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老家的一个哥哥结婚,我们回去参加他的婚礼。从车上下来后,迎面扑来一股萧索之感,由于早晨下过雨的缘故,泥土里还夹杂着落叶的味道,放眼望去满地的荒凉,光秃秃的树枝颤动着,发出我不熟悉的声音。
踩着高跟鞋进了屋,发现一屋子的小孩儿,多的是我叫不出名字甚至也不认识的生面孔,他们一口一个地叫着我阿姨,我尴尬的应承着。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地上学很少回村里,搬到城里后除了过年外,也没回过老家了。所以,对于村里的记忆是越来越模糊,哪家娶新媳妇了,哪家新添小孙子了,哪家的爷爷又去了,我全然不知也毫不关心。
人说回老家都会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但是于我而言却没有。因为现在的老家已经全然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欢乐的稻谷场、童年的小伙伴、慈祥的奶奶,都被时光打包扔到记忆的尘埃里了,留下的只有老去的父辈、萧瑟的田野和凋零的村庄。
我沿着平整的水泥路一圈一圈的向前走,每经过一户人家,大门都是紧锁着的,偶尔有一两户人家的门是敞开的,走出来的却是步履蹒跚的老人,眯着眼跟我们打完招呼后,又颤巍巍的进屋锁门。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去牌馆,家里太冷清了,村里也没什么人,去牌馆还能跟老朋友叙叙旧聊聊天打打牌,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后,她转身朝牌馆的方向走去。她缓缓地向前踱,弯曲的身子,像拖着两块石头一样,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但是她一直没有回头,仿佛走向的是一个充满希望与温情的天堂。
我们循着她的脚印继续向前走,却发现旁边的红色楼房——村里最洋气的房子,竟然贴的是白对联,我默默地在脑海里回忆了好长时间,才记起老妈前阵子跟我说过的那个奶奶过世了。
我在心里默数着村里仅剩的几位老人,想起昔日的小伙伴们,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夏日的傍晚摇着蒲扇的老人、宁静的午后捉知了的小伙伴、在小荷塘里摘莲蓬的我们,都随着村庄的衰亡而渐渐被时光掩埋。这个承载了我童年乐趣的村子,这个塑造了我灵魂品性的村子,这个见证了我成长轨迹的村子,也只能永远地活在鲜活的记忆里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我家的老屋门口,门前的香樟树长得异常繁茂,秋天在它身上没有留下半点儿萧瑟迹象,反而愈发蓊郁了,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欢快地跳舞,发出哗啦啦的笑声。
屋子里的摆设也依旧如故,斑驳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我们小时候拿笔划过的痕迹,幼稚的字体清晰可见。窗旁的书桌上凌乱地放着几本散落的书,还是我上次过年回来时的模样,衣物也都是随意铺放着的。妹妹打了一个喷嚏说,“我们出去吧”。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凛冽的风穿堂而过,不带一丝痕迹,我们从老屋里退了出来。
走在清冷的水泥地上,除了我的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外,几乎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偌大的村子,俨然成了一座空村,似乎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掉一样,我打了个寒颤,赶紧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村子像曾经的年轻人一样,渐渐的老去,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年轻人怀着对繁华的城市生活的憧憬远离了村庄,只剩下孤独的老人在古老的村庄里沉寂长眠。
临回城时,看着被我的高跟鞋踩得深深浅浅的坑,我知道我已经开始脱离老家,脱离村落了。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在原始的乡村记忆不复存在的时候,是否也终会背弃自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