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茂和他的儿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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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驴子临了才明白,他这一生最亏欠的那个人是谁!

01

元茂赶着个驴车子刚进村,就被村西那群蹲在地上闲唠嗑的村民给堵在了路中间,他们齐刷刷的猛然直起身子,睁起大眼,一脸狐疑地在驴车子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原先插在棉衣袖筒里的手,也都不自觉地拿了出来,"驴车上竟坐着个女子!",那女子像个害羞的新媳妇,低下头坐在那里,还不时用手扯拽着自己身上那件略显短瘦的斜襟棉袄,好像想要遮住什么!

"二驴子(元茂的诨号,他在家排号老二,他上头原本还有一个哥,得病走了!元茂一直没找到媳妇,村里人惯好戏耍他,笑话他是只找不到母驴子配种的公驴子,就知道整天昂着头嚎叫)怎么式的,搁哪弄头这驴子来,这回可找到兄弟了吧,哈哈…"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的,元茂脸憋的通红,转头看了看车上的女人,又立即回过头来"别…胡咧咧,你们才是它兄弟哩"元茂说完这句话,脸变得更红了,"哟,这咋个滴,是捡了个狗头金了,还是个啥,长能耐了,说话这利索了啊…哈哈…"一群人笑得更欢了,元茂也不再搭理他们,赶起驴车子就朝村里走,他想快些离开那群揶揄他的人!

元茂在自家门口停稳了驴车,转身走到女人身旁,伸出一只手想扶女人下车"大哥,俺自己能下得来",女人一手扶着驴车框,慢慢地朝边框上移动着自己的身体,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顺势跟着踩在地上,元茂缩起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那呆愣了几秒"进屋,进屋…暖和",他说着话就去推那扇已经被岁月和蛀虫折磨的即将沤散的木门,推了一下没推开,猛然看见两扇门的锁环上横插的那根木棍,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嘿嘿,瞧…俺这…啥脑瓜子"女人跟在他身后抿着嘴偷笑着,拽掉木栓子,门吱吱地被推开了,"院子"里,一只猛摇着尾巴的小黑狗冲着元茂撒着欢跑过来!

村支书王良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正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去村大队部,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在他面前,吓得他赶紧握紧了手刹,"这谁,这是,走路可看着些""支书,俺找你…说…说个事""啥事这着急,是有人跳河了,还是哪里杀人放火了,还是咋滴,你这愣鳖",王良看着那人是元茂,没好气的说着,"俺有媳妇了,俺要给她弄户口,俺要和她扯证,俺…"元茂的嘴像开了光似的,一下子说出这么顺溜的话来,也着实属让人惊奇!王良盯着元茂的脸看了半天"媳妇,你疯了吧,做梦来着,你说,你屋里头哪块能搁的住人,啊,俺看,你那屋两条腿的人没滴,半条腿的板凳你屋里估摸能有,还媳妇,哼…",有…有…"元茂急得跟在推着车子的王良身后一路来到大队部。

"前庙村,近五十岁的二驴子去马庄拾粪,不光白得了一架驴车,还捡了个媳妇,而且这媳妇还是带嘟噜来的(怀别人孩子)"这劲爆的消息在村里村外炸开了锅!"你说这结巴,是啥命,走狗屎运了吧,啥都弄好现成的给他,连撒种的劲都省了,直接当爹""人家老话都说了,瞎人不瞎命,还能假了""是这个理""你说咱村这么些个人出去拾粪,怎么就他拾到媳妇了,前队陈六,后队三喜,哪个不比他年轻,哪个不比他家光景好,穷家破院的""那女子能在这过长了,才算他媳妇,保不齐哪会人就跑了…"村里人三个一堆,两个一团,饭前饭后都在议论着这事,在他们看来,元茂这些年没娶到媳妇是件很正常的事,如今有了媳妇,就似乎显得不太正常了!

村里唯一没有参于这场议论的就是寡妇素英母子,素英二十出头的儿子成宽,是个下窑工(煤矿工,挖煤工),上班没多长时间,素英寡妇一个人,在村里行事做派一惯都是不喜冒尖跟风的,任凭谁家长短,她都不带插嘴打话的,素英知道没有男人依靠的日子,自己就像那秋天枝头上的残叶,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落在地上被人踩贱,又怎会说人三四,道人长短呢,素英这种反应大伙也都见怪不怪,但她儿子成宽对这事的态度却让人意外,成宽没去下窑之前在村里那可是个专爱打抱不平的主,最见不得别个合起伙来欺负人,常常为不沾自己边沿的事出头出手,那几年在村里也没少得罪人,他娘也为他这脾性气过、恼过,害怕过,可成宽却不以为然,也埋怨他娘窝囊"怕啥,到哪不讲个理字,咋嘀,还不让人说话了,就你这样,才受人欺负哩",每每这时,素英便抹泪不再说话,幸亏煤矿下乡来️招合同工,成宽验上(身体检查,量血压,体重,心率啥的,合格了才要,毕竟是井下作业,身体情况不好,怕出意外)离开了村子,否则素英还不知要揪着心过好多日子,"出去好,去外面多见识,也磨磨他的性!"

成宽歇班回来在村里闲逛,只要听到别个在说元茂的事,他就会阴着脸掉头走开,从不搭别人的话茬子,也不想去探知个一二,似乎有些两耳不闻村中事,双眼不观村人态的劲!有人说成宽这年青娃在外见多识广,变得有些清高了,像元茂这号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懒得去费那口舌,还有人猜测成宽和元茂不头(不合头,有矛盾),为了避闲才不去讲他,可有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们俩若有过节,更要抓住这好机会,好好刺弄(讽刺,挖苦)元茂一回,可成宽却没有,更何况一个村里住着,谁也没听说,没见到过成宽和元茂斗过嘴,有过肢体上的交流,平时在村里见面,俩人都好像刻意保持着距离,尽量回避着对方,若哪天不巧在村里撞见了,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这么不对付,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又是啥时生的"恩怨情愁"呢,恐怕没人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直到元茂捡来的那媳妇生下孩子,支书王良也没能给元茂那媳妇落上户口,他俩登记扯证的事更是没了影儿,"咋个落户,来路不明的这么个人,你说扯证就扯证,她哪地的人,能开来证明吗,没证明,哪个能给你办这事,俺可没那本事"王良这也是看人下菜,若是换了别的人,两瓶高粱酒一提,办这些事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只要村里给出个证明,元茂和他媳妇就能去公社登记扯证,可这对元茂来说,的确是件难事,他那媳妇生孩子,若不是村里几个妇女可怜她,几家人合伙凑了半篮子土鸡蛋送给她,估摸她坐个月子连个鸡蛋皮都捞不到!

元茂爹娘过世的早,留给元茂的"家产"是村里分的一块老盐碱地,还有有几分自留田,一间空壳子土墙屋,分到那块盐碱地(盐类聚积的土壤不适合一些农作物生长)真不是别个为难他们,而确是抓阄划分的,不亏不掩的(没有猫腻,很公平),谁抓到了那就是个人时运,说来也怪,村里翻水闸以西的田,土壤虽说算不上多肥沃,但至少能正常种粮,不管收成多少,一家老小的肚皮总归是有了着落,而翻水闸以东的地可就遭了秧,全是盐碱地,那时也没人懂的要对土壤进行改良,也不知要看土质种庄稼,往往种下粮食,收获的却是一堆堆芦苇草,谁家摊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元茂对这事却不怎么在意,这些个年他️一个人生活,也是懒散惯了,又向来不喜侍弄田地,也本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思想,收与不收,对他来说好像没啥不一样,他平常不是西家遇喽(四处闲逛,碰巧赶上饭时在别个家蹭点饭吃)一口,捡东家吃剩一口,不然的话就在家随便对付一下肠胃,煮块南瓜、红薯的,能填饱肚皮就行,冷锅冷灶也是常有的事!他那家也没有个家样,连个像样的家什都没有,吃饭的碗都是豁牙露齿的,喝个水都要看准地方下嘴,一不小心就会被划着硌到,自打他捡了个媳妇,家里家外是收拾的比往常干净了,但家中无粮,她媳妇也是没有办法,况且她又怀着孩子!

元茂捡的媳妇生了,是个男孩,孩子的出生,给元茂这个管晴不管雨的家里平添了几分生气,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也确是让元茂有了当爹的欣喜,可这种感觉在元茂身上只短暂停留了一阵便消失不见了,"大冤种,上赶子给人养孩子,等孩子大了些,说不定哪天女人就带着他走了""看那女人眉眼,估计也不是啥省油灯,一脸下贱样,也不知孩子是谁的种,大姑娘不大姑娘,小媳妇不小媳妇的,估计是个孬货"这些话一直在元茂耳边嗡嗡嗡响着,弄得他心烦意乱的,更是不愿拿正眼看到那孩子,更别说给那孩子起个名子,都说"孩子三天不起名,日后是个糊涂虫"直到那孩子快满月了,也没个叫号,元茂媳妇越催着他给孩子起名,元茂越是心烦,"啥名不能叫,狗蛋,猫蛋的叫着罢""日后上学屋,咋能叫这,喊出来也不好听"听元茂这么说,他媳妇有些不高兴"元茂的火噌一下窜上了头"那你说,他该叫个啥,你说!",他媳妇听着他说话的口气不对、便低下头不再说话。元茂生着闷气从家里走了出去,走到村子西头呆愣了一会,又转头折了回来"那就叫大酱吧,刚出门看见村西二婶子在晒酱豆子"元茂那媳妇把这名子在嘴里来回叨念了几遍,"大酱,大酱…那就叫大酱吧,大酱乖,大酱听话…"元茂瞅了一眼那孩子,孩子睡在床上,正胡乱蹬着腿,睁着大眼望着他,就在他和孩子的眼神快碰到一起时,元茂瞬间就躲开了,一种怪莫(很复杂)的感觉从元茂心头闪过!元茂"唉"了一声,又转身出去了。


02

日子像久旱的豆田一样,干裂的土烟四起,即便偶尔接了天公赐的几滴雨露,对那些个又深又干的地缝里来说,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豆芽菜般的大酱刚满一岁,元茂便迫不待的让他媳妇怀了孕,"还是得要自己的种,不是自己亲生的,总归隔着一层皮哩"知道元茂媳妇怀上孩子,村里人又开始议论元茂,"看元茂这老货怎么对待这新生的还有带嘟的,等他和亲生的见了面,估摸大酱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老话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娘是亲的不假,可如今亲娘和后爹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亲娘这心思铁定不会放在他身上了,有后爹就有后娘"这说啥话的都有,但大伙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坐等看元茂一家的笑话,最好来个鸡飞狗跳,若能鸡飞蛋打那就更好了!

自打大酱同母异父的弟弟小旺出生,大酱就真的成了"没娘的娃",整天穿着她娘从村里光景好的人家淘来的旧衣,破衫,吸溜着鼻涕在村里野跑,这孩子大概是属猴的,一刻也闲不住,皮的招人烦,平时也没人管他,又不听说,还不学好,也不知搁哪跟人学会了骂人(也许他只是人云亦云罢了,至于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也不管你是谁,只要招惹他,小嘴一张脏话就出来了,哪怕是别人没有恶意与他闹着玩,他也会吐人口水,"娘来娘去"的说上几句,村里没有几个人待见他,"有娘生,没娘管的野孩子,长大也是叫饭的材料!"到吃饭点,也没人喊他回家。他娘多半是顾不上的,说白了她也是不想去管,也没精力管大酱,小旺要照顾,自留田那几分地也要侍弄,她又拾了别人不要的河堰地头,归整归整种了些粮食,这添了一张嘴,总归不能看着他们挨饿,好的吃食没有,最起码得填饱肚子吧,元茂懒惯了,也是指不上的!亲娘都是这般态度,更不要说元茂这个后爹了,有几回元茂都想瞒着他媳妇把大酱送人,或找个由头把他卖了,可一直没找到下家,"累赘,要他有啥子用,还多一张嘴吃饭,有俺小旺一个给俺养老送终就够了"可毕竟这是条人命,又不能像狗猫一样扔去哪里,让人捡了去,一了百了!元茂心里窝火,心烦时也拿大酱出气,不知轻重的打他,拿最狠毒的话骂他,即使他媳妇在场,元茂也从不避讳!他媳妇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面上却不护着大酱"这娃太淘了,也不怪他爹!"

都说十年河东好河西,一个人的好时运若来了,那是挡也挡不住!

国家的新政策下来了,号召全国人民"以粮为纲,大办农业,大力发展粮食生产",自上而下全面扶持农村经济,鼓励广大社员进行多样化生产自救,一股改革的春风就这样刮进了农村这片大好天地里!

公社下来的农业技术员对前庙村水闸东边的那片也进行了勘测并逐步进行改良,不到一年,元茂那块老盐地也开始有了些收成。

为了完成国家交给的喂养生猪任务,每村要桃选一两户人家进行试点生猪养殖,把猪养大后,统一去公社缴猪(也叫号猪,过称称重)有公社派来的兽医站的专门人员进行指导,每缴一头猪,公社和村里还有相应的补贴,按理说这么好的事村里人应该抢着去干的,可支书王良连着在村喇叭里喊了几天了,一直也没人去报名,大伙好像都有顾虑,这生猪养殖可不是闹着玩的,半道生病死了怎么办,弄不好,白搭上粮食,还要受批评,还不如稳当种些庄稼,这补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王良有些气极,一个劲在骂这些人愚昧,其实人在接触新鲜事物时都会有所顾及,这是常态,和愚昧扯不上关系!

谁也没想到,平常在村里最不招人待见,甚至让人懒得拿眼去夹的元茂却站了出来、解了王良的燃眉之急!"你,能行?自个家的事捋明白了吗,还想养猪,你以为自个和猪近乎(无茂诨称二驴子)是咋滴!"王良斜着眼瞅着元茂讥笑着,"试…试罢,俺也不知…能行不…可俺媳妇说了,人…都是这行不行…那行管的,俺侍弄田不在行,那保不…齐,能养好猪哩"王良听了元茂的话,刚才那副嘴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略加思索了一会"那行吧,你愿试,咱就…试试"王良说这话时,表情异常的复杂,有种如释重负,又好像有些许的担心,还有一丝看不懂的情愫在眉间跳动!

公社送来的两头生猪崽进了元茂家门口新搭的猪舍里,跟着生猪一起过来的还有公社派来的技术人员,大家伙像看天外来物那样围着人和猪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元茂养上生猪这事算是在村里开了先河!

都说这人过了三十就该定性了,年少时不好的做派也会收敛许多,开始知道人常伦理,稳当妥贴了许多,可元茂这纯属是到老了才觉醒的那一类,种田不行,甚至干啥啥不行,只求混个嘴食的他,竟然一朝改了性!"俺小旺,上学屋,还有以后娶媳妇来,不…挣钱…指啥哩!"

元茂养上了生猪,一直没进学屋的大酱成了他的得力帮手,十岁的大酱还是如豆芽菜一般,削瘦的让人心疼,这孩子虽说吃食跟不上,没长多少个头,但力气却很大,和村里般大的男孩子干仗,若不是大人跟着,能干过大酱的没几个,"这野货有蛮劲,没大人在,别招他"村里大人烦他,也交待自家孩子远离大酱!元茂呼来喝去的指使大酱去做活,大酱也不吭声,憨憨地笑着按元茂的指派去干,大酱比小时乖顺了许多,也不怎么爱讲活,全身上下的穿着还和小时候一样,完整的衣服几乎没有,整天搭仨携俩的(穿衣不整齐,穿鞋不配对),又不怎么讲卫生,脸时常脏得如抹了锅底灰一样,还不时吸弄着鼻涕!元茂也从不拿正眼瞧他,或许在他元茂心里,压根就没把大酱当儿子看,甚至没把他当人看,大酱充其量就是他猪舍的免费长工,而且这长工动不动还要受他的打骂!自个家养大的孩子自己都轻瞧了,又何况别个,村里人都说大酱有些"少心肺,缺心眼(不精明,没有正常人脑筋灵光)"平时他们也总爱拿大酱解闷,有时把大酱惹恼了,大酱倔着头,拿眼瞪那些人,那些人对着大酱的头,上去就是一拳或直接上腿踹他一脚,"这野货,你知道自己哪来的不,还敢搁这给老子摆脸子,小杂种!"大酱每到这时,便含着眼泪埋头去做活,见了他娘,也从不向她说起这些!

也许元茂该是吃这行饭的材料,他养猪上手快,生猪一茬比一茬好,时间久了,也摸索出一套经验来,公社派来的技术员也撤回去了。那几年元茂靠着养生猪,给自己那间土墙屋翻了新,也正儿八经的拉垒上了院墙,虽说都是在附近砖瓦厂买来的旧砖,但归置好了院子,这个家也终于有了家样!元茂和他媳妇也在支书王良的"帮助"下去镇上补了结婚证,顺带给小旺上了户口,而大酱一直是那个计划外的产物,来历不明的身份让他像棵失去土壤与根系的野草,在旷野的冷风中静静地等待着枯萎,直到被刮去远处!

元茂的儿子小旺进了学屋,那孩子吃的油光水滑的,矮矮胖胖地像个圆球,前些年,家里光景不好时,元茂和他媳妇也从没亏了小旺,宁愿自个饿肚子,也要让小旺吃好穿暖,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小旺仗着爹娘的偏爱,骄横粗野的很,他也从不把大酱这个哥当回事,张嘴闭嘴都是嫌弃,"看你个脏样子,别朝俺跟前挤,去,一边去,你这个憨熊,大傻子…"大酱只"嘿嘿"地笑,也不怪小旺,没事还是喜欢朝小旺跟前凑近乎,他看小旺的眼神都是光亮的!

没过几年,政策又发生了变化,队里养的生猪不再统一上缴了,养猪也不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成了广大社员、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也允许有杀猪技术(杀猪匠)的人对生猪进行屠宰,用平车拉去附近村庄,或去大集上卖!农村又掀起了一股养生猪的热潮!

元茂养生猪的时间长,经验也足,他养的生猪出栏后无论是过年杀好卖肉,还是拉去公社屠宰厂号,都要比别个家出手快,价钱也是好过别人,他家的猪只只膘肥体壮,毛发光亮圆润,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些猪是顶顶健康的猪,劈开一扇猪,都无需拿手去测量,标准的"三指膘肉!"(以前人吃猪肉多是看中肥膘,认为猪越肥,肉吃起来满嘴滋油的香,那时生猪喂养的时间也长,猪吃的多半是青草和一些麦肤,米糠之类的,所以肉吃来也特别香)元茂家养的猪招人稀罕,就连他家猪的豚蛋都被村里三秀他爹提前"预定"了,三秀打小就有咳喘病,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一入冬就喘的直不起个腰,三秀他爹也不知打哪听说吃猪的豚蛋能治喘病,逢年过节只要得信元茂家要杀猪,都会提前过去给元茂下"定钱"(送包丽华牌香烟)(以前下猪豚蛋大伙都不知怎么食用,大多也不知它的营养价值,有人要,不要钱送人,还落个人情,没人要就和猪下水一起煮熟吃了,一般人也不怎样爱吃,腥骚味太重)听说三秀那些年吃猪豚蛋都吃吐了,(白水煮,不加任何佐料,换谁都得吃吐)但他的哮喘病也确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元茂家的光景一天好似一天,他不光自个家养猪卖猪,还替村里人杀猪,别个请他去家里杀猪,也从不亏待他,完事后不是割块顶好的猪肉给他,就是朝他兜里塞几包香烟,还有的弄瓶高梁酒让他提溜走,元茂也不贪喝,烟也很少抽,积多了,也拿这些去村供销社置换些生活用品,或低价兑些现钱。没过多长时间,他家的士墙屋就换成了红砖瓦房,那两扇糟沤的木门也退休进了𤎌灶,元茂找村里的木匠又重新做了一扇,刷上红漆,装上新锁,甭提多美气了!近七十岁的元茂身体竟比之前壮实了不少,也许是整天和猪肉接触,整个人看起来油光满面的,这种光滋滋的感觉倒让他显得年轻了不少、也精神了许多,元茂在村里走起道来,不光腰杆子挺得直溜了,说话也有了势气,而且他打小说话结巴的老毛病竟也不治自愈了,你说这怪不怪,这真是"家里有粮,腰粗壮,罗锅能变白杨郎,哑巴都能开口把话讲呀!"主打一个底气足!

都说这贱年(荒年,少吃缺喝的年月)难熬,年景好时,时间它就像长了翅膀,一转眼,元茂的儿子小旺都快初中毕业了,这孩子长得越发的矮壮,大脑袋、大脸盘,皮肤粗黑粗黑的,村里人都说小旺是猪肉吃多了,随了黑猪样,而成年的大酱却仍是细胳膊细腿的,个头虽然长高了许多,但他那张清瘦的脸上显出的那种稚嫩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傻傻地笑着,凑近了仔细瞅,他腮上竟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村里人都说但凡元茂能拿出对自己亲儿子一半的心思去对大酱,大酱也不能长成如今这模样!即便是这样,元茂心里还是一直觉得亏得慌"小时不给他扔了,俺也算够讲良心了,还说这!"

这养生猪和做生意其实一个样,时间久了,这其中门道也没啥子可以藏着挟着的,任凭元茂脑袋瓜子再怎么灵光,也翻不出什么花了,都说"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但做生意恰恰最怕的就是这模仿,想要在前庙村这看似呆滞的村落里一直冒尖,独霸一方,那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元茂这养生猪的经验与杀猪的技巧在前庙村不再是个秘密,大伙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景仰的眼神看元茂,其实最主要的的原因还是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对生活的的追求也不再停留在那几斤猪肉上,养生猪这行当在前庙村,乃至在整个后堂公社已失去了它原有的风光!

没有了优越感的元茂整个人变得有些低沉,性子也变得有些暴躁,大酱和他娘在他跟前说话都要小心着看他的脸色,不巧哪句话触了他的敏感神经,他就会暴跳着支愣起浑身的硬刺扎得他们叫苦不迭!唯有在小旺面前,元茂才会稍加控制自己的情绪!


03

元茂在家里呆烦了,趁着农闲出了趟远门,说是去外面碰碰运气,寻寻其他可做的买卖,媳妇劝他别折腾了"孩他爹,你这又作甚,娃都大了,能吃饱穿暖就行,还想咋样,你年岁也不小了,还出去遭那罪"元着瞪了他媳妇一眼,啥话都没说,硬着走了!

元茂前脚刚出村,前庙村就来了两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这俩人一进村便东打听,西寻摸的,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至于寻个什么人,他们说不清,弄的村里人也一脑门子雾气,或许是语言不同吧,交流上有阻碍,村里人费了好大劲才弄清他们要寻的是个叫秀梅的女人,"秀梅"村里人合计了半晌,搜疼了脑袋瓜子,也没想出前庙村有这叫号的人,看他们纷纷摇头,俩男人急得真跺脚,"有人看见是被你们村子的人给带走了,是这,前庙村,不错,咋就没有呢!"看他们上火,有几个热心的给他们支了招"去村大队问问,有外乡人过来,村里或许有登记哩!"

支书王良思弄(故意拖时间)了半天,手握着带把的白瓷缸,皱起眉,一口一口慢慢地"品"着瓷缸里的白开水,眼神向四周飘乎着,两个外乡男人站在那,眼巴巴地瞅着他,别看王良外表上装的很平静,心里却如烧沸的开水,正咕咕地翻滚着!

这个叫秀梅的女人就是元茂的媳妇!听了两个男人对秀梅的描述,王良心中早有了底,可自己又不能贸然说出这事,听口气,来寻秀梅的其中一个男人和她的关系很不一般,如果说出来,恐怕会牵扯出更多的事,当初元茂让他帮着给他媳妇上户,曾央求他不要把媳妇姓名说出去,他就知道元茂定是怕有人上门来寻摸,这些年,村里人一直称元茂媳妇"元茂家的"谁也没想过去问她的名和姓,这么多年都安生过着,这回冷不丁窜出俩人要寻秀梅,元茂这老小子这回恐怕要摊上事了,他的家还能不能保得住,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大酱…,不说吧,这心里也是不踏实,王良一时犯了难!

支书王良这个人早些年是有些眼比眉高(看不起低层的人),手伸的也长(喜欢占小便宜),但毕竟和元茂一个村住着,再怎么着,有事还得向着自村人,还有自打元茂帮他解了养生猪这难题时,他打心里多少对元茂还是有些感激的,单是念着这份情,王良也不想看着元茂好好的一个家被拆散!

就在王良左右为难时,有个不知三四的人闯进了村大队!

"你们去二驴子家问问,他家媳妇就是捡来的,还…"王良猛一下把白瓷缸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由于用力过猛,缸里的水飞溅到了桌面上,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把闯进来那人拉过来跺几脚、再抽上几个大嘴巴子!可这会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话都不能说,直到那个不知三四的人领着两个外乡男人走出村大队,王良才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他真想抄近路跑去知会元茂,让他带媳妇躲出去,可估摸着这会已经晚了,"但愿秀梅不在家,二驴子,你说你咋这背气呢!"

王良不知道,元茂此刻已经出了门,秀梅正坐在门口捡拾棉花。家里种了一亩地的棉花,拾到家中已晒干(拿一瓣棉花,摸到棉籽位置,用嘴去咬,棉籽咯崩脆,说明棉花干了)的棉花趁着价钱好都卖掉了,入了深秋,已拔了棵的棉柴被秀梅拉到家门口码成一排晾晒,因为棉柴枝上还挂着一些未开的青桃子(棉铃),等青棉桃晒裂了嘴,还能再掏些棉絮出来,晒干弹了,留着做双棉鞋,或给俩孩子的棉裤棉袄里加点新棉也暖和些,棉花也是稀缺的,一般人家也舍不得拿好棉絮自个用,被子也是几年能翻新一次就不错了!

两个外乡男人的突然出现,让元茂媳妇惊了,她怔怔地看着其中一个男人,眼泪猛一下涌了出来,那男人上前就要拉她的手,元茂媳妇立即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背过身子嘤嘤的哭着,俩男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期待与惊喜!秀梅哭着蹲下身子端起地上盛棉桃的扁筐朝院里走去,两个男人在后边跟着,不知三四的那个人也硬挤着要进来,被秀梅说个了个由头挡在了门外!

距离前庙村二十几里路的三黄村,十几年前有人斗殴打架伤了人,被判了刑进了局子,那个人就是秀梅的丈夫丁武,也是大酱他爹,当时秀梅刚怀上孩子,胎都没坐稳,丁武这一走,就没了任何消息,秀梅一个妇道人家在三黄村无依无靠的,(丁武也没个三兄四弟的,公婆走的也早,家里光景也不好,唯一值钱的家当便是那架驴车了),那段时间秀梅在村里没少招人咋不嘴(不好听的话),那些个光汉、鳏夫见天去她家院子外犯骚贱,她硬忍着熬到孩子六个月,带上一些自己的随身衣物,赶着驴车子出村盲流,她确是没有了活路,可为了肚中的孩子,她咬着牙也要让自己活下去!她怎么也没想到半道能遇到元茂,还和他成了家,有了他们俩的孩子,这也许是老天垂怜她秀梅,可怜她腹中的孩子吧!

秀梅自从跟了元茂,日子过得虽不怎么富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安稳生活,让这个女人找到了安全感与归属感,在没见到大酱他爹之前,秀梅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这前庙村的人,从来都是,将来也是,生是他元茂的人,死也要和元茂埋在一起!丁武的出现如一块卵石,一下子打破了秀梅心中的那片静湖!一切来得那样突然,突然地让人招架不住!

丁武把元茂家里外瞧了个遍,看着不吭声只顾抽嗒着哭泣的秀梅,他竟也没了话说,说什么呢,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变得有些陌生,她清明已和别个有了家,也不会跟着自己回去的,丁武沉默了,和他一起过来的本村男人也识趣地走去了院门口,好一阵子后,无声的尴尬还是被丁武打破了"娃呢,他(她)还好不?"秀梅伸手抹了一把泪"好着哩,他去田里做活了…"…嗯,那个…俺想带他(她)回…"秀梅一下子愣住了,她不再哭泣,半晌都没说话,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又凝固了,"他爹…当家的不在,等他回来再说吧…"丁武不再言语,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也不知从哪捡的小石子,不住在地上滑拉着!

丁武走了,和门外那个男人一起回了三黄村,秀梅没跟他走,大酱也全然不知这事,等他从田里回来,秀梅话到嘴边,试了几次都没敢把这事讲出来,其实大酱是知道自己不是元茂的亲生孩子的,打小村里人就在他身边念叨,他多少都有些记忆的,不懂事前别个骂他野种,他还以为那就是个骂人的话,长大后才知道来路不明的人才会让人这样嚼骂的,村里也有人正大光明的和他说过,让他去找自己的亲爹,别在元茂这受气,缺衣少食的,大酱听了这些,也只是笑了笑,或许他和他娘一样,不想找寻自已的根,元茂就是他的爹,虽然元茂对他不好,可这里有娘,有弟弟小旺,这里就是他的家!

回到三黄村的丁武还是没死心,他在秀梅那没得到准信,却隔三差五地往前庙村来,来了也不敢直接去家里找秀梅,他不知道秀梅"当家"的在没在屋头里,这万一撞见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来,自己又是外乡人,到时也没个人向着他说话,挡着他挨揍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丁武也是猴精一人,他只在村周围打圈转悠,或许他是想和自己没见过面的娃来次偶遇,再偷偷把他(她)带走,丁武若有这想法也着实幼稚可笑,十几年没照过面的爷俩,即使遇上了,大眼瞪小眼,你又能认出谁是个谁,即使旁人帮着指认了,料定大酱也不会跟他走的,大酱脑筋是不怎么灵光,可也不是任谁跳出来说是他老子,他就能愿意跟着走的!

个把月过去了,元茂在外转悠了一大圈总算回来了,也不知这段时间他在外做了啥营生,大包小包的提着,身后还背着个用旧布系着的包袱,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看上去挺沉的,他放下东西正站村口喘口气,抬头瞧见支书王良骑着自行车朝这边过来,王良正急着去公社办事,看见元茂,王良愣装着没瞧见,偏着头,双脚使劲蹬起脚蹬子,想尽快离开,可元茂这老小子却硬挡在王良车前,伸手拽着车把,活生生把王良逼下了车,"怎么滴,这不待见俺,都说支书的眼眶子高,以前俺不知晓,现在俺算信了,俺是不如从前那时了,可你也不能装看不见俺吧!""不是,元茂大哥,俺是真有事,急事,回头再找你唠"王良撇腿跨上了他那辆二八大杠快速"逃"了,"这货,着急投胎去"元茂一脸的不高兴,那种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不是滋味!

元茂他是不知道,支书王良那是心虚,他怕元茂知道有人上村里寻秀梅这事,虽然他自己没有出卖元茂,可那俩人确实来过村大队,也找过他支书王良,说不是他指的路,元茂定是不会相信,因为前庙村唯一知道他媳妇叫秀梅的只有王良一个人,你说这事要咋个辨解,除非那个不知三四的人自个站出来领了这事,否则王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那人若知道这事的原委,恐怕打死他都不愿出来替王良洗冤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缺大德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可不知三四那人却偏偏误入事非圈,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事若让村里知道了,日后他在前庙村要怎么呆下去!王良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噗噗乱跳,他怕见到元茂,怕元茂揪着自己刨根问责,到那时他支书的威信与脸面又要往哪地搁呢!

元茂回了家,秀梅吱唔着想把丁武来寻亲这事告诉他,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以前,秀梅刚来前庙村那会,也向元茂说起自己的遭心事,元茂知道秀梅的过去,也曾掉过泪,他心疼这个苦命的女人,又想到自己这大半生过的日子,对秀梅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至于丁武,他从来没把这人放心上,"犯了这大罪,蹲了劳改,出不出的来,还俩说着,能出来也不知猴年马月,想他作甚!"可如今人家丁武活生生的出来了,还找上门来,这事若让元茂知晓了,他定是会头顶冒火、满嘴起血泡的!

思了想去,秀梅还是把丁武来家的事说给了元茂,还没等秀梅把话说完,元茂拍着大腿,瞪着两大眼珠子跳了起来,"他奶…奶的,这支书就…就不是个东西,用不着俺了吧,过河就拆桥,你给俺等着"元茂急火上来,说话又开始结巴了,秀梅一把拽住正想往门外走的元茂,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孩他爹,你别急,别急,俺又没说跟他回去,你去找支书干啥,人家可帮咱不少忙哩,再说是不是人家说的这事,咱不还没弄清不是,还有咱小旺,日后上学啥的,指不定还要去找人支书?"元茂听了秀梅的话,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也不再硬是出门,可心里对王良的恨一丝也不减!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巳经皱到弯曲,破了皮露出烟丝的香烟,用手捋了捋,然后一只手又伸进裤兜里掏出个打火机,猛按了几下点火,可惜试了几次出火口都没出一丝火花来,他不死心,拿着火机甩了几下,再去试,可仍不管用,这一刻,元茂彻底怒了,他把火机猛然向墙边扔去,只听"啪"的一声,那火机撞在墙上立即分了身,元茂把那支香烟狠命(用力大)吐在地上,拿脚狠狠踩上去,直到看见黄褐色的烟丝和泥混在了一起,他似乎才解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丁武没敢来家里要人,媳妇和大酱都全须全尾地呆在家里,可元茂却有了心病!

大酱不是他元茂亲生的,可这些年,他供他吃,供他穿,从在娘胎到如今长大成人,若不是他元茂,还不知这孩子轮回转世呆在谁的腿肚子里转筋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自个"辛苦"养大的孩子让人得了便宜,这不正应了村里人早些年说的那些个话了吗"大冤种",这顶帽子若给元茂戴上,非把他气去地下找祖宗不可,可如果人家亲爹找上来,不把孩子给人家,似乎也不合礼法,这事闹的,元茂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秀梅这些日子心里很是欢喜,她看见元茂看大酱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吃饭也往大酱碗里夹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喝斥他,有天元茂去赶镇上大集还破天荒给大酱买了双新鞋回来,惹得小旺闹了几天小性子,大酱高兴地穿着鞋去村里给人显摆,"这是要改性了?"村里人对元茂的做派有人怀疑,也有人说,大酱大了,指不定元茂是真的想通了,想对他好点,老了要让大酱养他,而大酱却被"他爹"的一双鞋和那句话给感动了"娃,你也大了,这眼见…要寻人结婚的人了,得好好收拾下自己了,别穿那些个…出不了门的衣服,以后想买啥,缺个啥,给爹说!"十几年的冷漠与苛责被这句话横扫的荡然无存,大酱差点哭了,他没想到,"爹爹"的关爱会来的这样突然,这样温暖,温暖地让积雪下的杨柳都发了新芽,"爹是疼俺的,他怎么不疼俺呢,俺可是他儿子哩!"

秀梅在元茂跟前表了决心,"生是他元茂的人,死也要做他元茂的鬼",大酱自得了元茂的一双鞋,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元茂身后,甘心情愿地让元茂指使,一切看起来就如往常一样平静,丁武来寻亲那件事就好像压根就没发生过,按理说元茂这回是该吃了定心丸了吧,但每到夜深,元茂总会翻身打滚地睡不着!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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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茂回来这段时间光顾着想大酱和秀梅的事了,若不是听见外面有调皮娃正在放去年剩下的豆芽炮,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眼看到年关了,这营生也该拾掇拾掇干起来了,元茂先是去了趟镇上,买回一桶炭末(农村烧火做饭、还有取暖,不再仅仅依靠柴火,这也是改革开放后,农村人的生活在逐步发生变化的见证,但当时煤炭的价格有些贵,人们还是柴炭交替着使用,逢年过年,冬天取暧用的多些)还顺带买回来两双白色线手套,他回到家戴上手套,颇有仪式感地把自己从外面背来的包附打开,从包附里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葫芦形的铁家伙,从外观上来看,这东西就不是新的,那上面一道道划痕清晰可见,"葫芦"嘴上的磨痕处都生了锈斑,还有一个矮腿的敞口火炉子,空炉膛里也是黑迹斑斑的,留着些厚厚的炭渣痂附在膛里,一看就知道这火炉子也是用了好长时间,元茂把这些东西倒腾出来,脱掉线手套,拿布沾上水细细地擦拭着,瞧他那稀罕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元茂得了个宝似的!

第二天吃过清早饭,元茂从家里盛米的尿素袋子(家里没有面桶米桶,收了粮食多是放在洗干净的化肥料袋子里)里舀了一些米,抓了几兜子玉蜀黍(玉米),找了个修房子用过的提泥灰的带把塑料小黑桶,把买来的炭末倒进灰桶里,拿水瓢舀了一些水倒进去,用和(huo )猪食的烂铲子把炭末和水搅拌均匀后,又去厨屋里搬出了风箱,找来自家的麻袋片,然后把这些加伙事搬到平车上拉去了村大队附近的那条路上!因为哪地人多,元茂的这个营生需要的就是个氛围感,人越多越好!

"二驴子神了,他可真能,真的能出个花来了"元茂那个大肚机爆米花的营生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在前庙村就拉开了序幕,当玉米花与大米的香味撵着升起的白烟飘向四周时,前庙村的老老小小都沸腾了,他们吃着爆米花,围着元茂,看着炭火映照下二驴子那张发光的脸,那一刻元茂就是他们心中神一样存在的人,他们又开始景仰他,景仰这个越老越有"魅力"的男人!

元茂的爆米花生意从本村做到了别村,从平车换到了三轮车,从逢节过年到日常嘴食,忙不过来时他也喊上大酱一起,这爷俩走村串庄的忙碌着,充满香气的日子过得越发的饱满与温暖!

元茂的腰杆比以前更粗壮了,又在家里院子中盖了间偏房,"过两年再把院子和门口都打上水泥地平,阴天下雨也好走道,日子照这样过下去,在自家宅基地里起个二层小楼也是眼不前的事了(不远了),俺也能像城里人那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哩,电灯是早有了,可这电话,只有村大队有一部,俺要做这前庙村第一户有电话的人家",元茂每每憧憬未来,心中的那种骄傲与优越感就会不自觉地展露出来,说话也开始牛哄哄的,别个从他跟前走道,他都懒得抬眼看人,就连都支书王良都不例外"想拆俺的台,那是没门,就让你好好瞧瞧,俺混的不比你差!"知道元茂心里还记着寻亲那档子事,他一直怨恨王良,可王良却是比窦娥还冤呀!

都说树大招风,眼看元茂家这日子过得越发顺风顺水,丁武这时却过来横插一杠,他来前庙村要带走大酱!

两个男人终于见了面,不能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但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你凭什么,你算哪根葱,哪棵草⋯""俺是亲爹,你又算个啥呢,名不正则、言不顺的""你养他几天,你养过他吗,还有脸""不给孩子,那得补偿俺钱,说到底,他还是俺的种""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俩人一个不让一个,秀梅夹在中间只管哭,这事闻得前庙村人皆共知,所有人还按自己的观点自动划分了战队,一队站在元茂这边,另一队成了丁武的后援,"护窝子"(村帮村,合起伙来对付别村人)这说法在前庙村,在元茂家这件事上它就不成立了!这多少和元茂的趾高气扬有关系吧!

丁武和元茂的夺妻要子的事,在前庙村那就成了一台戏,本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在一旁添油加柴!元茂整天辣椒面糊脸,满鼻子窜火,见谁都没个好气,和丁武掰哧(争个你对他错)个没完没了,也没弄出个子丑寅卯来,旁人听他们争辩,有时会觉得他们的话都在理,一个扯过证,合法又合情,一个没扯证,但住在一起这些年还生了俩人的孩子,关键是女人乐意留下和元茂过日子,谁理谁表一时间大伙也分不清了,有人提意找支书来解决这事,王良可不敢接这茬子事,听风声早躲去镇上开会了,就这事,别说是王良了,恐怕请镇上领导过来也断不明白!冷静了几天,元茂索性不再理丁武,来个老头拾粪,不理鸡屎,晾一晾他丁武,"他又能怎样,敢来硬的,老子就和他拼了"元茂继续走村窜庄的做他的营生,不给他丁武面见,见不到元茂,丁武一个人唱空台戏也是无趣,再说大酱也不拿正眼瞧他,没有了对手,这戏也没法再演下去,又闹腾了几天他也就回去了,但临走前却放出了狠话,他让元茂等着,自己要去镇上告他,一直告到他老子进局子不可!

丁武来前庙村闹过以后,元茂有段时间不怎么着家,也不知在外又折腾个啥,秀梅也喊大酱去寻,大酱也是找不到元茂的影儿,还差点迷路走丢了,秀梅心头好大不高兴,哪成想,没过多少时日,元茂回来了,他竟然在外给大酱寻了门亲事,那女子是五十里外的西山孟沟人,家中只有她一个娃,他们一家人的意思是想让大酱去她家过日子,做个倒插门女婿,秀梅是一万个不想让大酱去,山沟沟里的生活要比前庙村差太多,交通也不便利,日后想见一面也很难,她不愿让大酱去那受苦,可元茂却觉得这是件好事,既躲避了丁武寻亲这事,又省了自己日后费钱给大酱找媳妇,大酱末了还是从他元茂家里"嫁"出去的,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至于大酱日后会不会和丁武相认,那都不打紧,至少他现在的"娘家"还是前庙村,是他元茂抚养大酱长大,到如今成家的,他就是想向村里人证明,自己不是"冤大头"大酱自始自终都是他元茂的娃,还有一点让元茂动心的是,那女子家人说了,大酱过去啥东西都不要带,人家都给提前备齐了!这事要多划算就有多划算,元茂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高兴地不可言喻!

大酱要去西山孟沟了,没有新衣新袄,只有一个包袱,那里面装着的是他平时穿的衣服,来接他的驴车子已到了元茂大门口(去孟沟路子远,又不好走,山里人唯一的交通工具便是驴车子了),那驴子头上还挂了朵大红花,车帮上也贴上了纸剪的喜字,大酱还是那样腼腆地笑着,村里前来看热闹的人,让大酱给元茂和秀梅磕个头再走,当大酱跪下的那一瞬间,秀梅哭了,元茂眼神复杂的向四周看着!

大酱走了,就好像前庙村从来没有过这号人一样,没人再提及他,就连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小旺也是如此,只有秀梅会偶尔想起他,也在小旺跟前说到大酱,可小旺多是是不作答理,听烦了也会来上一句"提那傻子做啥,他已是别家的人了""那是你哥""哥,就他,俺可不想和他沾边"秀梅忍不住叹气,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她觉得自己亏对大酱,这个家也亏对大酱,那天大酱走前,她是想让元茂给大酱拿些钱物压腰的,哪怕是十块八块也好,这些年大酱为这个家也是出过牛马力的,平常不讲究他吃穿,可如今身无分文地去孟沟定是会让人瞧瘪了,再说家里也不差大酱这份钱,可元茂一直不提这事,她也不敢说,和元茂过了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元茂当家为主,大事小事最后拍板也都是元茂,家里的事自己又作做几回主呢,她的话元茂是不会听的,又有谁听她的呢,小旺这个兔崽子更是和她对着干!


05

小旺初中毕业就不愿再继续念书了,(说起小旺这个念书路也是够"崎岖"的,小学留级一年,初中呢,光初一就读了二年,能挨到毕业也是他祖上庇佑)秀梅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嘟囊都不管用,不是小旺不想念,实属他没那个能力再念下去,也许小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有人说他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智,老师也是拿他没有办法,要说大酱脑筋不灵光那是大家共认的,也是有目共睹的,可你要说小旺脑筋不好使,恐怕没人相信,这孩子打小就鬼点子多,在村里那帮孩子中属他最机灵,还能言善辩,出了事都是别个的错,他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的,还叫人找不到把柄,就他这样的智商,每门功课都考了个位数,着实在让人想不通,或许这就是村里老人说的那样吧"他是没把聪明用到正地方去,尽扯那些邪撇子事了,看着透好一孩子,也是瞎精!"(不是真正的精明,聪慧)

"不上就不上吧,他喜欢咋样就咋样,上了又能怎样,你还指望他以后出息了当个大官不成,庄户人,不是睁眼瞎就行,识俩字就得了,日后也不指他挣大钱,说个媳妇生娃才是正事,俺现在还有力气,再干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给他们攒够些钱,到那时两腿一蹬,俺也放心了"对于元茂的护犊子,秀梅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在心里怼他"挣吧,累死你个老种熊,别等走不了道时,没人管你才好!"

游手好闲的小旺,初中毕业第二年便结婚了!(那时小孩八岁才上一年级,初中毕业约摸十五六岁,况且小旺又留了几次级,也是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他那媳妇是邻村邵姓人家的姑娘邵宝花,人长得娇俏水灵,起初元茂托村里说媒人给小旺说媳妇,大家伙知道了都撇起嘴"武大郎的身高,包黑子的肤色,发面的脸,这还有啥看相",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是,这长相一言难尽的小旺到了媒人那便成了抢手货,前庄后村的姑娘挨个紧着小旺桃,小旺反而端起了架子,还挑三拣四的,最终才相中了肥瘦相宜的宝花!大家伙都在背后猜测,那些个人家,还有那些姑娘兴许不是冲着他小旺来的,而是看中了他元茂的家底子,前后庄住着,元茂家什么情况,他们多少也知晓些,有的人家也来村里打听过,元茂这老小子从养生猪到卖爆米花,这些年定是攒了不少钱,再说大酱走那时也没花他元茂一分钱了,他的钱那肯定是要留给亲儿子小旺的,不然等他死了带走不成!还有那个媒人,八成又在这"汤锅"里加了佐料,小旺这才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人长的差点,又怎样,不少胳膊不少腿就行,长的好能咋滴,能抱着啃,还是能当饭吃不成!"

嫁到元茂家的宝花起先行事做派大面上能说的过去,她不光做事勤快,嘴也甜,左一声"爹",右一声"娘"地叫着,把元茂和秀梅喊转了心(很享受,被迷惑),整天高兴地嘴都合不拢,在这糖衣炮弹约催使下,元茂没少向外掏钱,给宝花买东置西的,还逢人便夸宝花"俺家这媳妇找的好,人长得好,也孝顺,还识大体",其实他是不知这宝花的底细,包括小旺在内,他们只看到了宝花的外在,至于宝花骨子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村里说媒那人心里可明清了,(清楚,知道详情)可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潜规则,他还是要遵守的!

元茂出门挣钱,秀梅在家侍弄田,家里家外也收拾的十分妥贴,小旺和宝花小两口又很恩爱,打打闹闹的不避人,元茂这个家一下子充满了幸福的味道!村里人都好生羡慕他们一家,但也有不少眼红嫉妒之人"就小旺那样,凭啥,日子长着哩,这过日子,谁也说不准会出个啥事,别太得意!"

小旺结婚半年多,元茂和秀梅也从动过分家(孩子一旦结了婚,那就是大人了,就该领手过日子,分家单过,让他们独立去面对一切,不能再依靠爹娘,大多一个娃的家庭,舍不得孩子受罪,也有和他们一起过的的念头),"分啥,就小旺一个孩子,家,早晚都是他们的,俺现在是替他先守着",元茂老两口对这事是实心诚意的,可就不知人家宝花是怎么想的!

除了做地里的农活,七十多岁的元茂还是得空就骑着三轮车出去炸米花,看着健壮的元茂,这阵子身体也出了毛病,毕竟岁数在这摆着,人总是干不过时间的,身体各种机能的衰退也是自然,再加上元茂老是在外边,招风受寒也是常有的事,一回两回怕是感觉不到,这时间久了,也就积了疾,一到阴天下雨,元茂便开始腰腿疼痛,疼起来都要卧床哼唧几天,特别是到了冬天,临近年关,炸米花生意最好的时候,无茂的毛病犯的更严重了,一出门那冷风就㑰刀子一样直往元茂骨头缝里钻,钻的元茂脸都变了形,疼痛难忍实在出不了门,便喊小旺两口子出门顶替自己,可人家小两口就是充傻装愣不接招,任你把嘴巴说干,也不愿挪窝"这冷,咋出门,挣钱还是要命"都说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宝花这媳妇和小旺竟然一德性,死懒不堪,还怕遭罪。元茂气得牙痒痒,说多了也怕宝花不高兴,可不说吧,总不出门,眼看这生意就要被人抢了去(村里还有邻村人看元茂挣钱也是眼红,有几个精明的,也去城里转悠,咬牙七拼八凑置买了新爆米机)元茂有时想不通,也赌气在屋里躺着"你说,俺拼了老命,为了啥,俺挣钱给谁,还不是给你们的,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可这生气归生气,只要他元茂还有口气在,一样要替小旺谋划的,都说这当爹娘的都有一颗"狗心",哪怕主家再怎么不好,再怎么苛刻,家里进了贼,它照旧会护着家主的!

看着元茂拖着疼痛的身子出门,秀梅实在看不过眼,可自个也不会用那爆米机子,也怕出什么岔子,她避着宝花找小旺好话孬话都说了,说到伤心处还掉了眼泪,小旺终于松了口,答应秀梅出去炸米花!

小旺和宝花不情不愿地骑着元茂的三轮车出了门,宝花拗着不想去,若不是秀梅紧催着,她才懒得出这趟门,"哪有年青人干这,怪难为情的""有啥难为,咱又不偷不抢,你去给小旺搭把手,俩人在一起,还有个说话的人,多好!""好,你自已为啥不去"宝花小声嘟囔着,秀梅装着没听见!看着他们俩出了门,元茂心里却不落实!

还没到半天功夫,小旺和宝花便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元茂瞅了瞅车上的东西,炭未倒用了不少,带走的小半口袋玉蜀黍和大米粒也没有了(炸爆米花,有的人从自家拿米,有的懒省事,干脆直接用卖爆米人带来的)看样子,这生意很好,元茂心里头一阵高兴,可一打开钱盒子,却发现里面冰冰凉躺着几块走前带的块币,那是留着找人钱的,元茂一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这…咋了?"小旺气得把白线手套脱掉扔在地上,"还咋了,你光叫俺炸米花,也不教俺看那表,那个糖精也不知一锅放少,一锅糊,一锅黑,谁还买,还招了好一顿讥笑,俺以后还怎么出门"元茂听了小旺的话,气得半天没说话!看着气氛不对,宝花乘机溜进了屋,关上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天娘,可累死俺了"

"你说他这不是榆木的脑壳,还是啥,整天在家听俺絮叨这点事,长年累月的锅底也该熏黑了不是,还怪俺没教他,还识文写字哩,都还不如那不识字的大酱,人怎么…就记住了,先前俺和他出门,吃坏肚子老去茅房,人…弄的象模象样的,你说,大酱…""你这时想起了俺大酱了"秀梅又开始嘤嘤哭了,元茂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半天,一个人出了院门,朝翻水坝的方向走去,或许他是去看看地里的麦子,也或许他是想吹次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吧!

死狗扶不上墙的小旺出门第一次炸爆米,便以失败告终,而且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做这营生,元茂对他做这事是没了指望,小旺也知自己根本受不了那风吹日晒、烟熏火燎的罪,在家又怕听到元茂和秀梅唠叨,干脆卷着铺盖和村里几个不着调的小年青出了远门,他们要去做"大生意,大买卖",元茂没有阻拦,他对小旺有时是恨的牙根痒痒,也拿最狠毒的话咒骂小旺,可心里还是对小旺抱有一丝丝幻想的,"说不定哪天就改了性呢,出去闯闯也好,在外涨涨见识,回来也许就知过日子的道了!"


06

前庙村西的那条路上今个异常的热闹,相互打趣、还有上赶子溜须拍马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不禁让人想起秀梅刚进前庙村那天的情景,不同的是,那些围观的人多是村里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青,而被围观的是小旺和同村的几个"志同道合"的生意伙伴,人群拥着小旺他们几个朝村里走,有听到声动的人也出来看热闹,"小旺发了,在外面混好了"这消息竟撵过小旺的脚步,提前钻进了元茂和秀梅的耳朵里,元茂和秀梅起先还以为有人在拿他小旺开涮,也都没当回事,可当焕然一新的小旺拎着个皮箱子站在他们两口子眼前时,元茂彻底傻了,秀梅也是一时脑筋转不过圈了"三七分的蓬松短发,一身笔挺的浅蓝色西服,一条红的扎眼的领带,擦的铮亮的皮鞋",这整个打扮和小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家伙,这谁、这是,主打一个气派",元茂几乎不敢想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小旺喊了他一声"爹"元茂这才回过神来,没想到到离家仅仅半年时间,小旺变化这么大,元茂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笑着招呼围观的那些人进屋说话,又是拿烟又是倒水的忙乎起来!

在外挣到"大钱"的小旺回来了,好烟好酒地绘元茂提上了桌,又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在元茂和秀梅跟前晃了几晃,随即又把这些钱转手给了宝花,乐得宝花屁颠颠地回了自己屋!

处处尽显阔绰,做事逐显高调的小旺,也不知在外究竟做了啥买卖,每逢元茂和村里人打听这事,小旺就和同村几个合伙人便打岔子绕过去,元茂和秀梅也在家拐弯抹脚地向小旺打探,也没套出个啥话来,元茂这表面乐呵,心里可一直犯嘀咕,又不能和秀梅细说,怕她一心急身体再出个啥事,那就不更添堵了,秀梅的年龄是比元茂小些,但身体情况却不怎么好,也许是早些年在三黄村刚怀大酱时遭了罪,刚来前庙村那会,元茂家穷,也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见天为钱发愁,省吃俭用的,这身体也是受了亏损。对于小旺的突然"爆富",不光是元茂一个在疑惑,村里那些个好事之人早伸长脖子在盼着元茂家出点啥动静了,要不你说这漫长的农闲时间你要他们怎么去打发呢,总是要有件事来供他们消遣的,管它是悲是喜,看戏吃瓜两不误!

太阳三丈高,宝花才眯着眼顶着个鸡窝头从被窝里爬出来,迷迷瞪瞪地走到厨屋,站在灶台边伸出手拿掉锅盖,把秀梅留给她的饭从竹蓖子端出来,这些饭菜,秀梅已热了几回了,就等着宝花起来吃,前阵子,看见宝花开始嫌饭(没胃口,不想吃饭)秀梅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猜测宝花八成是有了,一想到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出现在跟前,奶声奶气地管自己叫奶奶,秀梅就忍不住出声来,想起自己怀孩子那会遭的罪,如今再不能让宝花过那样的日子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家里有奇巧的吃食总都要留着给宝花吃,每天做好饭就喊宝花,怕她饿,又怕她渴,可人家宝花却似乎不领她的这份情,每天被秀梅这个婆婆唠叨的心里烦烦的,"这个不能吃,那个吃多了不好,又别吃冷的,辣的…"以前碍于小旺不在家,宝花虽心里不痛快,但面上对秀梅还是勉强应答着的,但自从小旺挣了大钱回来,宝花对秀梅和元茂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见天没事找事,尽说些呛着人的话,噎得秀梅干憋肚,看着宝花怀孕的份上,秀梅也不想与她争论,"自家孩子吗,忍一忍,让一让,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哪成想,秀梅的一味忍让,却让宝花肆无忌惮起来!

宝花从锅里拿出拿出一馒头,咬一口就吐在灶台上,又拿筷子夹了一些菜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啪"一下放下筷子,走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叫唤"这饭让人怎么吃,黏的黏,凉的凉的,连点热乎气都没有,还想不想让俺吃饭了,是成心的吧",正在门口做活的秀梅听见宝花的声音赶忙进了院子"娃,咋滴了,別上火,不好吃,再重做,别饿着孩子""孩子,孩子,你整天就知道想着你的孙,可想过俺""这都…都想着哩"秀梅陪着笑脸看着宝花,""想个屁,想,想着,你就做这饭给俺吃的""那咋弄,俺只会做这,你要觉得不合口味,你想吃个啥,你说,俺去给你买,买来你想咋做就咋做,这可行…"还没等秀梅把话说完,宝花便跳着拍手又砸掌的"有你这号老的吗,让怀孕的媳妇自个做饭,哪有这不顾娃的娘,你是不是早就不想给俺做饭了,干嘛做样子,给谁看的,让俺搁这活受罪,吃不下,喝不下的,你的心咋这毒",秀梅愣那半天没说话,她没想到宝花会这样想她,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宝花当成了驴肝肺!

宝花在村里逢人便哭诉,把秀梅恶婆婆的形象描述的真真的,村里那些个小媳妇还帮着宝花说话,这也难怪,自古婆媳是冤家,同仇敌忾的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苦水!熟知秀梅为人做派的人却在背地里指指戳戳地讲宝花,"也不是啥好货色,就秀梅那样的,能给她气受,哪个相信,也不知闹啥幺蛾子滴"在外四处嘚瑟的小旺刚回到家,宝花便哭哭啼啼地把秀梅不愿侍候她的事告诉了他,还闹着要分家,"别死乞白赖地和人一锅抹勺子了,人家不愿意,咱们又不是没手脚,想吃啥做啥,自个的钱自个花,俺们也能像人城里人那样过过二人世界!"小旺也是个面糊耳朵(耳根子软)听不得他媳妇一哭二闹的,"分吧,你想分,就分,咱也赶赶时髦"

元茂心里老大不痛快,他实在想不通为啥要分这个家,好好的一家人,为啥要变成两家,元茂哪里知道,自打小旺从外边回来,宝花就一直盘算着这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那天,小旺叫她拿钱出来带秀梅去镇上看病(秀梅这几年一到冬天就咳嗽,啥偏方也用了,就是没起效,这回小旺发了,表面上是带她娘去瞧病,实质上也是变相的想显摆一下自己)宝花就下定决心要分这个家,"自个挣的钱还没享受,凭什么要拿来添补他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以后他们年纪越来越大,毛病也越来越多,这大窟窿哪个能填满,分了家,各人过各人的,各人有钱各人花,有病自个担着,人各有命,别事事指望别个"宝花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能把公婆放在两平世人(没有任何血源关系的人)位置上去对待,那还是缘于她早年在娘家的生活!

宝花亲娘莹娥及早就过世了,她爹平发后来又寻了个媳妇,那女人也不啥省油的灯,听说先前在上个婆家是被人赶出来的,她讲话尖酸刻薄的很,对谁都没有个好面,宝花也是个性子孤傲的主,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的病,事事都以自己个为中心,针尖对麦芒的俩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日子可想便知,宝花平常做事总和后娘较个劲,后娘也是不管她死活,任她在外面疯野,虽说她来这个家后没再生养,但对宝花和她哥一样冷漠,宝花十岁便没再进学屋,那是后娘的主意"女娃子上学有啥用,以后都是别个家的人"宝花一直恨这个后娘,虽一院住着,但却极少交流,说她们行同陌路都不为过,她哥结婚一个月后娘就给分了家,硬是把新婚的小夫妻俩给踢了出去,她自己落了个清净!在家呆烦了的宝花和同村小姐妹一起去外面混荡,也交接了不少行为不端的男女朋友,时间一长,出格的事也是没少做过,宝花本以为自己在外边做的那些丑事村里人不知晓,回来找个人嫁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知道宝花底细的人也憋不住向外传讲她的事,宝花在村里的名声那是可想而知的,平发恼过宝花,说多了不听,急了也上手打她,可事过之后宝花仍是死性不改,平发一直担心宝花日后嫁不出去,但宝花却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愣是颇有高调地嫁给了小旺,不知情的小旺挑肥拣瘦,最后给自己整了顶绿帽子,还美的不行,想想这也真是造化弄人!

不管元茂乐不乐意,这个家还是按宝花的意思分了,家里粮食、田地对半劈,元茂又给小旺他们买了一套新锅灶,还拿了一些钱给他们置办别的东西,一院两家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元茂的爆米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二手的机子它就是不耐用,总是三天两头出毛病,光耗着时修修整整的出不了活,他这机子除了能爆米花和玉蜀黍,其他的还不能用,别人的配套新机子干净卫生,能爆的种类还有,除了大米和玉米,还能炸麦花,蚕豆花,邻村还有人买了更先进的机子,把各种粮食放进去,机子一开动,眨眼功夫就出来细长的各色空心米棒,按自己喜好截长短,大人孩子拿在手里,或套在手指上,边吃边玩,吃的那叫一个开心!元茂的那台机子是真的落了伍,跟不上时代了,"老了,像人一样,不中用了"元茂每每修机子都会深有感概地说上这么一句!


07

脱离了元茂和秀梅的"管制",小旺和宝花过得那就叫一个惬意,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想动火烟,就去大集上买,反正手里有钱,可劲地造,谁说的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什么狗屁细水长流,挣钱不是就为了花用吗,用完了再出去挣摆!何必想那长远呢。宝花和小旺的想法惊人的一致!

小旺和宝花的新生活如同刚出锅的爆米,也就是那一瞬间的白练绕绕,香气扑鼻,不一会这香气就被风扯着快速飘向四周,随即白练便消失不见了,连着那香味也似乎变淡了许多,这转换的迅速之快,又像极了进了机膛的米粒,进去之前,它还是干干硬硬的,进去之后,经过高温的加持,也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它就开如膨胀,膨胀到面面全非!

红色鞭皮还在门前堆积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火药的气味,门头上过年贴的签子还在那随风肆意地摆动着,这才刚过了五忙人(大年初五)小旺就被公社派来的人给带走了,临走前小旺还镇定自若地告诉宝花和他爹娘,自己是帮着镇上的人调查一些事,不出几日便会回来!可一直到二月初二、满村人排长队炸爆米时,小旺都没有回来,也没有让别个传过任何话给元茂他们,元茂哪还有心思出门卖爆米,宝花也慌了神,找元茂两口子合计这事该怎么弄,元茂️一声不吭,只管蹲在地上皱着眉抽着烟,呛人的烟把秀梅熏的直咳嗽,宝花急了眼,开始撒泼,破口大骂元茂俩口子不管小旺死活"这还是亲生的吗,这,不管不顾的,心太毒了,等你们死了,就等着拉去狗拉猫嚼吧…"元茂还是不吭气,宝花是不知道元茂这回是真的是没了支招,他的心早乱了,就在小旺被带走那天,元茂就开始走坐不安了,整宿整宿睡不着,他也去支书那打听小旺的事,希望从王良那知晓个一二的,可王良似乎故意在躲他,有时实在躲不过,就拿句不痛不痒的活应付他,弄得元茂心里不上不下的!你要说王良真不知小旺的事、那纯属是睁眼说瞎话,公社上来人带走小旺首先得和他王良通气吧,王良说不知那是他不想沾上这事,那是他刻意想与元茂他们划清界限,毕竟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这摆着,若和犯了事的人扯上关系,他支书这个位子恐怕不保呀!

"听说了吗,小旺倒腾私盐,被公社抓了""这小子,胆真大,上面都三令五申的不让干这,他还干,这违法,知道不""谁说不是,咱村几个小青年都让他给带坏了,你说这好不学,专学这"…伸长脖子那些人终于有了舞台!这些人还有一个关注点那就是,小旺他们贩卖私盐这事是被谁给检举揭发的,一时间整个前庙村疑声重重,看谁都像有正义之举的那人,可这些人又不能在元茂一家人面前显出对正义之人的敬仰之意!其实这好事与坏事,只要你做了,事情总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的,因为时间最能澄清一切!

一年一季的春耕开始了,大伙都忙着把沤了一冬的肥拉去田间地头晾晒,用铁网子过的细细的,再把它们撒到田里,用手扶拖拉机带着耙仔细着把地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地变得松蓬,如蒸发的面包一样,这田才算是耙好了,就等着播种了!

元茂病了,许是春暧乍寒伤了脾胃,上吐下泻的,那两条老寒腿也在隐隐作祟,他巳经无心也无力再去管田里的活,宝花仗着肚里有孩子,一样地在家窝着不出工,家里家外全是老喘(长时间咳喘,村里人说到她,就用这诨号代替)秀梅一个人在強撑着,小旺还是没有回来,王良从公社那得了信,说小旺和村里那几个小青年一起被送去几百里外的看守所劳教了,这个消息如同一个迂回在前庙村上空的闷雷,此刻终于在元茂家房顶炸响了,只想吃浮食(不付出劳动,倒空卖空)的小旺这是回算是栽了个大跟头,元茂彻底失去了支撑,秀梅和宝花哭天抹泪的,一切来得看似有些突然,但仿佛又在意料之中,他们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罢了,元茂拖着病身子提着好烟好酒去找支书求情,没想到在王良那碰了一鼻子灰,在大事大非面前,王良还是守住了一个村干部的原责与气节!

元茂去公社七寻摸八打听,才找到调查小旺贩私盐这事的负责人,他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拿出家里所有的钱去交罚款,希望能让小旺在劳教所少呆一段时间,毕竟宝花还怀着孩子,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法律是最公正的,不可能因某些人的特殊情况而改变规定的,"出来早晚,那还要看他悔过表现",元茂叹了气,泱泱沉沉的回了家!

小旺"进去"了,宝花也走了,贪着元茂的家底,嫁给小旺图着享福的宝花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对小旺还残留一丝希望,如今看这大势已去,她也彻底没了念想,瞅着元茂和秀梅下地干活的空档,宝花卷跑了元茂的全部家底,带着对这个家的愤恨,拾掇好自己的随身东西便消失不见了,她没回娘家,也没人知晓她究竟去了哪里,村里有去城里打工的人回来说,看见过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宝花,可她小腹平平,身边更没有孩子的身影,有人猜测,宝花八成是打掉了小旺的孩子,在外面找了新头(男人),还有人说或许她已把生下的孩子卖了,自己落了个痛快,本来还对生活抱有一线希望的元茂听着别人的议论,像只暮年的老狗,无力的耷拉着脑袋,拖着自己的两条病腿朝前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动着,也讲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等死!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冷清如秀梅还没到这个家时的情景,只不过那时的元茂贫瘠但快乐着,而此时的他却如一棵被掏空了心的老树,千疮百孔的痛!

风一如既往的修剪着四季的边幅,用她那百变的面孔把悲欢离合谱写在世间的每个角落!

元茂家那三家红砖房夹在左邻右舎的两层楼房中显得那样矮小与落寂,七十多岁的元茂瘫了,就在半年前,他一觉醒来得了吊斜风(中风),嘴歪眼斜,半个身子没了知觉,大小便也没了感觉,秀梅整天咳嗽的直不起身子,还要努着劲去给元茂洗浆,小旺仍旧没有回来,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按理说他也该出来了,秀梅曾向村里有文化的小年青询过,"按法律上的条杠,小旺哥也该到时间了"就连前支书王良也寻摸这事该是该了结了,可村西那条进庄的路上却始终不见小旺的身影,秀梅每天都要去村头转一圈,她在盼着,盼着曾经从她身上掉下的那块肉疙瘩!

秀梅没盼来小旺,却迎来了从山里骑着摩托车回来的大酱,这些年,因种种原因大酱是没回来过几趟,可该尽的礼数他还是没忘,前几年,小旺还没出事那会,大酱听人传信,知道秀梅咳喘,他也来过几次瞧他娘,只不过呆上一会便走了,连顿热乎饭都没混上吃,家里头除了秀梅没人待见他,元茂和小旺还有小旺那媳妇对人不冷不热的,还藏着孬心,他们担心秀梅会塞个仨瓜俩枣的给大酱,像看贼一样守着他们娘俩,还尽说些没有人味的话,大酱可不比从前,这些话听多了,他也能从中悟个一二来,人家又何必留在这吹闲风呢,小旺结婚,大酱还托人给小旺捎来一身布料,布料虽不怎么好,更是上不了台面,但那可是他卖了几趟山货攒下钱买的,只不过到了小旺手里却被嫌弃扔去了一边!小旺结婚那会也元茂也没想过去接大酱过来吃席,虽说大酱是"嫁"出去了,但好歹也算是门亲戚,同母异父多少有些血缘关系吧,可在小旺眼里,压根就没这个哥。这倒插门的女婿多数就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不主家不问事,又何况大酱这智商,早前,人姑娘家看中的也是他能出憨力,能帮他们干活,能给他们留个种,至于过日子,在钱物方面那肯定是不会让他插手的,再说了,大酱也没那个能力管这些!可那家人这些年也没亏待大酱,吃的穿的也从未短过他,这几年,山里通往外面的路也修的差不多了,交通也方便多了,山里的东西也有机会拿出去便卖了,所有人的生活都比以前好的没影了,大酱也扔了驴车子骑上了两轱辘摩托!

躺在床上,哼哼歪歪的元茂,口水顺着一侧歪斜的嘴角往下滴流着,直流到脖子上,秀梅躬着腰拿着块软布上前给他擦拭着,听见响动,元茂费力睁了睁眼,"爹"大酱憨憨地笑着看着元茂,腮边那对酒窝看着比以前更深了,他那浑重与粗犷的声音好像惊着了元茂,元茂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抻着脖颈想偏着头看看是哪个,脖子上立刻扯起一道青筋,他痛苦又无助的哼了一声,从眼睛的缝隙里使劲瞅着站在他跟前的这个人,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屋里一下子静的可怕,元茂本来就转动不灵的眼睛这会更像是被定格了,他死死盯着大酱,直累到️自己没有一丝气力才偏过头,像只放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塌塌的贴在床上闭起眼,一滴泪从他眼角边流了出来!

大酱回来了,骑着辆崭新的摩托车,穿着依旧朴素却十分干净得体,说话行事也比之前成熟了不少,身体也健壮了,他给元茂和秀梅带来了许多山里的东西,村里人听说大酱回来了,都忙着去元茂家看稀奇,都说这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大酱这变化也着实让人惊叹,他们都说大酱当初离开这个家,也算是脱离了苦海,又说得亏他元茂还有点良心,给大酱寻了个好人家!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当初元茂只想赶快"发配"了大酱,他与丁武的夺子之战才能以大获全胜而结束,至于给大酱寻的那户人家是个什么光景,他才懒得去打听,一个包袱甩出去,还管他扔去了哪里,狼窝、狗窝都好,过的流油也罢,那都是他个人造化,和他元茂又有啥关系嘛!

看到元茂现如今的模样,大酱鼻头酸酸的,他不明白,当初那个干啥成啥的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他半蹲在床边,伸出手想替元茂拭去眼角的泪,当他的手刚触到元茂的脸时,元茂竟像被电击了一般,脸上每寸肌肤仿佛都在跳跃着,就连他那歪斜的嘴唇也在不住抖动着,眼角的泪顺着鬓角往下滴流着!


08

成宽回村养伤有一段时间了,他下井挖煤被工友误伤了脚趾,矿上领导先前还专门派人来家里看望他,把他的伤定为公伤,一切费用由矿上出,矿上还按照合同工条款给了成宽相应的赔偿,说等他养好伤再回矿上工作,但成宽知道这只是领导的一些说词罢了,自己少了一根脚趾,下井的工作基本上是没戏了,"安全无小事,大干三百天,创造0事故"的标语还醒目地挂在煤矿礼堂的门头上,这茬子事若被提及,不是"啪啪"在打谁的脸了吗?自打成宽从矿上被人送回来,素英就见天抹泪,成宽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都没混上媳妇,如今没了工作又成了残疾,今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哩!

成宽这些年一直未娶媳妇不是别个嫌弃他长的不好,人品不行,自他去矿井上班,已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行事也妥贴,人品那是更没得说,刚正不阿的,行的端做的正,不偷不摸,他骨子里那种"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的侠客情怀依然尚存!有人猜测是人家姑娘嫌成宽家里不全乎,没有爹在好像没有靠山,素英一个妇道人家,多里少外的,若真的碰上啥事,谁又能给她撑着,再说了,在村里妇女说话也不顶用,(在村里这女人说话它就没有男人有份量,这也是长期以来人们的错误观念,有事都找男爷们说)素英更是把成宽没成家这事怪到自己头上,是自己无能,是自己寡妇这名声(在村里,不管你行的端,还是做出格事,只要是寡妇,人家一样会对你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寡妇门前是非多吗,这也是这么多年素英低眉顺眼在村里生活的根结所在)连累了孩子,一想到这些,素英就剜心的痛!

其实,他们是不知道实情,成宽不是不想找媳妇,也不是别个看不上他,在矿井工作那会,有矿友介绍姑娘给他,矿里食堂打饭的姑娘上赶子追过他,可成宽全都没答应,一次次拒人千里之外,时间长了,工友们觉得成宽这人有些不知好歹,也都知道他"眼界高",一般女孩不能入他的眼,可一想到他的家庭有些人也心生不愉"拿啥架子,也不看自己啥家庭条件,别拿呲花了,末了没人要,一个破合同工,有啥好傲的!"成宽每每被人吸溜(说着阴阳怪气的话)面上装着无所谓,有时还笑着和别个打趣愣装听不懂人话,可一个人独处时,心里却在隐隐作疼!

成宽他爹元奇在成宽出生前因一场意外走了,成宽是他的遗腹子,说起成宽他爹元奇,他和元茂还是出了五服(五代以外的旁系同辈兄弟)的兄弟,他活着时总爱替元茂出头,元奇的性子和成宽有些类似,看不得村里人像耍猴样戏弄元茂,有时替他说话,也在元茂揭不开锅时候也曾救济过他,元茂虽然嘴笨,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可心里对元奇和素英是感激的,元奇出事走那会,元茂还躲在家里偷偷哭了一大场,人微言轻的他不敢去元奇家里看望素英,他怕别人说三道四,自己一光棍,素英一寡妇,这两人凑一块,村里那些个长舌妇指不定又编出啥瞎话来,有时不巧在村里见到素英他也不敢靠近,这名声不名声的,他元茂倒是不怕,可素英一个女人,她要怎么活,死了男人,让人说成克夫,本来再找头(婆家、男人)就没啥希望,再弄出个啥骚事来,不是让她更没了活路!可这不去看望,又觉得良心上不好过,那时元茂还是讲良心的,他瞅时机还是偷摸去了元奇家几次,就他那嘴,又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只不过拿了些南瓜豆角的送给素英罢了,就这些还是他趁天黑在别个地里顺的,素英心里对元茂是感激的,可也怕唾沫星子淹着,她劝元茂以后不要再来了,自己名声不好,别连累他!元茂真格从那以后再没去过元奇家,直到成宽长大成人,他和素英母子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村里人也曾拿他们打趣,"一个没媳妇,一个没男人,干脆搁伙一起过摆,还捡个现成的儿子"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听了这话倒急了眼"瞎讲,胡闹不是,还能吃锅里拉锅里,这乱了纲法,朋友妻都不能欺,何况一个老祖宗的兄弟,传出去丢他先祖的人了!"

素英村里和村里几个说上话的妇女闲聊,提到元奇还是会忍不住掉泪,"元奇好歹给还给自己留了这根,要没有成宽这孩子,这些年,寡妇家家的俺要怎么熬这日子哩,守着孩子好过多了,也有盼头不是…"素英说到动情处,连这那几个妇女也跟着抹泪,她们同情也佩服素英,"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带着个孩子讨生活,确实不容易了!"村里大多数人面上对素英母子还是宽容的,他们一般不会没事找事去欺负他们,一是怕人说道"欺负孤儿寡母"落个坏名声,二呢也是素英平时行事让人挑不出个毛病来,本本份份一人,踩死只蚂蚁都觉得亏心,大话不敢讲,大气不敢出的这么个人,谁要故意欺负她,那就不占一点理了,即使成宽年轻气盛管不住嘴,得罪了一些人,但成宽多数也是给别人出头,说的也都是些正义的话,他们也怕引起众愤,毕竟大多人还是能分清黑白的,只有那极少数的人在背地嚼过舌根,他们也都打过素英的孬主意,只是素英不是那样式的人,这得不到就毁坏,也许是心胸狭隘的人的一惯做法,他们左扒愣右打听,总想找出素英出格的事,好坏她名声,让她在村里过不下去,有人也怀疑过成宽根本不是元奇的孩子,是素英和村里哪个男人的野种,"咋这么巧,这元奇刚死,她就有了"还有人扒着素英怀孕的时间去推算"成宽这太子是不是狸猫换的"可愣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泄了气,但却不服气,一样见天把自己想像成福尔摩斯,"无论多么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是做了,就没有解不开的道理"可直到成宽长大,他们也没当上福尔摩斯,看来,这断案子的事也不是啥人都能做的!

元茂的病一天比一天差,大酱回来的次数也多了,元茂这吃喝拉撒的全在床上,秀梅那身板照顾起他来也是挺费力的,大酱过来帮衬着,秀梅还能憩息些,但毕竟大酱也是有家有院的人了,也不能长时间呆在这里,家里孩子也上了学了,老人虽然身体还好,但已不能下地干活,家里家外全是他媳妇一个在忙,也是顾老兼小的,没有丁点闲空,大酱在家帮着她还能轻松些,可大酱三天两头朝娘家跑,她心里肯定是有怨言的,俩人为这事也吵过,可大酱心疼他娘,也可怜着"他爹"元茂!他只盼着弟弟小旺能回来,回来照顾他们,自己也能安心的回去,但小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秀梅已经把家里那几亩地给别个种了,自元茂生病后,那几块地都荒了,自己个要照顾元茂,又要种地,身体也吃不消,给别人种,每年每一季,别个还给他们一些粮,至于钱,年头好时(收成好)会给一些,年头不好,粮也给的少,秀梅也不指望别人能给多少,够她和元茂吃的就行,只是元茂这身体越来越差,哪天若走了,不知自己要怎么把他送下地,"这么要好的(处处想比人强)一人,临了窝窝囊囊走了,想想都不落忍"有人给秀梅出了个主意,去大队或去公社找领导,让他们给办个五保户,每年上头还给补贴,不光补贴钱,还有粮油给,钱攒着给元茂日后棺下田用,"这能行?"秀梅这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怎么不行,这是新政策,只要符合条件就行!"秀梅去了大队几次,也没得个准信,有人又让她去公社,秀梅这两眼一抹黑的,去了公社,她又知该去找谁,这事愣着愣着也没了下文,后来有人说就元茂家这情况不属合五保标准,虽现在家里没人,但名义上他们还有俩儿子,秀梅本来对这事就没抱啥希望,这回听人这么讲,也死了心,不再四处去打听了。

谁也没料到,事隔一个月,秀梅和元茂办五保这事竟让成宽给办成了,本来就没有希望的事突然成了真,这让秀梅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面对成宽,结巴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正如当初的元茂一样"这要…怎…好,这…"成宽只是笑了笑"没事,我顺带给问了,人家说能行,我也没费多少劲,搭了句话而已"成宽去矿上开残疾证明,去公社办残疾证,帮元茂顺手办了五保,这事在前庙村又成了大新闻,"这娃真能,到底人是见过世面的,能说会道,别个干不成的事,人家轻而易举就弄成了,咱村还有谁能做这事""谁知道呢,别是吹牛皮,钱到秀梅手了吗,再说那个五保证本,你们谁看到了""这还有假,吹没吹牛皮看发不钱不就知道了"…这闲人还是太多了,也难怪前庙村近十年都没啥变化,就连大酱嫁进的那山里的孟沟都修了水泥路,前庙村却容貌依旧,进村的路还是那样坑洼,村口庄头,三个一堆,俩个一伙,打牌磕瓜子,闲扯蛋的人一抓一大把,他们的心思恐是全用错了地方!

秀梅领了五保钱,还有粮油,这些是成宽去公社带领的,说五保证本在他那保管着,怕秀梅不识字给弄丢了,好事之人暂时闭上了嘴巴,可没过多久,他们便又开始兴风作浪,"成宽这小子为啥这热心,之前也没见他与二驴子家有啥交情,八成是捂了(偷偷扣了一些)元茂的五保钱,"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这好赖人都让他做了""人家在乎这,听说矿上赔了他好些钱,这又有残疾证,每年上头还有补助,他不差这些吧"这说啥的都有,成宽听着也装聋,村里有记事的人也提起,元茂曾和成宽他爹元奇有过往来,也许他们之间存在恩情也说不准!有人憋不住去问素英,素英也吱唔着搪搪塞过去,"你们不知这孩子脾性吗,爱干这出力不讨好的闲扯事…"哪些个人想想成宽这性子,干这事也是有些顺理,"成宽八成是看元茂可怜,想帮帮他吧"这事议论了一段,也就没人再说了!

小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直到元茂咽气,他都没回前庙村,元茂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偏着头向门口看着,大酱和秀梅站在边上伤心的哭着,他们知元茂是在等小旺,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人,门口有脚步声,元茂突然把眼睛睁大,再睁大,可进来的人却是素英和踮着脚走路的成宽,元茂盯着素英,又看了看成宽,嘴唇动了几下,可没发出任何声音,他费力地换了最后一口气,死死抓住成宽伸过来的那双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眼角处的泪无力地往下淌着!

元茂去了,成宽披麻带孝,买了七尺三的厚棺把他送下了地,这是和元茂一祖还有关系的人拼商后的结果,大酱招婿上门,改了姓,就成了别家的人了,孟沟那户人家也不允许大酱回来再给元茂当儿子使,他只能像出嫁的闺女那样,回来磕个头,哭一场也就算了。小旺没有回来,也寻不到他人,元茂这一辈人也只有元奇留下的成宽这一个娃,所以这侄子送叔伯也合情合理,秀梅也同意了,素英向来都是从众的,她也没啥话讲!

元茂风光下葬了,侄子当儿子用,棺下田后按规矩,元茂这一支祖上管事的人要从上账礼的布匹中选顶好的两件送给成宽作为挑幡人的谢礼,没有谁愿意给不是自己亲爹娘的人挑幡杆,披麻戴孝的,人既然愿意这么做,那就不能亏待别个,要给人家适当的补偿也要回礼,这是规矩,也是当地白事的一个风俗。可成宽没有要这些,他说秀梅一个人生活,又没能力去挣钱,日子会更不好过的,给她留些家底,小旺日后若回来,这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免不了要吃穿缴用,都留给他吧!成宽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称赞这个不打眼的晚辈,平常也没瞧得出成宽竟然有这气度,成宽他爹元奇也被那些人翻出来夸赞一番"人行好事,也积好福,生了这么好的儿郎,这要是哪家姑娘日后能和他结上亲,这福气得多大呀!"成宽最不喜欢听人说这些,见空就回去了!但那些人说的那些话,却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元茂走后一年,秀梅的身体情况已经再不充许她一个人生活了,没个人在身边照看着,她死在屋里头都没人知道,大酱过来接走了他娘,这事是他向家里人求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孟沟那家人看来也是不够善良,可结局却是好的,他们最后答应大酱接他娘过去,或许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也或许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也会面临生老病死的局面吧,若大酱对他们积了怨,日后又怎么好好侍候他们,再说秀梅半死老婆子一个,看样子也撑不过一年半载的,也费不了多少口粮,又何必太较劲呢!

成宽依然没有娶妻生子,素英催了一阵,见成宽根本没那心思,也就不再提这茬子事,"人怎么不是一辈子,娶妻生子又如何,自个嫁人了,可这人却半道把她扔了,为了不想再迈这第二道门槛(再嫁人)被人嫌弃(坊间都有说法,好女不嫁二夫,更何况这死了丈夫的女人,会更被人轻瞧了),自已当年也不至于做下那羞事,唉!"素英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走过的这条坎坷路,双眼不由的模糊起来!

成宽小时顽皮,性子又直拗,在村里玩耍,经常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因这事,素英没少给人赔理道歉,不管是不是成宽的错,只要别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在门口吆五喝六的叫唤,素英都会慌的不知怎么办,仿佛只有低三下四的赔不是才能解决这事,她也打过成宽,打完以后自己又会心疼的抱着成宽大哭,成宽毕竟是个孩子,挨过揍,听过骂,会好一阵,不再出去皮,可过阵子,又忘了,️一样出去淘,不是打破人家头,就是挠破人的脸,家里养的那几只母鸡,素英原是指望着等它们下了蛋拿去集上卖,好给成宽攒点上学的钱,哪知鸡蛋没攒住,鸡也没保住,全赔给了别个,素英气得牙根痒痒,把成宽关到屋里头,不让他出门,到了吃饭时把饭送进去,再锁上门,家里总算是安静了,但这样也不是法,关久了也怕孩子出啥毛病,实在没了法子,无论素英去哪,都要把成宽带在身边,那段时间,成宽就成了素英裤带上的挂件,即便是这样,成宽还是能瞅着拉屎拉尿的空隙,跑出去疯野,素英也实在没了折,只好随了他的性!

有一次成宽小孩子们打闹过后,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他没直接进家,而是跑去了院外东墙边的茅房,素英起先还害怕,一个劲朝门外瞅,她怕有人追上门来讨说法,好大一会没见成宽从茅房出来,也没有人上门来,素英心里有些不安,以往成宽干了坏事才会躲去茅房的,这回不知又怎么了,当她走进去才发现,成宽站在茅房里,脱了裤子,正哭的满脸都是泪,脸上的土混着泪水把他的小脸糊的看不清个模样,成宽的下身整个又红又肿,还有几处已破皮朝外渗血,素英吓得慌了神,"这…怎…弄滴…""疼…疼"成宽哭的更利害了,素英回过神来,抱起成宽就跑向村卫生所,医生给检查了一下,简单给处理消了炎,开了药,便让素英带着孩子回去了,临走前医生还特别交待了素英几句"有条件,去镇上瞧瞧,日后,别耽误了孩子"素英当时可能只顾着成宽的情绪,对医生的话掐头掐尾的听着!

成宽告诉素英,自己这伤是被村里一叔伯给踢的,究竟是哪一个,成宽自己也说不清,他只说是自己抓坏了一个娃的脸,还撕烂了人家的裤子,素英知道,成宽又招惹别个家的孩子了,否则别人不会这样做,但这下手也太狠了,他再怎么皮他也是个吃屎的孩子,气急了也想去找人理伦,讨个说法,可前思后虑又觉得这样做不妥,本着成宽不出啥毛病这事就算了的想法,素英最终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成宽受了伤,安生了不少,也不再出门惹事,别个也没找上门来,家里平静了好一阵子,养了一段时间,素英看着成宽下身也不红肿了,出血的地方也结了痂,换了皮,小便也都很顺畅,她也放了心,也不再去提这事,"权当给娃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看到以后还敢出去惹事不"(儿大避娘,虽说成宽那时还是个孩子,但当时像素英这样的农村妇女,对孩子的隐私处能不去触及就不触及,都觉这是个敏感又难为情的事,除了在孩子不知屙尿时处理起来没有那种情愫外,其余时间关注点全都在表面,至于孩子有哪些不适,也只能自个讲出来,家里大人才会知道,可孩子不懂,也不太会描述,这也是造成成宽一生伤痛的悲哀之处)

从那以后,成宽确实没再出去皮,性子也变得乖顺了许多,到了入学的年龄,他和般大的孩子去了学屋!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新知识的认知,还有观察到同龄人的身体变化,成宽总感到自己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他也试着去问素英,可每次素英都会吱唔着躲避过去,还让他别瞎打听,有些事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这事成了成宽心里头的不能说的秘密,这么敢说敢当的人,遇到自身的事,还是退缩了!

直到成宽去了煤矿当了合同工,见的世面多了,对这事也不再那么纠结,发了工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城里大医院做检查,这十几年困挠他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外伤所致,功能下降,有可能终生不孕"拿到这个结果,成宽不知道该怪谁,他娘素英、还是当初踢他那人,还是该恨那个没护他们周全的爹,想想谁都不怪,又谁都恨不起来,要怪,只怪自己当初的顽劣与任性,也怪自己不知这人世间有这么多的悲苦!


09

秀梅走了,大酱把她葬在了孟沟一处风景好的地方,他没有把素英送回前庙村和元茂合坟的理由是,"在孟沟,自己方便祭拜,小旺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送回去,也是冷清"没人反驳他的说法,素英和元茂这对半路夫妻,临了还是没能够在一起!

秀梅走后半年,素英也去了,成宽把他埋进了祖坟里,和元茂的坟挨的很近!

前庙村里有人说在元茂的坟地旁看到过小旺,大酱也听孟沟的人讲过曾经看见他娘坟前跪着一个人,那人矮矮壮壮的和大酱描述的弟弟一个样,还有人说在城里听说了小旺的事,说他劳改出来,知道了宝花离家的事,碍于脸面没有回来,一个人在外晃荡寻宝花,找着宝花后一时没忍住失手伤了她,第二次进去劳教了,这些眼见不一定为实的事大酱也只是听听而已,这么多年不见的兄弟对他来说那就是个影儿,摸不到,偶尔想想罢了!

阳春三月,前庙村终于要修水泥路了,成罐的水泥拖拖不断地被运进村子里,现任支书成宽正忙着指挥着车辆的进入,村里自发的修路小组成员也在现场帮着卸车,景记事的人(哪有新鲜事第一时跑去看的人)围了一圈,一时间整个前庙村、机器的轰鸣声,劳动时的喝号声,人的说笑声汇在了一起,这声音听起来比枝头的鸟叫声都要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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