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夜深仍未入眠,翻开手机,发现昆明有雨,乍一惊,才记起3月5日,正值惊蛰。正当时,脑子里跳入五个字——草木一堂春。
原来,是为二月节的惊蛰,早已在正月里早早裹挟着春风,匆匆赶来。睡下时,仿佛头边有古人耳语: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脑中铺陈开那些入冬便藏起影子的虫蚁鸟兽在梦中被一阵春雨和着惊雷惊醒,乍暖还寒时候,杏花开遍,虫语鸟啾的画面。而沉睡了整个冬天的大个子——熊,会不会也眨巴着眼睛舔了舔手心,走到外面的世界里寻觅森林里鸟语花香?我不知,只和着心事进了梦乡。
草草睡了一夜,叫醒住在二楼的我的不是鸟语而是汽车碾压过地面的声音,推开窗户,只看到经了一冬雪而尚未醒来的许多被剪去枯枝的树木,很难激起赏春的兴致。而搁到古时,现在应当是热闹的时候了吧。
惊蛰节气里,祭白虎化是非,蒙鼓皮打小人,食梨;郊外,一雷惊蛰始,田家春耕忙。
而现在的惊蛰,我们不再像前人那样可见舔着糖人梳着小髻的孩子在灶旁围在穿着厚重棉服的老妪身旁奶声奶气地问:奶奶奶奶,我们为什么要祭白虎啊,白虎,也像年兽一样会吃人吗?老妪擦了擦捏糖糕的手,小声给孙儿讲那那些祭白虎的故事。小声告诉舔着糖人的孙儿不能冒犯白虎,不然今年之内,常遭小人兴波作浪,阻挠前程发展,引致百般不顺。
不再像前人那样可见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手挽竹篮,带着穿着改小的中山装的孩子到街上买梨,孩子年岁尚小,见母亲正在付钱,偷偷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梨想偷吃,却被母亲不捉声气地拍掉他拿梨的手,蹲下身子对他说:“我们得带回家去,让爸爸先吃,知道吗?”说完站起身,接过小贩递过来的零钱,收到钱包里,带着孩子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也不再像前人那样可见在云层阴翳欲雨,郊外远山的田野里,越过稀稀拉拉开着油菜花的田埂,可以看到头戴竹笠身背蓑衣弓着身在扶着耕犁在一头老瘦的黄牛后面慢慢耕种土地的农夫。远处的村子里,他的妻子提着瓦罐,路过村头正蒙着鼓皮打小人的人家,笑着一路朝他走来。见到妻子的身影,农夫忙呼喝着耕牛,到妻子走到地头便耕完一亩薄田。放开老瘦的黄牛去吃草,自己也接过瓦罐开始吃饭,他看着脸上洋溢着笑意地妻子,从手边摘了一朵野花,别在妻子耳边,自己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而走过战火的我们,走过城镇化几十年的我们,看着日渐消失的村庄,日渐渐荒芜的土地和拔地而起的高楼;看着曾经的静谧安详早已不复存在。万物有灵,我们感受着曾经沉淀了五千的年的气息一点点消弭不见,有的甚至化为乌有,或是换成四不像的新模样。
春天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年少被磨去棱角面无表情的朝九晚五,是曾经讽古嘲今书生意气的少年老去闭目不言,是撑着油纸伞走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却再也等不来一位如丁香般的姑娘……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醒着的尚且醒着,装睡的继续装睡。春天来了,再也不等不到平地一声惊雷。我们只能接受变的是整个世界,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前人诗情画意的时光。只能想象杏花开遍乍暖还寒时,虫语鸟啾,想象那个沉睡了整个冬天的熊,眨巴着眼睛舔了舔手心,走到外面的世界里寻觅森林里鸟语花香。
逐渐消失的森林,逐渐消失的村庄,逐渐消失的沉淀了五千年的诗情画意。不变的,是昙华寺牡丹桃花木瓜花,是圆通山开得正好的樱花,是铺天盖地盛开着用来招徕着生意的油菜花田。不变的,只是那草木一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