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小时候随着大人去扫墓时,伯父和姑姑们都会一齐回来。他们会先准备好一个提篮,篮子里面装上一壶酒、几个酒杯,还会放上一碗肉,此外再加上一把割草的镰刀。除了提篮,还会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许多的鞭炮、蜡烛、纸钱、挂纸和香。
纸钱是早已经提前撕好了的,往往我也会参与这项工作。最开始撕纸钱的时候只会用手指把一张张纸从那粘在一起的一大叠纸钱里小心地撕下来,后来母亲见了,笑我这样“撕一天都撕不完”,然后就教我先用手抓住一叠纸钱的两端,用揉洗衣服的动作将纸钱揉散了。果然揉过以后的纸钱都散开来,一张张几乎不用再撕,只需要把几张偶尔粘紧没有被揉散的仔细撕开就好——其实也不需要张张都要撕开,只是那时做事都认认真真,所以从来都是细细的每张撕开。
撕好的纸钱会被小姑摊在簸箕里面,然后父亲宰掉一只准备好的公鸡,将鸡血滴在摊开的纸钱上——有时也会把公鸡提到坟地才杀。
香会带上一包,蜡烛是每个坟头一对,挂纸则是每个坟头一串。那些挂纸都是用几种颜色的纸叠在一起剪出来的,我一直觉得挺好看,也曾经想过学着去剪,不过从没试过,后来也终于放弃了。
准备好这些东西,父亲扛上一把锄头,小姑提着提篮,我们几个人就一齐上山去了。
第一个去的总是祖父的坟。我的记忆里并没有祖父的样子,父亲给我讲过许多次,祖父去世时我还很小,所以对于祖父的印象都是来自于父亲母亲的描述。
传说中的祖父曾经在抗日战争时候被国民党抓了去当兵,后来在一场战役里被打断了两片肋骨,养好伤后趁机逃回了家里。父母亲每每说到这件事都会感慨的加上一句:如果当时不回来,跟着国民党去了台湾就发财咯!——那时两岸关系渐渐缓和,村里到处传播着某某人家里一个去了台湾的人回来了,回来后这家人就发财了——我当时对于发财没有概念,只是想着如果祖父真去了台湾那怎么还会有我呢?
所以我更喜欢关于祖父的另外的一些事情。据说祖父是个性格极其好的人,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也从不对人发脾气。他有一个绝活,就是治眼睛。无论谁的眼睛进了虫子或是有什么不适的,他就拿出一个带小滚轮的东西在闭着的眼睛上滚上几滚,眼睛自然就好如当初了。每次父亲提到这个东西,总是自豪又惋惜地说:可惜不该后面这个物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所以这就慢慢变成了我的自豪和惋惜。
每次到了祖父的坟前,父亲都会先用镰刀把这一年长起来的杂草割个干净,从坟身到坟脚一直到坟的四周。这时候我往往和同去的妹妹一起去找“清明子”和“清明花”了。满山满岭的到处乱逛,哪里草深往哪里钻,硬是要在快高过自己的杂草里踩出一条路来,才得胜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一直到听到鞭炮声响起来,我们才沿着刚才踩出来的“路”冲了回去,赶到祖父的坟前。这时长辈们都已经开跪拜他们的父亲了,并且说着些保佑的话。每次轮到我的时候,我总不愿意跪下去,只是恭敬地站好,然后深深地鞠三个躬,并不说多余的话——或许是由于我没有说明愿望的缘故,所以几位堂哥堂姐学业上都很有成,只有我是马马虎虎。
这几年在外地工作,每次清明回家,父亲和伯父都已经提前去扫过墓了,而我家也早已搬到了县城,回老家也不甚方便,所以便不再回去了。可无论人是否到,心总是会早早就飞到那遥远的坟前,对着祖父的坟恭敬的鞠上三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