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她只是来向我借相机的小学妹,一米六的身高,很瘦,脸色偏黑,记不清她那日穿的什么,只是头上戴一顶小红帽,甚是滑稽、可爱。相机是她借去给自己拍照的,她的诗朗诵因为表现优秀被选送至电视台参加节目录制,她说,如此辉煌的时刻,需要好好记录。
那次电视台的节目录制也是一次选拔,全校每个院系选派一个节目,许多院系的中文老师早已对自己学生的节目排练指导多次,可是她所在的经济系并不太注重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她说,要比别人更努力。那个冬天格外冷,连续几天的大雪,让城市笼罩在阴冷中,学校里砖砌的小路上渗着雪融化后的污水,一不小心就会渐湿鞋子。我想我是个颓废的学长,当学妹在奋战的时候我选择冬眠。
她把战绩公布在网上,一个独人朗诵战胜了其它院系几十个人的组合,附带了现场照片和视频。同宿舍的花龙正在同时和众多妹子聊天,他说每天把不同的妹子哄开心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子文正在和他新交的女朋友吵架,他们每天总要吵一次以让我们知道身边有对幸福的情侣存在。阿健在洗他积攒了两个月的衣服,我扔下那件刚换下的牛仔裤让他顺便洗了。然后,我打开电脑,仔细欣赏学妹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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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她像是一朵无意飘落下来的花。穿着洁白的及膝纱裙,银白色的系带高跟鞋,时而温柔、时而铿锵,把作品演绎到极致。她的脸庞上有我从未看到过的自信,和一种我无法形容的东西,所有评委起身鼓掌。从此她不再是学妹,是我为之疯狂的林涵,是我顶礼膜拜的林涵,是我想用一生呵护的林涵。
林涵的追求者很多,可她总说,太差劲了,也不够真心。这个女孩虽然自己喜欢舞文弄墨,可是用她的话说,她不想再找个舞文弄墨的男朋友。于是林涵真的找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小青年,她成功的从众多不起眼的追求者中,相中了那个最不起眼的,并且爱得轰轰烈烈、赴汤蹈火。可我依然娇惯她,无比的娇惯。她逃课,我便替他找人签到;她丢了东西,我满世界为她找;她牙龈出血,我为她买最好的牙刷、牙膏;她说一句想他,我就买好往返的车票。聪明如她,怎会不知我是出于喜欢?可林涵从不让我开口,她唯一的承诺是就是:“喂!林壑!毕业那天你要陪我喝人生第一次酒,我们不醉不归!”在学校河畔的走廊里,她在远处大声对我说。那晚星星闪烁,映在水中像是她闪烁的眼神,微风袭来,秋千在远处荡漾,好似她荡漾在我心头。那一年,林涵烫了头发,有些俏皮,也多了几分妩媚,一想到别人也会看到她的美丽,我有些愤怒,但是我却一直自卑,不敢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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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业的时候,因为忙于找工作,并没有约林涵出来一醉方休。我走的时候也不再为她担心,她早已混得风生水起。虽然每次都早走一节课只为了去吃餐厅的刀削面,或者某天没有心情了就不去上课,可是她还是拿奖学金,一次次通过各种考试;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偶尔为我讲讲她的学生;还是会参加各种比赛,然后毫无压力的拿奖。这是命运的垂怜,赋予她天赋,赋予她好的教育,赋予她我的爱慕。
林涵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工作了整整一年,在家乡的小县城,年薪十万应该算是高薪。这一年里,我也和别的女孩接触,也开始相亲。但林涵回来的那天,我还是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去找她。她坐在副驾驶座位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种月光洒下的感觉。林涵很自然地问我:“林壑,我们去吃什么?”而后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又叽叽喳喳个不停:“以后不要穿橘黄色的衣服,本来你的肤色就偏黑。等我有空,陪你去买衣服,保证你帅十倍。”我开车恍惚迟疑了一会儿,我想,她终究还是看不上我,无论我怎样努力。
带林涵吃饭是一件很犯愁的事情。因为我看不得她半点将就,只要在她看菜单的时候没有流露出想吃的神采,我就拉着她换地儿,车在城市里漫步,林涵幽幽地问我:“林壑,我是不是太挑剔了?”我扭头望着她说:“无论是吃饭还是选择伴侣,你都不算挑剔,况且,你那么优秀,配得上任何程度的挑剔。”“哈哈,工作一年,说话都比以前好听了。”“我说真的,不是玩笑。”她突然不说话了,空气凝结,她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刚刚和小青年分手,或许是我的话说到了她心底,又或许,那一瞬间,只是我的泪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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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我们恋爱了,林涵像是一只受伤的、飞累的鸟儿,依偎在我怀里。我开始的犹豫、迟疑,她看懂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考虑婚姻,考虑以后的相亲对象是不是会比林涵更让我心动?我也害怕林涵只是一时冲动,因为毕竟我觉得她那么挑剔,我始终入不了她的法眼。似乎你一直梦想的东西就要属于你,你却突然不敢接受。她并不懂得一个男人在即将得到一个不敢想象的人的爱情时,那种感觉似乎有些恐惧、患得患失。我恨自己的这种犹豫,我也知道,这早晚会让我失去林涵。我想她也不会明白所有的男人都花心,我对她的喜欢怎么可能会几年如一日始终不变呢?她还没有毕业,没有工作,和身边的女同事相比,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或许是因为林涵很美,或许因为相亲对象并不合适,或许,在心底,我深爱着林涵。谁都不知道。
小城里新开了蛋糕店,我为林涵买各种美丽又美味的甜品。一口一口喂给她吃,她笑的时候那么美,我发誓再也不让她哭泣,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林涵虽然很聪明,可是生活中的小事她总是笨手笨脚,比如吃蛋糕会弄得满嘴都是,当然,这非常可爱。有了林涵的日子,就连工作都变得有趣。就算陪她使我睡眠减少,可是身体抵抗力却骤增,从不感冒,工作效率也貌似提高了不少。林涵是我的开心果、小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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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那个还没毕业的冬天,过完年,林涵就找到了一份别人都羡慕的工作,也成为了我的同行冤家。面试的时候,那个董事长一眼相中了她,所以后来的几次面试也就顺利过关。林涵没动用任何关系,没什么大的客户,别人不相信,可是我信。林涵本身的价值,早就超过了那些所谓的关系,但凡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可问题是,我们即将开始一段不远的异地恋情。我再一次害怕。我怕工作忙没有时间精力再去维系这段感情,怕林涵被别人追求移情别恋。我做了一件极其幼稚的事,给林涵写了一封“血书”表达我对她的不舍。就用那把我特意买了为她削苹果的水果刀,对了,我从不让林涵咬苹果,她牙龈总是时不时的就出血。林涵看了我的“血书”,说:“我不怕异地,两个小时车程,你要对我好,常来看我。”我却紧张地说:“总是不放心,你笑起来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要是他再比我优秀,比我温柔,比我对你好。我会失去你。”林涵笑着调侃:“我又不是仙女,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她第一次主动牵起我的手,我反握住她的,很久没有放开。
林涵变得忙起来,我也帮着她忙,为她改毕业论文,帮她报名各种考试。我会在每个周末开车去她的城市,放佛我的一生就只是为了那一天,就只是为了看着林涵对我笑。同事笑我干嘛为这么一个小丫头丢了魂,连命都要豁出去的样子,打个电话简直就是在哄闺女。他们不懂,我巴不得有这样的闺女。那时我想,如果最终我们在一起,所有的付出就是深情演绎的佳话,如果没有在一起,那么我就是活在男人中的一个笑话。可无论是佳话还是笑话,有林涵就够了,每分每秒我都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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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想我的故事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无从说起,不知道怎样解释,那段我不想承认的过去,我宁愿忘记。我想起开始时我为林涵背那首叶芝的当你老了。其实我真的不是文艺青年,但在一起之后,我的头脑里似乎没有了我喜欢什么,只有林涵喜欢这一个概念。林涵喜欢浪漫,她的浪漫不只需要玫瑰花,她需要一个人懂她的灵魂。他曾经说喜欢那首歌,她告诉我她喜欢那首诗。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样一首动人的情诗,也并没有打动叶芝的心上人毛特。他们最后也不过是形同陌路。林涵,为什么我们也是这种结局?
是距离越来越远让我看不到未来?是林涵太任性我终于不想再迁就?是我真的移情别恋喜新厌旧不再爱她?是我最终逃不过内心的自卑只好离开?我不知道。分开以后,我再也不接林涵的电话。她会哭,这让我心疼也让我反感。我习惯性地很晚睡着,可我真的不再想她。我只是在最初分手的那段日子里疯狂的学习,那一刻我明白,只有自己足够可以,才有选择的生活的权利。
直到现在,我的手机里再也没有她的照片,所有一切都取消关注、拉黑,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关于我和林涵的结局,做梦都会和她结婚,但是我们就这样散了,我们没有相濡以沫,我们努力相忘于江湖。如果真的要对林涵说点什么,那就是,好好生活,不再联系,也不必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