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鸟行状录》:此时彼刻,几个我

或许我会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我已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唯我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无所谓。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有值得寻求的东西。

看《奇鸟行状录》前,先看了简介,知道这是一本以日本暴力及侵华战争为主题思想的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这本书都是相当排斥的,迟迟没有打开阅读。因为不喜欢战争,尤其还是讲的那种实际发生过的血淋淋的,光是想到就莫名让人沉重和不快。

可是它的评价真的特别高,被说是村上春树的巅峰杰作,获得了日本的读卖文学奖,于是抱着试读的想法终究还是打开了这本书。出乎意料的是看了许久书中压根就没提到战争,一开头就是一个暂时没有工作的家庭煮夫(冈田亨)在家煮面条时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电,之后在妻子(久美子)要求下出去寻找家中不见的猫。

离奇的事件一下引人入胜,看着看着也就慢慢看进去了,又一边想着会不会简介出问题了,这哪里和战争扯上关系了,整个故事分明就是围绕一个失业的中年人展开的,尽是写的生活中的琐事和偶遇,细细诉来,简单细碎而又真实可触。(当然很久之后被证明确实和战争有关了,而且还是始终贯穿其中,不过已是后话了。)

主人公冈田亨还是一如既往地符合村上小说风格,甚至可以说比起其他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来更加平庸,可是却一点不让人讨厌。他辞去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后一直在家搞家务,靠着存款和妻子的薪资生活。如果以世俗的眼光去看,这个男人真的太失败了,三十岁没工作,住在舅舅的房子里,还毫无上进心。

可是他内心的那些想法触动了我的心,如果有可能都想和他谈谈理想聊聊人生了。他在事务所的工作虽说不怎么样,但待遇薪资都算不错,而辞职后要做什么尚且没想好,也不准备参加司法考试当律师,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却还是辞职了。他的理由是不打算在那家事务所长此以往,而若辞职,正可谓此其时,倘旷日持久,这一生势必在那里消耗殆尽,毕竟已年届三十。

与他有共同经历类似想法的人应该数不胜数,可真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勇气去裸辞。或许他没有父母子女的负担是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可不能否认仍然勇气可嘉,他宁愿迷茫地追寻,也不愿将就地混日子。

书中多次提到冈田亨在家自己做面包三明治和煮咖啡,一气呵成的简洁描写足可见熟练至极。这些小的细节常常让我很好奇,在我看来面包一类该是特别复杂的东西,怎么在他们那就显得小菜一碟呢。不知道是不是文化差异带来的饮食习惯不同,反正这对我有点触动,于是近来也自己尝试着开始用烤箱做了一些东西,反响还不错。

事实上有些东西真的没有原来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开始去做了就会发现其实很简单。可是很多人与我之前一样,因为没有尝试了解过,便尤为惊叹。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可在别人看来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点倒是与书的内容完全不相干,有点扯远了。再回到冈田亨那,他的生活从接到奇怪的电话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变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如致使男友死亡的16岁少女笠原MAY、久美子的兄长政客绵谷升、通灵者加纳马尔他和"意识娼妇"加纳克里他两姐妹、战争幸存者间宫中尉、"肉桂"和"肉豆蔻"母子。

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笠原MAY和加纳克里他,她们给了我许多共鸣和启发,这些倒是与书的主题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说来也是惭愧,明明这是一部关于战争的历史记录,而我却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直接忽视了这方面。小说通过间宫中尉、"肉桂"和"肉豆蔻"对冈田亨的叙述,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犯下的罪行,其中有一幕审讯中生剥活人皮致死的场景,看了实在触目惊心。而这个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侵华战争中日本人的罪孽之深重。

文中另一个重要人物绵谷升则切实地代表了日本暴力性邪恶势力,他善于伪装,在公众面前是一副完美的好好先生形象,却热衷于损毁别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两个妹妹。

小说中整个故事也算是由他开始的,因为绵谷升的原因,久美子离家出走后来信说另有了男人,实际上她是被哥哥软禁了。于是冈田亨先是找猫,然后踏上了漫长的寻妻之路。至于绵谷升究竟是如何损毁了久美子,书中没有详细说明,留待想象,不过这可从结尾久美子宁愿坐牢也要结束绵谷升的生命窥见一二。

在快结尾时冈田亨突然意识到一直给自己打电话的奇怪女子就是久美子,这一发现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尽管充满了离奇的科幻色彩,仍是精彩绝伦,让小说高潮迭起。终究是因为冈田亨对久美子的爱,所以有了信任一直不放弃的寻找。就冲这个,主人公冈田亨还是挺好的。

在找猫和寻妻的过程中,笠原MAY和加纳克里他与冈田亨有了很多的接触。冈田亨与她们之间倒谈不上谁帮了谁,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们遇见了彼此大家都成为了新的自己,或多或少,而这一点正是对我触动特别大的。

16岁的笠原MAY本该上学,可因为种种原因她休学在家,与冈田亨成了忘年之交。在她去生产假发的工厂工作后给冈田亨写了很多信,信中描写了自己的近况和对生活的各种想法,那些思虑尤为触动人心,我也常常有类似的想法。

我们无法预料到三年以后的自己会在哪,甚至一个月后的事也说不准。可笠原MAY身边的同事大都知晓或者以为知晓,她们在工厂一边赚钱一边物色合适的对象,结婚便辞职。假发厂的工作不过是一个跳板,从一种生活过渡到另一种生活的途径。

到了一定的年龄,女孩子们好像都被如此期待着,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人就赶紧嫁了,然后这一生就圆满了。似乎我们自出生以来所做的所有事学的所有东西都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嫁给某个人,不然就没有意义。

想到那样的一种生活表面上真的很美好,令人艳羡,可是却不能给我活着的感觉。所有人都只关心那个人条件如何,却没有人在意你到底喜不喜欢。结婚是为了别人,活着也是,按照他们的设定一步步走下去,生活肯定很顺利,只是过着别人理想的人生内心的苦闷却无人可懂甚至无人可诉,实在悲哀。若是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思想,倒也罢了。

成为新的自己这点在加纳克里他身上表现的最是明显,她有过几次此番经历。幼时克里他对痛觉很敏感,要忍受很多常人没有的剧痛。在自杀未果后,她失去了痛感,也包括其他所有的感觉。看似解决了困扰她的大难题,但是没有感觉的人生也是让人生无可恋的。或许唯有甜蜜与苦痛交织,人生才算完整。而与绵谷升发生关系后的克里他从无感觉状态中挣脱出来,走上了更正确的方向,又是一个新的自己,尽管那过程并不愉快。

表面看来,仍是那个人,可是内里分明却不是了,而这点很多时候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那之后的我成了与之前的我截然不同的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一些时刻,不算特别盛大隆重,或许仅仅不过是某一刻脑子里的电光火石之间,我们就成为了另一个自己。而生命的意义没准也正是这些此时此刻,我们不断成为新的自己,直到最接近内心想成为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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