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最喜欢软软的白云,就像甜甜的棉花糖;
我说可要小心你的牙齿;你说你不曾害怕过,因为这种深入牙齿的痛怎敌他走的头也不回。
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如此喜欢棉花糖的人。全世界能把棉花糖当做饭来吃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曲侈了吧。
说起来,我和曲侈认识差不多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印象中的她还是那个黄毛丫头。曲侈来自农村,操着一口纯正的乡下话。她从来都与时尚和靓丽无关,但她的身上有着我们这些城里孩子下辈子也学不来的单纯和真实。为了让她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曲侈的爸爸妈妈变卖了家里所有的土地和牲畜,搬家来到了这里,而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幸成为了她的朋友。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谁也没有觉得曲侈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直到上了初三,第一次在生物课本上看见那个坏掉了的牙齿,正下方清清楚楚的写着龋齿2个字时,我们这才注意到曲侈和龋齿原来是一样的读音,所以每个人都笑到肚子痛。
大家都说:“曲侈,你的牙是不是都是坏掉的啊?”
单纯的曲侈总会微微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认真地对我们说:“才不是咧,你看,我的牙齿好着呢,连核桃都可以咬得动呢!”可她的话总是会让大家笑的更厉害。
就这样在大家有说有笑的日子中,我们转眼都成了高中生。年少轻狂的我们身上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儿。有的学会了打篮球,有的学会了街舞,有的学会了耍帅装酷,更有的还有模有样的谈起了恋爱。只有曲侈还是老样子,单纯,真实。
那个年龄的少男少女们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我在熄灯后悄悄的问过和我在睡一个被窝里的曲侈:“你说爱情像什么?”
曲侈的脸上有不经意的红晕,柔声地说:“像棉花糖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个笨丫头,爱情怎么会像棉花糖呢?它比棉花糖可要甜的多。”
曲侈笑而不语,明亮的眸子无比动人。那时的她在我眼里还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而我已经和隔壁的一个男生打得火热。
偶然的一天在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前,碰到了笑颜如花的曲侈。她一手拿着棉花糖,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皮肤黝黑,但笑容和她一样迷人的男孩子。我冲着她坏笑:
“你个臭丫头,怪不得你说爱情像棉花糖呢!”
曲侈羞红了脸,着急的解释给我听:“才不是呢,这是我的远房亲戚。”男孩也不说话,就只看着她嘿嘿的傻笑。曲侈困窘的样子,让我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很可爱,大概那男孩就是爱上了这样的她。
后来曲侈告诉我,男孩的名字叫做双喜。这个可爱的名字再一次让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是曲侈儿时的玩伴,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曲侈搬家来到这里,他也紧随而来。曲侈在乡下的时候没见过棉花糖,而她第一次知道棉花糖的味道,是在双喜也来到这里之后买给她的。从此以后曲侈就爱上了棉花糖,并且爱的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她对双喜的感情。
我总说:“不要把它当饭吃,小心真的会变成龋齿哦。”
曲侈昂起头说:“就算那样也要吃,我不怕。”
我想在这一刻我对她所有的的认识里要再加一条倔强和专一。
双喜很快和我们成为了朋友,他不爱讲话,却总喜欢用他湿湿的眼睛看着曲侈,满眼的宠溺。我经常会在他的脸上看见更一种和别人不一样的神情,后来我把它叫做坚毅,我更能知道,他看似厚实的肩膀也一定可以承担起责任,曲侈跟了他,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们每个人都为高考忙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曲侈却告诉我们说,由于家里真的拿不出多余的费用给她上大学用,她和双喜打算辍学出去打工。我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我问她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她晃了晃她和双喜紧握的双手给了我答案。我除了祝福,没有更多的语言,就这样,我和这个善良的姑娘各奔东西了。
很久没联系,这个叫曲侈的淳朴的乡下女孩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本以为就这样不会再见到她了。
大二下学期,刚刚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我们,就像从笼子里飞出来的小鸟,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大家一时兴起要去唱歌,我也正想找个放松的方式,便一拍即合。在我们兴致勃勃的走在路上,经过一家不常去的发廊,透过玻璃我看见一个女孩很像曲侈。她染着五颜六色奇怪的头发,擦着厚厚的眼影,画着长长的眼线,却依然遮不住她急躁不安的眼神。她红红的嘴唇里吐出烟圈,熟练地给客人洗着头发,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客人调笑着。
久久的呆住后,我试探性的叫她的名字:“曲侈?”她回头看了我半天才问道:“你是郭小晴?”我点头,看的出,我们对于这次的重逢震惊大于欢喜。
我问她为什么做这样的工作。
她苦笑了一下说:“现在什么工作都不好做,更何况我又没有甚么学历,这样能养活自己就已经不错了。”她平静地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双喜呢?”我还是没有忍住。
“就知道你会问起他。他走了,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就走了,你看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说着很好,我却看见她眼里止不住的悲伤,终是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曲侈发现我在盯着她的牙齿看。就自顾自的说下去:
“它们真的都变成了龋齿,呵呵。棉花糖吃多了吧,后悔当初不听你的话,时常就会痛,痛的简直就要晕过去一样,可是我不怕,再钻心的痛都不及他走的头也不回。”
看着曲侈脸上本不属于她的沧桑,我一时语塞。
和曲侈分开后,我的心情很落寞。我不相信那般诚恳善良的双喜会丢下曲侈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我开始疯狂的寻找关于双喜的消息,终于在他年迈的父母那里得知:双喜在离开曲尺侈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了癌症,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听着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声泪俱下的倾诉,我才知道,双喜的离开,不是不爱,而是太爱。
所以第二天我又找到了曲侈,我认为有必要把真相告诉她。听完我的话,曲侈意外的没有哭,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说道:“小晴,帮我给老板告个别吧。”我抬头看她,她还是厚厚的眼影,长长的眼线,可我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单纯,倔强,善良的她。
昨天收到曲侈寄来的信。信里有一张她坐在双喜的病床前紧握着双喜的手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长长的直发,没有眼线也没有红嘴唇,只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说:“小晴,我把龋齿都补好了,你看有没有当年那么白,它们再也不会钻心的疼了,小晴,我还是想吃棉花糖。”
我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曲侈教会我爱,双喜教会我责任,有幸认识过他们,也不枉年少青春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