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女孩——橙色非洲菊(短篇小说)

   (一)

在我的发小女友里,张艳芳是唯一初中毕业就工作的,那是七十年代。

小学时我们既不在一个班,父母也不认识,我也没跟她说过话。初中时我们分在了一个班,但开始时也互相说话不多,更别提交往了。她因为骨架大显得比较粗壮,走起路来没有一般女孩子的轻盈劲儿,脸的轮廓很不错,只是肤色相当黑,嗓音大而粗,声音老远就能听见,我是不认识她人的时候就先认识了她的声音。我那个阶段喜欢交往的女生,或是学习特别好且读书多,或是有某种优雅的风姿,对张艳芳这种两样都没有的同学不是太有兴趣接近,让我们日后成为朋友的起因很不可思议,竟是从一次口角开始的。

我是学习委员,有批评帮助后进同学的责任,而学习不太好的同学当然被视为“后进”,是我的职责范围。有一次,语文课代表跟我反映,张艳芳又没交作文,说是没带本子,这已经是第三次有这情况了。我放学的时候就叫住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张艳芳:“你为什么老是晚交作文?”张艳芳刚想解释,我抢先说:“没带是吧?我就不信!肯定是没写或者是没写完。”张艳芳脸蛋儿涨成了紫色,气呼呼地提高了声音,本来就大的嗓门更势不可当:“你要是不信就跟我回家看去,你敢去吗?”我被她激得也有点气:“去就去,有什么不敢?”

张艳芳家不是我绝大多数发小同学住的楼房,而是大学院儿里少数几排平房中的两间,外间大一些,是吃饭间兼张艳芳和妹妹的卧室和写作业的地方,里间小一点,是她们父母的卧室,屋外搭了一个简易的厨房做饭。我俩进门后,张艳芳一边说:“你先坐一下”,一边急火火地跑到外面小厨房去忙什么,我跟过去一看,见她先熟练地打开封了火的蜂窝煤炉,坐上一壶水等着让火燃上来,然后又用磁面盆舀了半盆玉米面和一点白面,用水开始麻利地和面,把面和好后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撸起的袖子,把看呆了的我让到屋里坐下。她各处翻腾了一会儿,把皱巴巴的作文本找出来拿给我看:“我没撒谎吧?是没带啊。”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的话跟作文本却无关系:“你还会做饭呐?真行啊!天天都做?”。张艳芳咧嘴笑起来:“对,每天都做,不过炒菜还是我爸更行,特好吃,土豆丝我炒就容易软,他炒的就特脆,醋溜白菜我也炒不好,勾芡总是掌握不好。”同年级的其他女生那时基本没什么真会做饭的,基本都是妈妈做,个别家还有请保姆做的,自己最多会把馒头用蒸锅热上,或是帮妈妈搅搅粥锅,张艳芳真能炒菜做饭使我不由得生出些崇拜之情。很多年之后我说起当年的这次谈话,张艳芳说记不得了,我说我后来对厨艺的兴趣差不多是从那天开始的。

我们从此成了朋友,我时不常地去张艳芳家玩,兴致勃勃地看她干家务事,尤其是看她做饭,也打点下手什么的。一般是“白案”的活儿,馒头、窝头、烙饼、面条之类的,个别时候也有包子。做的过程特好看,那些在手中被揉来揉去的面、在锅里被翻来翻去的饼、在刀下被匀称切出的面条,在我看来就像是一种表演。这些面食熟了的时候像是明星隆重出场,喷着热香气的馒头、窝头和表面酥脆的葱花饼被请到竹编的笸箩和掉了磁的搪瓷盘子里。每当这时候我就很没出息地涌出口水,也不是因为平时真的吃不上这些,而是最朴素最新鲜的手工食品对人永远的致命诱惑。而张艳芳也总是很及时地救我于馋虫夺命之时,露出真诚的笑容问我:“吃一点?”我不过脑子地立刻点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享受半个黄澄澄的窝头、暄软的馒头或一角酥脆的葱花饼。放学的时候,张艳芳常常用目光迎着我,如果我跟她说:“走了啊!”张艳芳就也微笑着点点头;要是我只是冲着她微笑,她就立刻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去我家?”我点点头,张艳芳于是欢天喜地带着无比欣赏她白案手艺的同学回家,也许这天蒸窝头就放几个红枣,或是做麻酱甜花卷。

我除了对张艳芳的厨艺佩服,还很喜欢听她讲一些家里的生活琐事,有些人好像天生就特别善于口头表达,什么事情被他们一讲就特别生动有趣,而且有幽默感,张艳芳就有这个本事,别看她作文写得很呆板无趣,说起什么家常的人和事却活灵活现,每每把我笑得前仰后合。比如她和妹妹晚上天黑后去公共厕所时总是一起去,有一天她们正往厕所走,忽然听到树丛里有男人的咳嗽声,仔细看看并没有人,妹妹吓得一把搂住她小声说:“有鬼吧?”张艳芳也特害怕,但在更胆小的妹妹面前得装着胆大,就一步一颤地边退边大声喊:“出来!”这声喊把邻居惊动了,打着手电出来看,原来草里藏着一只大刺猬,那类似老头儿的咳嗽声就是它发出来的。再比如,她妈妈老家是河南农村,有时候会有亲戚来做客,有一个舅舅特别会做面条,张艳芳做面条的手艺就是跟他学的,他总是在擀面条和吃面条的时候大声感叹:“哎呀,天下就没有不好吃的面!”她惟妙惟肖地学着舅舅的河南口音说出来,果然比用普通话说要更多带着对面条的热爱之情。后来当电视里一些小品演员把观众逗得开心时,我总是想起张艳芳,心想她本也可以是个很出色的小品演员啊!


(二)

我跟张艳芳的友谊到我们初中毕业时有了终结的危险,主要是因为张艳芳思想斗争了一番后决定不上高中了,直接顶母亲的班,在一家塑料厂工作。我曾激烈地劝她还是上高中、考大学,但张艳芳以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冷静态度说:“我跟你们不一样,学习不怎么好不说,早点挣钱也挺重要的,我爸工资低,我妈身体特别不好,我妹妹还小,我要是再不挣钱怎么办呢?”说的我没了话,不由得心里对她又同情又佩服。她后来让父母晚年过上了很富裕的生活,妹妹后来不但上了大学,还出国读了书,都是她供的,这是后话。

一般来说,初中毕业后就分开,我跟张艳芳有可能就一辈子不再打交道了,即使偶尔见面,过去中学时的友谊也会被迅速忘到爪哇国里去,但非常意外的是我们竟没有。

我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寒假里,有天去大院儿里的小商店买零食,然后有点无聊地慢慢往家走。是将近傍晚时光,虽然天气很冷,平常这时候大院儿里也应该特别热闹,现在因为大学生都放假回家显得有些冷清。我正走着,看见对面远远走过来一个人,穿着厚棉袄,一条橙色的毛线围巾把脸遮了一半,背着个人造革坤包。快走近时那人打了个大喷嚏,我乐了,从声音认出了人,立刻叫出来:“张艳芳!”她站住定睛一看,把围巾从脸上拉下来,一边往这儿跑一边用她的招牌大嗓门欢快地喊:“是你啊!”我们聊了几句之后,张艳芳死活把我拉去了她家,非要留我吃饭,我说妈妈会着急,张艳芳说那我现在就烙饼,你吃一点再走。我们又像以前那样,一边聊天一边在厨房忙,这次烙的是韭菜鸡蛋馅饼,香死个人啊!

这之后,我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去张艳芳家一次,除了品尝她的白案绝品,还听她说说工厂里的事,包括干活中的趣事啊、小青工之间的勾心斗角啊、师傅们讲的故事啊什么的,依然是讲得特别生动传神。她不是太问同学们的事,有时候我说一点她也只是听一听,没太大兴趣似的,但后来证明其实并不尽然,可能半路跟大家分开还是有点遗憾吧。

我上大学后,新鲜的生活、广阔的世界在面前展开,眼前全是新的朋友、新的同学、有趣的活动,何况还有专业的学习,稍后还开始交男朋友,过去大部分小学、中学时的朋友就略微靠后了,也一下子就好几年没再去找过张艳芳。

不过虽然没真正当面见,毕竟一个院儿住着,远远见着和刮到耳朵里一点关于她的消息还是有。

大学三年级结束前在家写学年论文,有一天我写到一个段落后休息,溜达到窗前向外张望,突然看到张艳芳从马路上走过去,比之前胖了一点,穿一件桔黄底起白花的连衣裙,我想冲到阳台上去喊她,犹豫一下又作罢了,就这么看着她走远了。

还有一次,我正在等待毕业分配,听一个一直有联系的院儿里同学说,张艳芳好像是从工厂辞职了,已经有一阵子了,具体干什么去了也不太清楚,我有一种非常明确的直觉:开饭馆去了!


(三)

我再次见到张艳芳就是在她的饭馆,去的时候不知道,就是办完一个公事后正好是中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进了这家小饭馆,一看菜单,是面食为主,各种面条和饼,菜品相对简单。我点了葱花饼、黄瓜肉片和西红柿鸡蛋汤,饼吃到嘴里的时候脑子嗡地一下,那种口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来的。我把服务员小姑娘叫过来,问她厨师是不是叫张艳芳?她说厨师就是老板,是叫张艳芳。我说:“你跟她说一个人要见她。”小姑娘赶紧跑到后面报信,估计她以为是查卫生或是消防的官家人来了。随后就听到那招牌大嗓门儿:“来了来了!”冲出来的张艳芳戴着白围裙,手上沾着面粉,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笑成了一朵花。我怕耽误她做生意,就拉她回厨房里边干活边聊,我说:“听说你辞职了,不知为什么就猜到你是出来开饭馆了!”张艳芳抬手去擦汗,抹了一脸面粉,笑着说:“那还用说,你多了解我啊!”我问她为什么要辞职,她说:“嗨!就是觉得在那小工厂干得特没劲,正好厂里公开招聘肯承包三产的人,我就冒险承包了,经营一个小面食馆,说好交承包款后剩下的利润可以归自己,结果干了一年后厂里说话不算数,就给了我应得的一半都不到,我一气之下就辞职了,这不,在这儿租了一个小门脸儿。”

这之后我每隔一段就去张艳芳的小饭馆吃一次饭,张艳芳换着样给我做面食,简直像是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我也常给她买点各种小礼物,围巾啊、工艺品啊什么的。

我跟男朋友快结婚的时候,张艳芳的小饭馆因为生意好要扩大经营,而且新的铺面离我和张艳芳住的大学院儿比较近。装修期间我去看过她两次,只见这姐们儿事必躬亲地监工和参与,就差跟工人一起干活了,穿一身旧牛仔服、头发挽着、高声大嗓地吆喝,那劲头真也跟个干粗活的女工差不多,一些不知所以的工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老板。

我结婚的时候专请了中学同学一次,张艳芳本来说好要来的,结果却没来。事后她有一天专门来给我道歉,对我的略微嗔怪有点不好意思,解释的时候低头揉着衣角,知道我根本不信她的说辞,然后赶紧拿出礼物,是缎子床罩和一套紫砂茶具。我只得谢了她的贵重礼品说:“过两天我单请你!”

她的第二家店开业后仍然经营面食及简单的菜品,很快就又跟第一家一样生意兴隆了,店堂之整洁漂亮、食品之价廉味美在周围的饭馆中小有名气。两年之后又开了第三家,然后进来了投资金主,接下去的二十年里又开了十几家,成了京城颇有名气的面食快餐连锁店,这是后话了。

从开了第二家饭馆后,张艳芳就不再整天扎在厨房里揉面烙饼,开始真正管理了。尤其是店越来越多后,我如果不约,很可能见不到她,她常常要去巡店,见到的时候也常常打电话处理一些业务的事情,不能净陪着我说话了。我惊讶地发现,学习成绩平平,除了面食做得好和会说点俏皮话,似乎没什么太多优点的张艳芳,竟然是个非常好的商人和管理者。


(四)

第一次见到张艳芳的丈夫时我并不知道,是在她的第一家饭馆后厨,一个正在熊熊炉火前颠锅的师傅,后来在她家正式介绍了一下,外表很一般,也少言寡语,但从张艳芳看他的眼神能知道对他很满意,他给我们端茶倒水的殷勤也不可能是一时一刻装出来的,倒让我挺替她的好福气高兴。单独相处时我说:“你结婚够早的,不过他真不错!”她听我夸她丈夫就咧开嘴笑:“我没你们那么高的要求,左挑右挑的,人好,对我好就行了。”

若干年后,张艳芳生意做大了,家里顾不太上,就跟她丈夫商量了一下,让他不去管店里的事,只照顾家,包括照顾儿子,憨厚老实的他从此专心当“家庭煮夫”。

不知是不是她的福气太好了,以至于老天爷要收回一些。在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工作后不久,张艳芳给他们夫妇报了一个境外旅游团,准备补上当年的蜜月旅行,但一个正要开业的新店出了点状况,她不能离开,只好退了自己的票,让她丈夫自己去。没想到旅游团半途遭遇车祸,他手臂骨折,吊着胳膊提前回来了。我赶快跑去慰问了一下,趁张艳芳去厨房给我泡茶的时候,我跟进去悄悄劝她最近在家多陪陪这老好人,多照顾一下,另外家里的日常不也要打理吗?她一边不知所以地乱翻茶叶,一边无所谓地一笑:“不用,我刚请了一个小时工,每天来八小时,没问题的!再说我哪有时间啊?!”我本来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算了,人家两口子的事我瞎操什么心,不过我在心里说了句不太吉利的话,而且这话不是没来由,是基于我多年来对他们两口子的观察,一个是整天见不着影、养家糊口全靠她的女强人,一个是整天干家务、被老婆呼来唤去的妻儿奴,够呛。

万没想到的是,我没说出来的话竟成了谶,几个月后张艳芳突然约我去她家,没说原因,就说让我下班后直接去,我以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急事,没下班就找了个理由跑了。在她住的小区外面有几个商店,我想了一下,去“稻香村”买了几样熟食,以备要是没时间做饭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煮点面条打发肚子。

进门之后发现张艳芳一副刚起床的样子,穿一身印着小熊的棉布睡衣,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要给我倒水我说不喝,她就没动,拿起一盒放在茶几上的烟,拿出一支点上。我说:“哟,第一次知道你抽烟!”她咧咧嘴但没笑出来:“当着你不抽,也没什么瘾,应酬和心烦的时候抽点。”我看看四周:“我不是你应酬的人,就是心烦啰?”忽然意识到没看见她丈夫,就问他的伤是不是好利索了?她答非所问地说:“走了。”我说肯定是你跟他吵架把人家气跑了吧?她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要离婚,已经搬出去了。”她大概本以为我会惊得跳起来,看我稳稳地坐着很奇怪:“你知道了?”我说:“我怎会知道?但我有点能料到,起码他对你肯定很有意见,谁愿意跟一个整天不着家,不是工作就是应酬,还颐指气使的老婆过啊?”她扯开大嗓门:“你是我姐们儿吗?怎么不站在我这边反而替他说话啊?”我赶紧解释了一大通,说明我其实是为他们好,还问她要不要我去劝劝他,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了解他,决定的事不会变。”

真的很为张艳芳难过,他们总的来说应该属于比较恩爱的,没想到贫贱夫妻的时候挺和美,富贵夫妻的时候却散了。我其实有点想问问有没有第三者,没问,即使有也说不定是被她“逼”的。


(五)

离婚的事对张艳芳打击挺大,称病休了几星期假,闷在家里。我那一阵常去陪她聊天,听她祥林嫂一样的车轱辘话,也听她讲一些生意场里的趣事,常把我逗乐,她的沮丧也在说说乐乐中渐渐平复了。

她又恢复上班之后我也颇忙,好几个月没跟她联系,忽然有一天她来电话,说要请我吃饭,谢我前一阵对她的关心,我说别那么正式,就喝杯茶吧,她说也行,就订了一家特别出名雅致和昂贵的茶室,她肯定是投我的所好选的,我心里挺感动。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比她先到,小包间在二层,我从雕花的窗子向下张望,过了一会儿来了辆车,不是往常张艳芳坐的那辆,她却从里面钻出来,又跑到司机座的窗前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还跟那人拉了拉手,那手明显是男人的。

张艳芳上楼后,俩人心闲气定地喝了一阵茶、说了一阵闲话后,我露出点小坏笑说:“我刚才看到你跟某人握手”,张艳芳稍微扭捏了一会儿后如实告诉了我。

她说那人是她一个店的店长,大专毕业,先是在一个国家机关做一个办公室小干事的工作,几年后辞职应聘到她的餐饮公司,作为她的助理工作了一年,在看出他的管理才能后把他安排在一个店当主管,又过了一年多后去新开的店当了店长,至今已经干了三年。我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履历流水账:“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他好的?”她又露出了少见,或者说我以前从没有见过的羞赧之态,头都不抬地说:“就是慢慢地,就有感情了呗。”说完之后又立刻解释说:“你可别想歪了,我跟儿子他爸没离婚的时候可没乱来啊!是之后的事。”我说:“你看你,我说什么了吗?”她中学生似地低头笑笑,然后就开了闸门似地开始夸他如何俊、如何能干、如何疼她,说得滔滔不绝,针都插不进。

我那一阵在网上的娱乐新闻里,常看到关于一些女名人,包括富豪和影视明星跟比自己小的人恋爱结婚的事,心想张艳芳虽然不是什么名人,但跟她们的情况也有相似的地方,会不会过一段也跟那个“小鲜肉”结婚呢?

有一次我跟她一起吃饭,在一个挺高档的商厦里面,饭后她让我陪她逛逛,我就跟她边聊天边逛店,以为也就是随便看看,不想她其实很有目的,三逛两逛就在一家男用奢侈品店粘住了,左挑右挑,买了两件T恤衫、一条皮带,价钱贵得让我直吸凉气,我说这些都是送你那小爱人的?她说是啊,又有点调皮地说:“你不是教训我要关心老公吗!”我张张嘴没说出话来,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说关心他不好?还是鼓励她使劲关心?我并不是对她年轻的男朋友印象多不好,但总觉得不那么牢靠,也许是偏见。

接下来的两年,大概是张艳芳从当了工作狂女企业家后最松弛的,花不少时间跟她那男朋友一起消磨,但并没提结婚的事。她那一阵子洋起来了,有时会请我去酒吧坐坐,有一次我在喝了几瓶绝佳的比利时啤酒有了点醉意后,问她到底准备跟那小爱人怎么着?她也喝了不少酒,斜睨着眼说:“结婚啊!等我跟他求完婚再向你汇报。”

又过了一阵子,我打电话问她一个事情,顺便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求婚了吗?她说:“求了!”我刚想说祝贺,她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又说:“但又反悔了,我不能当他养小三儿的提款机!”我有点想问她,是发现他跟别人了?还是觉得他以后肯定得跟别人?没问成,她着急挂电话,不过觉得也许问题没那么简单。

再一起喝酒的时候,她没等我问就说:“我并没跟他提结婚的事,是分手了。”其实她一直知道他比较花,佯装不知,想看看自己能宽容到什么程度,等真到考虑结婚的时候,发现还是不能接受跟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张艳芳过五十岁生日的时候大摆宴席,不但请了一些她最好的朋友,把几个连我都不太联系的老同学也请去了,更令人吃惊的是她身边有一位头发半白的儒雅男士,她在酒过三巡后宣布已跟他订了婚,引得全场欢呼。我嗔怪张艳芳对老发小保密,她跟我小声说,过几天单为我摆“赎罪”宴,到时候详细给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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