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里出行,开着车,顺着一条水泥路蜿蜒而去。两边的绿草、碧树、田园、山村,在春晖里一片明丽。路边点缀着的一簇簇金黄油菜花在车旁闪过,绿色中分外抢眼。
路从主干道上分开,也就愈走愈小,却愈显幽静。树叶恣肆地伸着,河水随意地唱着,鸟儿自由地鸣着,白云悠闲地飘着。就连河边的石上,那历历的青苔也在雾霭的缭绕中显出静穆,沾着水滴,表达着自然的永恒。
在山不间断的夹峙中,车驶入了一片林子。林子很随便地长着,稀疏与稠密不以人的想象。青草低低地匐伏在地上,与枯黄的树叶相叠在一起。林子的尽头传来几声鸡诧异的叫声,紧接着有一只狗在怒吼,再接着有人在吆喝。原来树林深处有几间房舍,还住着人。人养着狗,养着鸡,养着蜂,还养着羊。蜂在野花上踊跃,羊在草地上轻咩。房门口放着一辆摩托车。
人是一个很淳朴的人,双眼放出热情的精光,脸上满是笑意的皱纹。人有五十来岁,硬朗的身体。他和老婆住在这里,儿子们均已外出打工,并且早已买了房住山下。这是老屋,老俩口不愿搬去,就还住在这里。老人说着把我们让进了屋。狗跟在我们身后,狗眼里仍保持着警惕。
屋是传统的老屋。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山中老屋。但老屋的陈设却显年轻,有电灯,还有一台电视机,连着屋外房脊上的天线锅。墙上贴着几张女影星的肖像,都陈旧了一一想是年轻人们贴的。就连电灯的灯泡都有些泛黄——烟熏的缘故。呵!另一间房子里还有个火塘。早些年代,这火塘是山中人家生命的象征,是魂。现在一些人家已很少有了。
这间房不算是主要的房间,显得空旷和零乱。砍柴的刀斧,割漆的家什,还有竹篾背篼,山里用的东西尽有。火塘占了房间的重要部分,周围放着几张柴橙。火塘上方伸出一只烟熏黑的铁钩,上面吊着一只鼎锅。锅盖边沿冒着几缕白汽, 发出呼呼的响声。还吊着一串东西,主人说是肉,原来是腊肉。哈!终于说到腊肉了。
主人说是自家养的猪,吃山里的野草、葛叶,还有地里种的洋芋,苞谷。混在一起煮熟了,就让那猪吃。吃到年底,吃肥了,然后一杀,取了其中的好肉,挂在火塘上方熏着。两月过去 ,就成腊肉了。
于是我们欢喜的看那腊肉。那肉块似乎没有了肉的症状,拂开皮面上烟熏的灰尘,便现出亮晶晶的黄。如玉石。是哪种玉石?想不起来了。恍惚中不知眼前这到底是玉还是肉。手按了按,硬硬的,有点弹性。主人说熏了好几个月,已成型了。靠火的一边,有津津的油沁出来。
不禁大喜过望,喉咙里发出响声,有点想吃了。但主人笑笑,摇了摇头,看看天色,说今天来不及了,不然就给你们做点。问卖不卖?想买点。主人犹豫一阵,说自家吃的,从来没卖过。嘴上说,便从架子上取出一只黄澄澄的猪肘来,就卖点给你们吧!留个念想啊!
遂欢喜不尽。称了秤,付了钱。那勤快的老伴就笑盈盈走了过来,从我们手中接过猪肘,说给你们洗一下,回去洗不方便。就来到屋后的小河里,清亮的水中有枯竹叶在漂流,还有寸把长的鱼儿在纷乱的走。那老伴双手卷起衣袖,打河里捡起一块石头,就着水,在那肉上砸了 一阵,磨了一阵,再用枯草擦一阵,在河中反复地淘一阵。一会儿功夫,一块黄中透亮,皮色晶莹、肉纹细致的腊猪腿就交我们手里了。那老伴就哈哈笑了一声:你们拿回去就光说炖了! 看这肉色,我都舍不得了。哈哈!说着,还在树上揪了一把绿色的花椒,院子边掐几匹藿香的叶子,叫炖肉时放进去。
于是迫不及待地回城,想煮腊肉来。同行之中一人当过厨师,便请他荣幸的主厨,余人则当下手。按山中那家人所说的,放了山药,放了萝卜,放了香料,在锅中温火徐徐地炖着。直到两三个小时之后,才慢慢地升起来香味。
那香味不是普通的香味,是来自山中原始的香味。带着自然的芳香,树林和青草的分子,青苔与石头的纯朴,烟、火的浸润,水的淘洗。似乎将天地之间的精华,一齐都融进了那肉的香味里。在厨师辛勤的劳作下,一盘、一碗用腊肉猪腿作成的菜,在大家望眼欲穿的期盼中,端上了桌。
那一晚在家里,几个人就着山中的腊肉,喝了不少酒,又唱又闹的,大家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