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山九队

      我的老家在重庆与鄂西交界的一个大山里,谷雨村。

      谷雨村坐落在一座大山上,一共有9个生产队,山的最顶端是1队,随着山脉排下来,我的家在9队,大山的最低处,被四周的森林包裹着。

      一共有10个院落分别依上而下座落在半山坡某梁、某湾、某坝。院落与院落之间有绿色的庄稼、近似琥珀色的梯田,还有通向院落、菜地、梯田弯弯曲曲的,从山顶望下去犹如麻绳的羊肠土路。


谷雨九队杆子点


      老家人上了年纪冬天为避寒用一条白色的长长的毛巾,缠了一圈又一圈,在头上形成一个大大的盘头。做饭的灶孔外都挂着一个顶罐,里面烧水或炖菜。父亲说,裹白毛巾和顶罐是湖北土家族的习俗,位临湖北的交界处,是土家族的居住地。

        谷雨村设有一个村小,设在位于8队的高家祠堂。祠堂在乡村里很壮观,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学校,很惊讶,在幼小的世界里,从没有见过如此宏大的建筑。祠堂是一个两层楼的四合院,木制结构,礼堂有两根大大的柱子,很结石,光泽度很好,厅内的地板呈褐色,照得出人影。天井和阶梯的石头磨得很光滑,透出当年的盛世和久远的历史,四周的大房子被做成一间间的教室。

      课间的时候,我们一群同学靠在有太阳照射的墙上挤“油渣儿”,除了跳绳儿,捡石子儿,挤“油渣儿”是我们当年最盛行的游戏,它能很快给我们增加热量,让冰凉的身体快速热起来。

      小学还没毕业,这所学校不知为啥就被拆掉,很遗憾,如果这个学校,留到现在都会成为谷雨山的一景观了。

      我每天上学,首先要爬一个小坡,沿一条堰道深入到一条顺山流的小溪,爬一个大山坡,倒拐,再爬一个大山坡,就上到大山的一个平地,到了我的山村小学--茶碗村小。

      到了5年级,转学到中心小学就读,需要下坡再下坡,跨过顺山而流的小溪,走过茂密的松林,这一片茂密的松林密得常年不见阳光,一个人走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后面有一个无形影子跟着,稍有一点声响,会毛骨悚然,一魂吓出三魂,那是小时的记忆。几十年过去,再走那片松林,依然诡异。再到九道拐,走到山底,再经过很长一段路,才到小河乡的中心小学。

      远的山,远的路,遇到下雨,脚上的绿色胶鞋和裤腿被雨水湿个透,坐在漏风的教室里,秋冬的气候,透心凉。那种凉和着读书声、作业题一起被刻在骨子里,成了我的意志、我的性格,键就了我,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山上靠天吃饭,一条顺山而流的小溪,雨后的夏天会有水流入修建的堰道里,灌入我们生产队,可以洗衣、洗菜、浇灌农田。另外修了三个堰塘,根据坡度,山顶、山中、山底各一个,除了那条堰道,就靠这三个堰塘蓄水种庄稼。

      村民们勤劳,根据下雨的大小,对农田的缺口做维护,下雨天,家家户户的大人都要戴上蓑衣、斗笠出门。雨大,需要挖掉缺口,减少蓄水的高度;雨小,增加缺口的高度,增加蓄水量。尽管靠山吃山,从半山腰望去,不管是山顶,还是山下。夏天,绿油油的;到了秋天,都是金灿灿的。

      记得有一年,整个村里的人都到我们九队来开现场会,现场会的目的就是来学习我妈妈种稻谷和玉米的经验。

      包产到户后,我家分的有茶山,每到清明,爸妈会动员我们全家大清早出门上山采茶。一人背着一个背篼,顺山拾级而上,爬到山坡上。嫩绿的茶尖,下手掐下来之前,让人忍不住要先嗅一嗅。

      采累了,站在茶山上,山下的景总是让人迷恋,院落里黄墙黑瓦,炊烟袅袅,鸡鸣狗叫,偶尔传出几声叫孩子的声音:“二娃,回来吃饭了”。顺墙而长的是密得不透风的金竹林、楠竹林,屋外被村民修理得整齐的一块一块的地,土地上长着一窝一窝绿油油的蔬菜,也有被树枝支撑起来还没有结果的辣子苗、黄瓜苗、姜豆苗、四季豆苗,还有南瓜架子和丝瓜架子,田埂上还走着几只蹒跚的麻鸭子。

        到了秋天,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是村民们用牛粪处理过的原料做成的平整的晒粮的方块地,这种平整方法,避湿、干净、环保,晒完又好处理。玉米、稻谷被铺在平平的方块地上,被耙子刮出一条一条像沟壑一样的小丘,两个小时翻耙一次,沟变成丘,丘又变成了沟。几个大太阳下来,粮食就晒得香香的装仓了。

        当然也有用竹子编的斗腔晒粮食的,太阳下山收了粮食后,家家户户的小孩就躺在斗腔里数星星、吹牛、看月亮,月亮看够了,再爬起来,在院子里边走边看着月亮说:你们看,我走,月亮也跟着走,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很漫长,漫长得让人数着每个日子过。

      孩子们睡斗腔,爸妈们坐在箩筐旁边一边张家长李家短地掰干玉米籽,把金黄色的玉米籽从棒子上掰下来。当然,也有几家的孩子被押着跟你父母一起掰玉米的,掰得手肉红指甲疼,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拇根都找不着北了。

      周末是孩子们上山打柴,下山放牛的日子,把牛往山上的小路上撵进去,每个路口分几个人堵住出口,牛就在山里吃草、吃饱了溜达和睡大觉,不会跑不出来害庄家。于是几个孩子就围着扑克牌打“甩2”。

      打柴的孩子,进入山林里,先唱山歌,接着一边打柴一边唱,九队的山底有一条很深的山沟,叫老沟,两边的山直线距离不到200米。刚好遇到对面的山上,另一个村也有打柴的孩子,还可对唱几首。

    老沟两边的灌木林密得钻不进去人,但里面有很久年的枯木,就是干柴,最受我们欢迎,守着一个地方,都能拾掇出一大捆的干柴。

      站在我家院落坝子边,可以观日落,可以眺望山外的山。

    还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我从这条小路走到小河乡的中心小学,走到双河乡的附属中心校,走到走马镇的高级中学,再到万州的教委去参加考试,后来又从这里走出谷雨九队,穿过茂密的大山,迈入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从这里出发,纵有万水千山,不管从哪里走过,三十多年的梦依然未变,就似山里人的淳朴、善良、勤劳和坚韧,哪里都有它的影子。

    谷雨山,不忘游子的爱与深情,生命未终结,为他们的使命倾注你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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