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没有容易

萧佚也曾怀疑过人生,一直以为读书可以出人头地,但现实的现状也让他迷惑不已,从上学到现在,他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有跌落过第二名,从小学升入横州最好的初中,学习成绩还是第一名,但始终摆脱不了被歧视、被冷落、被孤立、被嘲笑、被欺负的局面,也在深深的恐惧着未知的将来。

萧佚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以后能考上国家重点大学,自己在一中能稳居第一,以后考上横州最好的高中--横州高中一点问题都没有,而横州高中有接近过半的学生可以考入国家重点大学,自己在高中时表现再不济,也不会掉落接近一半的中间名次。

问题是,以后考上了横州最好的高中、考上了国家的重点大学后,甚至工作以后,会不会还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出身、劣迹之后,也会像现在一样歧视、冷落、嘲笑、欺负他?

到时,尽管自己努力的跳出横州这个火坑,也远离了这些心中不喜之人,身边的环境变了,人物变了,但还是苦难的状况始终没变,只是换了一个环境,换了另一些不喜之人,还是会被身边的人不待见?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里面的百里溪、管仲等人物虽然也是出生低微、受人歧视,功成名就之后确实没人敢欺负他们,反而都尊重他们了,但他们在几千年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大人物,自己从这个角度讲也只能是向他们学习,想要达到他们那样的成就和地位,可以确定是百分之百绝无可能的事。

想得多了,萧佚也头疼和迷惘,索性不想太多,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日子起码比刚流落横州时,衣食都无着落的境况要好多了。

今天下课后,萧佚回家照旧推着车子出去收捡破烂,沿着既定的路线一路的拾捡路边、垃圾堆的一些可回收废品,也一路的吆喝着收废品的口号,不时地引起一些巷子小孩跟着吆喝的声音,萧佚总是觉得有意思的笑起来。

在城东的一条偏僻街上,萧佚被几个不认识的少年给围了上来。

萧佚觉得不对劲,便询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高个子:“当然有了,你偷了我们的东西,不找你找谁啊?”说完对着身边的三个同伴头一甩:“兄弟们,揍他!”

萧佚奇怪地问:“我没偷东西啊。”

但眼前四人却没再给萧佚说话的余地,直接上来使劲的拳打脚踢,一边踢打,一边使劲的叫骂:“打的就是你这个小偷,揍死你个王八蛋!”

就一会工夫就直接地把萧佚打倒在地,萧佚也只有本能的双手抱头,身体也蜷缩了起来,还不时地喊着:“我真的没偷东西,你们找错人了。”

“偷了就偷了!什么没偷!打!”四个少年一听之下打得更狠了,有的用拳头砸,有的用脚踹,还有的捡起了路边的木棒使劲砸打萧佚的腿,一边殴打一边重复的叫骂着:“打死你这小偷!打死你这小偷!”

一时尘土飞扬中拳脚翻飞、棍棒连连,伴随高声的叫骂喊打,也吸引了街边不少的人过来围观,但是大家一听说是打小偷,不但没人上来劝架,反而都是饶有兴趣的在一边围观着。

萧佚一开始还在“我没偷”、“真的没偷”的解释着,但随着他们四人的使劲殴打,只有抱着头蜷缩在地被打的份,再也顾不上解释了。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全身上下不断地受到伤痛的冲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个打人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临走前还骂骂咧咧的踹倒了萧佚装废品的车子,甚至还捡起一捆废纸板直接的砸压在萧佚的身上。

四人走了好一会之后,围观的路人在猜测这小偷会不会被打死之际,压在萧佚身上的纸板动了一动,众人都惊呼了起来:“没死,还在动的。”

过了一会,只见缓解过来的萧佚费劲的推了两下,终于把压在身上的废纸板推到了一边,又过了一会,萧佚终于双手撑地的缓慢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了,看来这小偷还真没被打死。”

“他不是一直在收破烂的吗,怎么也偷东西了?”

“他一边收破烂,一边偷东西呗。”

“他这是应该有机会就偷东西,没机会才会老老实实收破烂。”

“看来以后碰着收破烂的人,也要注意一点才行,不然家里的东西莫名其妙不见了就麻烦了。”

一时间路人议论纷纷,但就是没人上前提供半分的帮助。萧佚坐了一会之后,又费劲的站了起来,右腿由于被棍棒的击打,骨头好像断了般的剧痛着,即使是站着,也是右腿弯曲,主要靠左腿力量支撑着,像瘸了一样。

萧佚也顾不上论人的议论,等身体再恢复一下,忍痛慢慢地扶正被踹到的小车,慢慢地整理地上凌乱的废品,基本上每动一下身体都会剧痛一下,以致整理得也慢。

萧佚也是想不明白今天这四个少年为什么冲着他来,这四人都不认识,既然说他偷东西,那打人之后为什么也没把东西找出来拿回去?而且车上的每一样东西萧佚也都能说得出来历,不可能偷他们的东西。

今天不可能,以前也不可能,自己从跟了雪姨之后,就再没偷过东西,怎么可能会偷他们的东西?

既然不是偷东西的原因,那就说明他们只是要找自己的麻烦,说自己偷他们的东西只是掩盖他们的暴行而已,但他们是谁呢?为什么要在这样做?自己的罪过他们吗?萧佚一时也是理不清的。

难道是之前班长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而且班长也跟自己说过,他也觉得这事情不是自己做的,如果自己要偷他的笔也绝对可以做的无痕无迹的,不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既然和班长无关,那还会有谁这么的针对自己呢?萧佚还是想不明白。

萧佚重新装好车之后,在围观人群的各种复杂的眼神中,一瘸一拐的推着车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即使走远了,后面还是有人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回家经过一个靠近河边的偏僻三岔路口时,萧佚忽然听到一阵伤心崩溃式的号啕大哭,听哭声似乎不是小孩,还是成年男人的哭声!便好奇地往前走去,发现前面三叉路的另一上坡的路口边上,有一辆人力三轮车倾倒着,地面也洒落了一些编织袋装着的货物,似乎他刚才骑着三轮车想上坡,但最终没上成反而滑落下来倾翻在这。

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双手垂在地上肆意的痛哭着,哭得很伤心,哭得很无助,似乎遭受了很多的委屈、很多的无奈,最终无力承受这一切以致崩溃,彻底的释放一样。

这中年男人萧佚认识,一直叫他江叔,是江阿婆的儿子,他在化肥门市部那边做苦力,帮忙运送化肥,干活的时候特别能吃苦耐劳,别人扛一袋他能扛两袋,别人吃饭、吃菜的时候,他就拿着两个馒头蹲在门槛边上就着凉开水吃,有时候他看见萧佚在捡破烂,也会把一些别人喝水丢弃的空瓶子给到萧佚。

萧佚有问过他怎么那么厉害,身材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但别人每次只能扛一包,他却能一次扛两包,他每次总是笑了笑,说家里的负担重,没办法,上有70岁的老母亲要照顾,下有小孩要供上学,中间还有老婆生病要钱治疗,他只能拼了。

江叔经常在街上走动,街头巷尾都有关于萧佚和林寡妇的传说,加上母亲江阿婆也经常看望雪姨、萧佚他们,因而对萧佚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对萧佚这么小就出来收捡破烂、收废品供养家人,更是佩服有加,也一直把萧佚当半个大人看的,两人忙活时偶遇到了都会在街上聊上几句。

江叔的儿子江天鸿萧佚也认识,之前上小学在街上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只要被江天鸿看见,总会二话不说直接帮萧佚,把那些欺负他的人打得哭爹喊娘、四处逃窜,萧佚也一直叫他“天鸿哥”,天鸿哥学习成绩很好,现在横州高中上高三,他的梦想就是考上京城的华国警官大学,做一名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的好警察。

在萧佚看来,江叔也是一个坚强、能干的硬汉,他今天竟然在这失声痛哭,应该不是因为上坡上不去在这翻车的问题,可能还有其他隐情。等江叔情绪稍微平静一下后,就从车上拿出了一小瓶没开封的水,从侧边过去递给了他。

江叔正在崩溃绝望之际,发现侧边递过来一瓶水,吃惊之下,急忙用手擦拭去脸上的眼泪,看过来发现是萧佚时,一愣之后又尴尬地笑了起来,前一刻的哭泣抹泪,后一刻强颜欢笑,是难看的笑呢?还是好看的哭?不管怎么样,这由哭脸瞬间转换成的笑脸,都显得那样的牵强和心酸。

萧佚把手里的这瓶水在江叔面前抖了抖,江叔没有拒绝接过来之际,也发现了今天的萧佚显得鼻青眼肿、头发凌乱,而且灰头灰脸,似乎也遭遇了一些不幸的事情,不由得也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小佚,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是有点小摩擦,不过现在没事了,我还是能吃、能喝、能睡的,好着呢,不过江叔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我拉了这十包不到的化肥,却是上这个小坡都骑不上不去了。”江叔很是悲哀地说着。

萧佚说:“江叔,这个坡骑不上去,我们就下来慢慢推上去好了,没事的。”

“我说的不只是这个意思,”江叔的手摆了一下,苦笑地说,“不瞒你,前段时间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就去医院看医生了,医生检查了之后,说我得了肺癌,很难治疗的那种。”

萧佚也是惊呆了,江叔是家里的顶梁柱,老母亲已经年老多病需要照顾,老婆身体不好经常卧床吃药,还有儿子在横州高中上高三,要高考了,江叔身体这个时候出问题,绝对是整个家庭都难以承受的灾难。

萧佚说:“江叔,横州那么多医生,我们多找几个高明一点的看看,没准也可以把这病看好的。”

江叔不无悲凉地说:“只要是确认了肺癌,不管哪里的医生,都是没办法的,因为这病是治不好的,我不怕死,我是怕这家以后怎么办,老妈和老婆都有病,天鸿准备考大学,这个家怎么办?我是希望老天再多给我几年时间,等到天鸿大学毕业了也是好的,但现在我却连这个坡都上不去了,看来老天是不给我机会了。”

萧佚:“江叔,这你不用太担心的,你干活的时候,一个人能顶得上人家两个人的量,身体这么强壮的,不说比一般病人多活十年八年,比一般病人多活个五六年也是有可能的。以前身体好比别人多扛一包,现在身体不好,也和别人一样的量好了,再不行比别人少一点也可以,只要你不累坏身体,等到天鸿哥大学毕业应该没问题的。”

江叔便叹了口气:“唉,希望这样吧。”

萧佚接着说:“我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有两个人都被医生确诊为癌症,然后其中一个人保持开朗乐观的心态,坚持治疗,还做了很多以前想做,但一直没时间去做的事情,结果活了十年八年后一点事都没有;另一个却什么事情都不干,整天唉声叹气,结果也就一年半载人就没了,结论就是说,得了癌症之后,治疗的同时心态很重要的。”

江叔:“医生也这么说过,保持乐观的心态很重要,但这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我有没有这么幸运就难说了。”

萧佚:“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先努力去尝试了再说,要是不去尝试,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江叔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不为自己,也至少为家人,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你都应该去拼一把的,你说呢?”

一提到家人,江叔有所感触地说:“这个还真是,不为自己,也为家人,还真必须去拼一把。”

萧佚:“所以江叔你还是要保持乐观的心态,配合治疗,也许十年八年后你还是好好的,不过我不建议你还像之前那样,干活太猛了,也有害身体健康的。”

江叔:“谢谢小佚,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头绪了。”

萧佚:“不用客气,平时你和阿婆、天鸿哥也这么照顾我们,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和我们说好了,我们一定尽力。”

萧佚帮江叔把掉落地上的化肥重新装上车,一起把车子推上了这个坡:“江叔,以后你经过这个坡,还是少一点的拉,或者在坡下先卸下一部分,分批的推上坡好了,这样安全一点,天鸿哥还没大学毕业呢,你的身子得保重的。”

江叔也笑着说:“好勒,别人的话可以不听,我们状元郎的话,还是要听的。”

萧佚回到家后,虽然全身上下的灰尘都拍掉了,但鼻青眼肿的样子还是吓了雪姨和小倩一跳,雪姨关切地问:“小佚你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吗?”

萧佚:“没有的,我是下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只是我,今天东街的江叔,也在拉化肥的时候,在河滨路三岔口那里翻了车,也幸好人没大碍的。”萧佚不想让雪姨和小倩担心过多,直接撒了谎。书上有说:因为善意撒的谎,上帝也会装作没看见,所以萧佚也不会因此内疚。

雪姨:“怎么那么不小心的,那地方确实有个坡的,你们来往的时候是要小心一点,你看你摔的。”说完就赶紧拿来毛巾和药,先是擦干净然后再给萧佚擦上。

萧佚:“雪姨,今天江叔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今天医生跟他说他得了肺癌。”

雪姨惊呼了起来:“什么,老江得了肺癌!”

萧佚:“是的,就是在那三岔口他跟我说的,以前他骑车拉的货经过都没什么问题,可今天就在那上不去,还滑溜下来摔了一跤,应该是得病后身体不如以前了。”

雪姨忧心忡忡地说:“老江的老妈、老婆身体都不好,尤其是他老婆还卧病在床靠吃药的,儿子也还在上学,家里就靠他一个人撑着,他如今得了这肺癌,这个家如何是好?”

萧佚:“今天我也和他聊了好久,也跟他说了,就有人得了这病,但一直比较乐观开朗,坚持治疗,健康的活了十年八年还是好好的,也劝他这样,走的时候他情绪还是挺好的。”

雪姨:“那就好,要是能坚持到天鸿大学毕业出来,这家就会好很多了。”

萧佚:“雪姨,要不我们有空的时候也去帮帮他们?他们家之前对我们也是挺好的,之前江阿婆给东西我们吃,江叔经常给我空瓶子,天鸿哥也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也经常帮过我的。”

雪姨:“这个要的,古人都说受人点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的,能帮他们的我们都要帮的。”

第二天,萧佚进入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又开始了一番议论,估计昨天萧佚在街上被打的消息又传开了。

同桌马盛澜用胳膊碰了一下萧佚,趴在桌上低声地问:“昨天打架什么情况?你没来之前同学们都在说你昨天在东街那边被打,还说你偷了人家的东西?”

萧佚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相信吗?”

“当然不信,被打肯定有原因的,我的邻居同学都看见你被打了。”前面的郭芊玥也转过头来加入了话题,一脸质疑地看着萧佚。

“我也不相信,但我就是这样被打了,他们说我偷了他们的东西,具体什么东西不说,直接打人,而且打完了就走,也没搜我车子、我身体找回东西,这也太奇怪了。”萧佚也很无奈地说。

马盛澜:“那会不会是以前你得罪过什么人,现在看见你了就报复?”

萧佚:“也有可能,但肯定不是我偷他们的东西,他们只是借着打小偷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打了我一顿而已。”

郭芊玥歪着脑袋问:“怎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在你身上?”

萧佚:“我也不知道的,可能倒霉吧。”

郭芊玥:“连自己被打的原因都搞不清楚,亏你学习还那么好!”说完摇了摇头,然后扭头看书了。

班主任来了之后,见到萧佚鼻青眼肿的样子,又单独把萧佚叫了出去询问,萧佚也把情况复述了一遍,也是明确表明自己没有偷东西。

班主任听完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以后在校外小心一点,便让他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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