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观后感
一个从未露过正脸的老爷,和四个深宅大院里的太太,组成了这部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的电影。
一进门,颂莲先看到了洗衣服的雁儿。这丫头上来就倔了颂莲几句,让人不免心生疑惑:雁儿为何这样做?一开始我以为雁儿一心护主,觉得颂莲的到来抢了自家太太的风头。后来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太天真,感觉老爷出于生理需求的调戏一下自己,就是喜欢,就是爱,就代表了有一天的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大红灯笼高高挂。于是一直活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中,当有太太被锤脚的时候,自己关起房门,伴着满屋的私藏灯笼,就着灯笼的红光,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当上太太,从此再也不用伺候别人,高枕无忧。
我一直觉得天真是傻的另一种说法,所以每当别人说我天真的时候,我会自动转换成,别人笑我傻逼。这条道理,放在这里,同样适用。雁儿想的太简单,就算那个从未露过面的老爷有朝一日临幸了你,把你搞大了肚子,等你成功诞下孩子,照样会被扫地出门,任其他太太抚养你孩子长大,让他叫别人妈妈。而你孩子,也会被人暗地里骂“丫挺的”。母凭子贵,这话不假,可当时阶级的差距,可不是你生个孩子就能跨越的。就是因为她的傻,也导致了最后被卓云利用,最后被人杀鸡儆猴。
相比之下,宋妈就深谙大宅里的生存法则。在那个环境,想要明哲保身就只有“麻木”和“本分”。宋妈在当时就好言相劝过雁儿,告诉她认清现实,不要做黄粱美梦。雁儿怎么会听?最后落得个自找的人死掘土藏。宋妈呢?不管伺候谁都是伺候。在她心里,没有好与坏,主子就是主子,我伺候好他们就是我的任务,其他,与我无关。辗转于不同的太太中间,从这个屋子伺候到那个屋子,最后新太太嫁入,看到疯了的颂莲,好奇的问,这是谁?宋妈的回答只有云淡风轻:“哦,以前的四太太,脑子有毛病了。”之后接着埋头锤脚。她一个下人,怎能评价主子的命运?那样的社会,怎能允许叹息和哀伤?还是收起无用的情绪和心思,伺候好主子罢!
同样麻木的,是大太太。这个女人甚至没有名字,连老管家在演职员表中还有“陈道顺”这个名字,她身为正房太太,竟然连名字都没有。她在这个大院里耗尽了所有的青春,耐尽了所有的寂寞。可能以前抗争过妥协了,也可能从开始便这般现实,这般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生者,麻木的活着。
与大太太的麻木形成鲜明对比的要数从不放弃抗争的三太太梅珊了。看了这个电影,竟然被何赛飞圈粉。什么样的角色塑造是最招人喜欢的?是从头到尾主角光环爆表的角色吗?不是,是像梅珊这般有反转的角色。一开始先把最坏的一面展现给你,让你觉得这个人满肚子坏水,坏到极致。当你心里不自觉的降低对她的期望值,甚至没有任何期待的时候,画面一转,让你同样看到梅珊的委屈,梅珊的无奈,梅珊的人情味。可能这种反面角色的人情味非常的淡,甚至连普通人的一半都不到。但因为你心里之前过低的期望值,对这淡淡的人情味便会觉得非常的满足,同时再加上稍有点儿懊悔之前把她想的那么坏,感动之余加上愧疚之情,这类角色就圈粉成功了。所以你看,《继承者》里圈粉最多的是金宇彬不是李敏镐;《哈利波特》感动大家最多的是斯内普不是哈利。好了,跑题了,让我们从韩国和英国再次回到这个民国年间的中国,回到陈府的梅珊。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抗争,但她的抗争不像二太太那样的绵里藏针,而是像她本人一样的热烈、直接。她的抗争体现在室内挂满脸谱的装潢上,体现在四太太新婚之夜叫走老爷上;体现在大清早高阁上唱戏叫醒在四太太房间的老爷上;体现在,不忍寂寞,和高医生私通上……清晨,梅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陈府,当颂莲讽刺的说:“接着唱啊,怎么不唱了”的时候,她的回答一如她的性格:“你想听?我还不想唱了。”是的,她有资本,她妖娆美丽,年轻气盛,她想跟这吃人的房子抗争到底。最后,同样证明了,所有的抗争,不过都是徒劳。
颂莲,不过20岁的年纪,过早的体验到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当看到雁儿房间里的小人时,她问,“是大太太?”雁儿摇头。她便说,“那一定是三太太梅珊了。”是的,在她心里,二太太如此宅心仁厚,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单纯的相信所见即真,没有怀疑。她的世界未曾出现过这样的“笑面虎”,让她怎么提防?
二十出头的年纪,青青涩涩,都不免有一种可耻的良善。上次我在火车站候车,旁边一妹子问我厕所在那儿,我告诉她准确的位置。接着她把大包小包一股脑的留在了座位上,让我帮她看着。震惊之余,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经直奔厕所。我以为她只是让我看行李,钱包随身带着,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把所有的行李都留在了座位上。妹子上完厕所,回到座位,一番攀谈后,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不怕我是坏人?她的回答是——“你看着像好人……”当然,对她这样的评价我还是满意的。只是,不免有点儿无语。接着我告诉她要警惕警觉,现在坏人太多,坏人不会脸上写着坏人,坏人都看着比谁都正直……妹子嘿嘿的笑着,谢了我。我知道我说的都是废话,我知道对她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毕竟有的事情是可以借鉴的,有的事情,是必须亲身经历的,必须头破血流,掉层皮,结了痂,才能让你把这层可耻的良善褪去,有新的体会。她可能以后会有体会的。正如颂莲的体会一般。颂莲骨子里就是个孩子,她的反抗也像梅珊一般的激烈,只是多了些幼稚,少了些考虑。不然也不会想出假怀孕这样恶俗的戏码,像一个小孩想通过哭闹吸引大人注意一样。只是,之前你的家人会包容你的岔子,陈府一个个虎视眈眈的都想着你死。在发现陈府一切套路认清现实后,又不忍麻木和妥协,那么等待的结局只能是非死即疯。
梅珊和颂莲,一个死一个疯。
老爷从未露面。细想,他也不需要露面。他长什么样重要吗?他是权威,是陈府的规矩,是王道,只需要听他的指令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锤脚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戏份。当颂莲成亲那天问为什么锤脚的时候,老爷说:“把脚锤舒服了,全身就舒服了,就能伺候好男人了……”可见,锤脚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伺候好男人服务的。脚也是个很有意思的意象,个人认为,有性的暗示,所以选择在临幸当夜锤脚。女人的脚,应该是很性感的,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多的恋足癖如雨后春笋般的在社会上出现。
再一个,就是出现频率最多的灯笼。张艺谋是很爱用意象的。《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巩俐不停的绣菊花,之后大全景,满宫殿的菊花,然后打起仗,血污了菊花,把尸体扯下去,再摆满菊花,浪费了好多菊花……好,让我们从菊花回到灯笼。在这里,灯笼出现的频率是非常高的,雁儿因为这个灯笼惹上了杀身之祸。每个院都因为灯笼的到来高兴异常,颂莲怀孕的惩罚,也是封住了她院里的灯笼。那么这个灯笼是什么意思呢?私以为,就是老爷,就是丈夫,就是夫权。那是个高度物化女性的年代,生产力落后,女人在家相夫教子,社会贡献少,自然没有半点地位,沦为男人的私有财产。自然会女为悦己者荣,把得到老爷的宠幸,得到灯笼当做最高荣耀。
最招人恨的角色塑造是什么样的?是像二太太这般的,先把好话说尽,再把坏事做绝。当你发现被骗了,原来都是套路的时候。你心里深深的恨意,一方面来自对方的伤害;其实更多的是不愿承认自己之前的眼瞎。二太太整死了三太太,逼疯了四太太,就剩下了一个纯良无害的大太太。她以为她赢了。别忘了,父权社会存在一天,就会不断的涌现出五六七八太太,你斗的再狠,明里暗里杀光了所有的姨太太,临死也不过是父权社会的牺牲品而已,到头来也只是男人的玩物。
这个大宅子里所有人都是可悲的,毕竟可悲的是这个时代,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