻击。这样在误会解除之前必然会有一场枪战拖延猎人们,两个猎人会认为自己和收银员是老相识而不敢轻举妄动,枪战这段时间应该是足够艾丽嘉在郊野中逃遁的。之后即便猎人们取胜,因为房车轮胎已经被扎,他们只能分头去乱石莽莽的郊野找艾丽嘉,这样成功率当然微乎其微。
但猎人们的敏锐超出了芬奇医生的预料,现在只能硬碰硬了。
达斯和洛克的本意是应雇主的要求,把知悉阳子被捕获前最后踪迹的人全部灭口,尽量以最低调的形式。但想不到这个老家伙看似淳厚老实,却是深藏不露,想低调是不可能了,大不了事后再把收银员一并干掉。
说时迟那时快,在达斯和洛克刚刚看清那条紫色光弧时,那条光弧已化为一道虚影飞出,钉在了达斯伸出摸枪的食指关节和那把柯尔特白蚺的扳机上,贯穿二者。
甩出电离手术刀的同时,芬奇医生抢步回到L形的贯穿痕处,挣开事先已被切断的钢筋,一手粗暴的将艾丽嘉塞出房车,另一手中闪现出另一条紫色光弧。这条紫色光弧钉在了扑来的洛克的颈上,洛克亦用四手两脚齐抱住芬奇医生,嘴中吐出巨型针头状的口器,钉在了芬奇医生的锁骨后。
如果不是芬奇医生将电离手术刀钉在洛克颈上偏离了洛克伸来的头,这管口器将从耳朵贯穿芬奇医生的大脑。
“不是想吹吹风嘛老家伙~”
“贯耳风”是洛克的绰号,他惯用的伎俩就是环抱猎物,用口器贯穿其头颅,并注入强酸雾。
来不及感受疼痛,芬奇医生又得赶忙把注意力移到达斯身上,因为达斯已经扑向车门要去追艾丽嘉。
芬奇医生全然不顾锁骨后的伤势,用力将电离手术刀在洛克的脖颈中搅动,酸雾导管开裂,腹压泵的作用下强酸雾开始逸散并极速腐蚀通向大脑的供氧管,洛克的脖颈上泡沫喷薄。
洛克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惊呆了,面前的老家伙五官虽然因痛苦而扭曲,双眼却露出倔强决然的精光,盯得他心中发寒。洛克斗志一松的瞬间,四手两脚也跟着一松,芬奇医生趁机挣脱,一脚把他踹向达斯。
达斯正扒着车门发愣,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艾丽嘉怎么可能才刚逃出房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飞来的洛克把他猛地撞在挡风玻璃上,芬奇医生也欺身而上,三人扭打成一团。
是该让深藏不露的,出来吹吹风了。芬奇医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