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影又一次拉长又消弭。
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我说，为了安葬我无处安放的青春。
2
火车缓缓开动，看着窗外的风景，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向后逝去。心中纵有不舍，却不想回头。这一别，不能言久，只是短短四月。欲问归期，却又百日有余。
以前总盼望着能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时隔多年，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
对于这场未知的冒险，我的心里，是满怀期待的。这条路上，有着未知的风景，有着我憧憬的未来，有着我向往的生活。
火车出了市区之后，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虽然刚分开不久，可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舍。
电话接通后，我和爸爸说了一声。我走了，火车开了。
爸爸嘱咐了我两句，注意安全，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
没有多说什么，我们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安静的听着电话里细微的嘈杂声。“先挂了，开车呢。”我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短短的几句话，我听出了父亲的无奈。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去做这件事情，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却不能强行阻止我了。
父亲的语气是平静的，没有了前两天的火气。
3
记得刚和父亲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爸，我要去新疆支教。”
父亲听了以后，直接说了一句。“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们不去。”
打电话之前，我想了无数种劝说他的方式，可是在那一刻，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愣在那里，没有再说什么。良久，父亲的语气也平和了下来，安慰我说在那边找个工作就好，或者是回来工作。我记得父亲说了很多，可是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当时的我被父亲的态度吓到，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听不进。
后来是父亲妥协了，他把这件事情和他的同事说了之后，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还是他们劝说的原因。本来还打算再想想怎么劝说他，现在看来，都不用了。
父亲同意了之后，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就接着给老板打了电话，说了我要辞职的事情。
刚出大学校门实习的时候，我就被邀请来了这里，本想在这里干完今年之后再作打算。公司只有我和一个大叔，平时有活的时候，都是打电话叫兼职，或者是从劳务市场上找人。
刚来这个公司的时候，老板特意给了我一套西装和皮鞋，虽然不知道价格，但我想怎么也要上千块了。平时他不在仓库，来什么人的时候，就让我去见面，告诉我谈什么，怎么谈。刚实习就有三千块的工资，我觉得我还是很幸运的。那时候找到工作的同学们，因为是实习的原因，工资大多都只有一千多，或者是几百块。
开始的时候还是很有朝气的，穿上一身西装，擦亮皮鞋。走起路来，听着皮鞋锤击地面的声音，心里就多了几分自信。没过一个月，就开始觉得那样日复一日的生活有点无聊，不是我想要的。虽然工资可观，然而工资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了。
打电话说辞职的时候，老板也是不同意的。对于这种意料之中的结果，我自然是有所准备。跟老板说话，没有父亲给我的那种压力，我把之前想好的话都说了出来。老板本来以为我是要跳槽，听到我说自己要去支教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接着问我待遇怎么样，我说待遇自然是差点，可这是我想去做的事情。听到我这样说，老板没有再多说什么，“干完这个月就走吧。”
我忘记上次这样特立独行地去做一件事情，是什么时候。记忆中，很久没有过了。我用两三天的时间解决了所有的阻力，给学校递交了申请。
火车上，我看着拿在手里的车票，等着乘务过来换票。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本省，第一次出去，就从最东边到了最西边，大概四千八百多公里，四舍五入一下的话，就是一万里了。
看着被火车甩在身后的城市，现在正值盛夏，等到回来的时候，就是寒冬了。这一别，便是半年之久。
火车渐行渐远，还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光闪烁，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繁华的灯光。
4
到这里之后，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艰苦，有人曾拿这里的条件和我们那里的二十年前相比，在我看来，这里的条件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还记得第一次到教室的时候，特意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听到教室里面有人说，“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这个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上次听到的时候，我是被提醒的学生。而现在，我已经是让他们提醒的老师了。
站了一会儿之后，我轻轻地推开了教室的门。一个很轻的木门，此刻却显得那么的厚重，打开的时候，是那样的缓慢。迈进去的时候，我觉得有两个脑子在控制我，一个让我前进，一个使我却步。只是两个脑子都传出来了一个想法，进去之后，就不再是学生了，而是他们的老师。
刚进教室，没等我站好，就听到了孩子们站起来喊，“老师好。”
如雷贯耳，振聋发聩，直接让我愣在了那里。缓了缓神之后，我走到讲台上，故意提了提嗓门，“同学们好，请坐。”
一个多月之前，我还是学校里的学生。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却是这里的老师了。我想起了《师说》里的一句话，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此时，我所能做的，就是把我知道的，教给他们。就像之前我的老师把知识传授给我那样，再把知识传授给他们。
大概知识就是这样，脉脉相传，生生不息。
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月，一直拖着的补贴终于发了下来。还完了之前因为吃不起饭时借的钱，看着剩下来的两三百块钱，对自己笑了笑。
想起来这里之前的工作，如果一直干到现在，工资应该已经到了五六千了。随即我问了自己一句，后悔吗？脑子里没想什么，接着有了答案，不后悔。
看着操场上在奔跑的孩子们，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拮据，却让我觉得充实。
前几天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父亲说工资还没发下来，房贷马上就要还了，不知道这几天能不能发下来。我随即说了一句，我先给您打过去，我这边回去的票已经买好了，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了，我手里的还够。
当时我的心里是骄傲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花钱的孩子，现在，我可以帮他分担了。
5
有时，我会想，究竟什么叫做梦。
是一片迷雾中隐约闪烁的灯塔？是命运的无数次摧折下仍能使我新生的荣耀？还是时光的洪流中永恒生生不息的流年？
那个逆光而立的，向往诗和远方的少年，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你。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我说的是去需要我的地方，做需要我去做的事情。
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当初那个想要仗剑屠龙的少年，我让你失望了。
不过，幸好，终其一生，我还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于是乎，我在后面又加上了一句：现在的生活，也是你曾经想要的。
晨光熹微之时，如来时那般，踏上归途。
带着所有曾经的向往，火车缓缓驶向远方，驶向家乡。
那一刻，我的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6
那些打着梦想旗号的，无处安放的青春啊。
有的东西，它早已实现。
追琢梦想，归于平淡。
文/莫影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