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ㄧ張小順
光绪六年,休宁县城西街玉堂巷里一座古老的宅院,古朴不失庄重的大门前围了一群人,他们身穿玄色衣衫,凶神恶煞,手持棍棒刀剑狰狞地望着紧闭的大门,仿佛地狱的修罗一般似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人群中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富贾商人,望着大门的方向却已露出不耐之色,一湖蓝锦袍商人略使一眼色,有大汉上前拍门,哐哐的声音震得人心里发颤,湖蓝袍商人看着晃动的朱色大门,眼底闪过幽光。
“这是怎么回事呀……”
“不清楚啊,这不是汪家吗?是谁敢这样砸汪家的门?”
“莫不是汪家摊上什么事了吧……”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蓝袍男子嘴角微勾,又使一眼色,又有好几个大汉上前,对着大门一通拍打砸砍,大门上顿时出现几道惨白的划痕。
汪宅
“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芷璃,不要哭,有哥在,哥会保护你!”
“少爷!少爷!不好了!”
管事李福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腰,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指着门外,
“少爷,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瑞记的林老板在前面闹开了,还带着好大一帮人,凶神恶煞的,阿贵带着伙计们在门前顶着,都快顶不住了!”
李福一边说一边擦汗,老爷突然没了,家里乱成一团,林老板带着一群打手气势汹汹地过来,不由分说就打倒了门口的家丁,两伙人打成一团,可他们这些家丁哪是那帮人的对手,阿贵见势不好赶忙关上大门,那帮人就在外面乱打乱踢,他现在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小腿肚子还在抽筋。
芷璃呆呆的,止住了哭,他下意识的攥住哥哥的袖子,咬了咬嘴唇,眼泪还是簌簌落下来,她不知道也想不通,怎么一天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样子,父亲不在了,姨娘不见了,父亲的好兄弟,平日里很疼爱她的林伯伯竟然会带着人来砸她家的门!
“哥……”
“芷璃不要怕,哥哥去看看就来,你在这好好待着,让翠微陪着你!”
“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翠微,好好陪着小姐!”
“少爷放心!”
“哥!”
“小姐,咱们还是在这里等少爷吧,咱们去了帮不上忙,还得让少爷分心担心您!”
芷璃听了翠微的话,原地站住,眼睛红红的,
“哥,小心点,我等你!”
汪家少爷看了眼妹妹,点了点头,转身向前厅走去,刚出大厅大门,就看着阿贵带着家丁们围在门口,看着少爷过来,阿贵连忙跑过来,擦擦额头的汗,
“少爷,怎么办?快顶不住了!”
汪家少爷汪瞻淇看着被砸的大门,回首看一眼灵堂,声音低沉却坚定,
“开门!”
“不可呀少爷,那帮人凶神恶煞的,都是林老板他们雇来的打手,咱们开门不就是送死吗?”
李福冲上前,挡住汪瞻淇。
“我们不开门就这样等死?再说就是等死也要弄明白不能做个糊涂鬼!”
汪瞻淇目光死死地叮着被敲的震天响的门板,听着外面人的呼喊辱骂,推开李福,
“阿贵,开门!”
阿贵看着自家少爷通红的双眼,咬咬牙,转身抄起一根木棒,
“兄弟们,抄上家伙,开门!”
众家丁纷纷拿起棍棒到门口,撤下门栓,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了一条缝,敲打声渐渐停止呼喊声也渐渐压了下去,大门一点点打开,汪瞻淇看着门后显现的张张面孔,回头看了一眼灵堂,以后,汪家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撑下来了!
“林老板,不知众位前来所为何事?”
林佑安看着院中走出的青年男子,先是一愣,后微微一笑,
“瞻淇,怎地跟我生分起来了?你以前可是一直喊我伯父的呀!”
汪瞻淇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想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林佑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瞻淇侄子,怎地没看见我世达兄弟?”
汪瞻淇牙齿咬的咯咯响,手心都要浸出血来,
“父亲在哪林老板当真不知?”
“世达兄弟在哪我怎么会知道?瞻淇,县太爷让我来请世达兄弟到府衙里商议要事,要不我怎么会跑到府上来找?瞻淇,你还是快通知你父亲,四海商会出了大事,县太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家父新丧,我为汪家长子,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什么?世达兄弟怎么了?”
“汪老板没了?”
“怎么可能?”
汪瞻淇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面孔,眼底幽暗,这段时间父亲一直郁郁寡欢似有心事,他去询问父亲也支吾不答,他还以为是生意场上遇到了难事也没过多在意,可就在前几天,父亲叫他来让他赶忙送芷璃去徽州骆府成婚,汪骆两家早有婚约不假,可是双方约定会在芷璃十七岁时成婚,如今芷璃刚满十五岁,汪家还未下聘,于礼不合,一向注重礼节的父亲怎会如此?况且芷璃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怎能让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可他再三追问父亲仍不说实情,只是让他带着芷璃走,芷璃知道后坚决不离开,父亲甚至为此打了她一巴掌,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动她半根手指,那天,他汪瞻淇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哭泣,这个从小就是他心中英雄的男人,缩在墙角,像个无助的孩子。两天后,父亲就去了,一切都是这么快,他不相信,自己敬重的父亲就这么走了,他曾经一直以为汪府平静快乐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停止,可就在那一刻,拨开眼前的浮华安乐,只余父亲悲愤的一句,
“瞻淇,带芷璃走!不要相信林佑安!”
不要相信林佑安,不要相信林佑安!林佑安,父亲的好兄弟!
曾经无比亲切的林伯父惊痛地张大嘴巴,可是那份惊痛,根本就没有达到他的眼底。
“我昨天还见到汪世达,怎地今天就没了,谁信?”
“不信不信,林老板,你可别叫这小子唬了!”
“我看他是故意躲起来了吧?”
那几个锦袍商人走上前来,一副满不相信的鄙薄神情,林佑安被左右簇拥着,看着汪瞻淇也是满脸不相信,
“瞻淇,你不要唬我!”
“林老板,这种事我怎么可以随意拿出来唬人,父亲如今就在灵堂之中,怎还有假?”
“指不定这是汪世达的障眼法,林兄,除非咱们进去亲眼看见才算数,要不我可不相信!”
“是啊是啊,除非见到真人,否则我也不相信!”
“不相信不相信……”
汪瞻淇看着一张张叫嚣的脸,他们都曾自诩父亲的好友,可如今这一幅幅变了的嘴脸,当真让人恶心悲愤!
“众位老板,父亲已去,还请众位老板仁慈,让他得以安息!”
“安息个屁!他卷了商会的钱,给我们造成那么大的损失,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姓赵的,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我父亲怎么可能卷走商行的钱?你再血口喷人我对你不客气!”
“哼!你对我不客气,我还不客气呢?来人啊给我砸!”
说着那几个打手便上前来,阿贵一个旋身护在汪瞻淇跟前,却被一棒打翻在地,汪瞻淇扶起阿贵,阿贵捂着肩膀艰难起身,汪家家丁奔涌上前两方就要扭打在一起,
“住手!”
林佑安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出声,
“赵兄,不可冲动,当着小辈怎可打打杀杀的?有事情说开了就好,不可失了身份!”
林佑安心里鄙夷,这个姓赵的最是冲动无脑,好在就是可以当枪使。
“瞻淇啊,这里可能有点误会,商会确实出了点事,事关你爹,你看……”
“林兄,怎地这么多废话,我不信他老子死了,除非我亲眼看见!”
姓赵的商人轱辘轱辘眼睛,转向围观的百姓,
“父老乡亲们,我是四海商行的赵丰,汪世达是我们四海商会的会长,就在前两天,商会钱库里的钱不翼而飞,作为会长的汪世达也不见了,今天我们来汪府就想找汪世达要个说法,可却说他死了,真有这么巧的事?乡亲们,我们就是想要个说法,见见这个人我们有错吗?”
“没错没错……”
“这么大的事就是该问清楚……”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
众说纷纭,汪瞻淇眼底通红,扶着阿贵,林佑安看着汪瞻淇,面路难色,
“瞻淇,要不你就带大家伙进去看看,有什么误会当众解开了也好!”
汪瞻淇看着林佑安虚伪的脸,也知如今他们非进去不可,只好让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众人相继进去,一入大厅,便见一口漆黑的棺木放在大厅中央,白色的布幔随风飞扬,厅中的白色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有几分阴森,有几分凉意。
看着眼前的棺木,林佑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转而化为深深地悲痛。
“世达兄弟!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去了?昨天我们还一起喝酒呢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那个赵丰又上前来,
“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人!”
“姓赵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小子,你别跟我在这打马虎眼!谁知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来人,把棺木给我打开!”
“你敢!”
“住手!”
一声清脆凌厉的女声传来,众人回首,一身素服的芷璃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泪痕,柔弱的似能被风吹到,却又倔强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很多年以后,芷璃给孩子们讲起往事,回想起当年的情景,那些快要让她死掉的痛苦和痛彻心扉的哭泣,过去了,从此处处是门,正是那些年熬过的伤害和眼泪,才渐渐成就了以后的她,只是当时,她还不知道。
无戒365挑战营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