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进入腊月,就开始数日子了。先是盼望腊月二十三小年的到来,因为小年夜能吃火烧,喝豆腐汤。在那些靠红薯、黑窝头为主食的日子里,能吃上白面火烧、喝碗豆腐汤,也是很值得期待的。
有一次,爸爸突然说,在我们老家,小年夜是要喝面片汤的。于是,我担心起来,生怕吃不到火烧。还好,我妈没按老家的风俗,我们最终还是吃到了香喷喷的火烧。
不过,最让我盼望的,是到了二十三就可以放鞭炮了。
我们小时候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一年到头也看不上几次电影,玩的玩具也不过是木刻的陀螺、烂碗底磨的抓子。放鞭炮或者看别人放鞭炮,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节目了。
我喜欢看别人放炮仗。尤其那些男孩子们,左手捏着红红的炮仗,右手拿着火,气定神闲地点燃后并不马上扔掉,而是炫耀似举着滋滋作响的炮仗展示给围观的人看看,然后在就要爆炸的一瞬间才甩出去。看着他们优雅的姿势,再看看在他们手边炸响的炮仗,我既紧张又羡慕。
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因为人们相信鞭炮声能驱走一年的晦气,迎来新年的福气,所以,即使在不好的年景里,年三十晚上也能听得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从第一挂鞭炮响起,伙伴们就聚在一起,开始在村子里跑着拾小炮了。听到哪儿有鞭炮响,一群孩子就前呼后拥的跑过去。每当那个时候,我就特别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朋友。因为,他们可以提着哥哥扎的漂亮灯笼,衣兜里还装着哥哥抢来的掉了捻子的小炮。没有人给我扎灯笼,我就跟着别人的灯笼跑。
那年月,农村人也不会放太长的鞭炮。往往大家听到鞭炮声就朝着那个方向跑,还没跑几步,响声就停了,一群孩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往哪家跑。
如果伙伴们刚好跑到了正在劈啪作响的鞭炮下面,那场景就相当地热闹了:孩子们不顾大人的阻止,争先恐后地在地上乱抓。有时,小炮被哪个孩子抓到手里又炸响了;有时,两个孩子为争抢同一个小炮而扭打在了一起。于是,孩子的惊叫声、打骂声、劝架声,大人们的呵斥声混在一起。直到听到另一处鞭炮的响声,这边的吵闹立马平息,战场会迅速转移到传来鞭炮声的地方。
胆小的我不敢像男孩子那样,到正在炸响的鞭炮下面去抢。我只是捂着耳朵站在一边看热闹,等到鞭炮声停了才敢凑上前去。
掉了捻子而没有炸响的小炮早就被别的孩子抢光了,我只有用脚在炮纸堆里踢来划去,捡一些打筒的没有了火药的炮壳。所幸的是,捡到小炮的伙伴并不小气,他们会把炮药剥出来兑到一块点燃。面对着“噼噼啪啪”、闪着亮光火焰,之前为抢炮推推搡搡、吵吵闹闹的小伙伴们都开心的笑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就是孩子们最大的乐趣。
那时候我们家孩子多生活困难,很少舍得放成串的鞭炮。总是把鞭炮拆开,该放鞭炮的时候放几个。我们家也不讲什么放炮仗的规矩,一过二十三就开始每顿饭前必放炮仗。
家里就弟弟一个男孩,放炮仗的任务非他莫属。饭菜摆上了桌,他就会小心翼翼地从一挂鞭炮上拆下三个小炮,骄傲地开始了放炮仗表演:弟弟胆子小,不敢拿着炮仗放,他总是把小炮放在地上,从锅灶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燃着的木棍,一面点燃,一面扎好逃跑的架势。有时小炮还没点着,他自己就吓得捂着耳朵跑出好远,等一会儿听不见响声,再跑回去点,往往来回折腾好几次才把小炮放响。
我们姊妹三个就站在门口,捂着耳朵,伸出头看着弟弟。他点炮仗时我们都紧张地屏着呼吸,他没点燃就逃跑时,我们会笑着骂他老鼠胆。直到“啪、啪、啪”炮声响过,一家人才端起饭碗,狼吞虎咽起来,仿佛那炮仗声能让饭菜更有滋味。
等到我的孩子长到会放鞭炮的时候,每逢过春节,我就想多买点鞭炮让他放。孩子却对放鞭炮不感兴趣,他总是说:“干嘛放鞭炮啊,又浪费又污染环境。”我嘴上说:“你说的对!我们不放鞭炮了,为净化空气做点贡献。”但心里既高兴又不免有些遗憾:现在的孩子,怎么会理解我们儿时对鞭炮的渴望啊!
现在,市区和县城都禁止放鞭炮了。人们都理解并遵守着政府的规定,小年过去几天了,也没有听到一声鞭炮的响声。
我在想,用什么来代替鞭炮声,带给百姓浓浓的年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