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雪兰花- 颠倒黑白牢狱灾(五)

一天,那个自以为力大无穷,十分骄横的流氓犯孙大头从探监室回来,似发疯一般的寻衅撒泼,因为老婆向他提出离婚要求。他愤怒之极,想在同室囚犯中找几个出气筒,大家见到他像疯狗般的样子都躲到角落里去。奚泰安一直笑嘻嘻的神情在这时惹上大麻烦,因为在孙大头看来这笑容是对他的讥笑和讽刺。他瞪起布着血丝的眼睛,窜上去一把抓住奚泰安的衣领,挥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又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一只脚踏在他的背上,要罚他去吃屎。同室的许多人都敢怒不敢言,三宝忍无可忍就过来劝导孙大头说:

“老孙,你心里不痛快,我们都理解,但不能殃及无辜呀?老奚又没碍着你,你不能这样欺侮他。”

孙大头一直都看不起这个好脾气的年轻人,“想不到他今天吃了豹子胆,竟敢来教训大爷?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顿时横眉竖目,大喝一声:“小子你拿命来!”一转身去抓三宝。三宝一闪身躲过。他见抓不到三宝越发愤怒,又连续抓了两次都扑了空。这时他像只疯狗似的,气得两眼血红,咬牙切齿地扑上来要致三宝于死地。他纵身一跃,一个泰山压顶,举起铁拳向三宝脑袋砸去,同室众人都吓得惊叫起来,但三宝身手极快,一个鹞鹰跌翻,头部躲过这一拳,右臂一伸抓住孙大头的手腕,用力一捏,他立即疼得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哇哇大叫起来。

值班狱警听到叫声过来训斥,大家吓得不敢言语,三宝这时站起来说:“是我脚趾被一个铁钉划破,痛得很,我受不了就叫出声来了!”

那狱警瞪起眼睛骂:“混账的东西,就你事情最多,罚你三天不得去放风!”他听到三宝恭敬地回答一声“是!”才满意地离开。通过这次交手,孙大头才知道这个好脾气的,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有极好的身手,自己几次挑衅,他都避让,甚至自己下杀手时,他在还击中仍然手下留情,还宽容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好汉。从此以后孙大头收敛不少,同牢房的人都对三宝高看一眼。

其中最热情的是奚泰安,他因为三宝为他解危,心存感激,还经常与他套近乎,打听他的家庭情况,经历以及进牢的原因。三宝当然不会直言相告。但他告诉大家,为救一名舞女,未婚妻遭绑架,他大闹艳春楼,重伤二人等事,因此获得大家的尊敬,那奚泰安更是赞赏有加,格外亲近。

犯人们被禁锢在监狱中,人身虽失去自由,但禁锢不了人的思想。牢房不是真空地带,大墙外的时事和形势,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到狱中来。到了1944年6月12日,那天半夜里,寂静的牢房里突然响起鬼哭狼嚎般的怪声,使人听了毛发直竖,胆战心惊。过了两天,半夜又出现这种怪声。犯人们议论纷纷,第二天狱警解释说是防空警报声。又过了两天,晚上和中午又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弄得人心惶惶,惴惴不安。到了7月8日半夜三时左右,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把监狱的门窗铁栅栏都震得“粼粼”地颤抖起来,但这次却未听到警报声,犯人们都惊醒了,他们在黑暗中悄声嘀咕:“可能是美国飞机到上海来下蛋了!”大家又喜又忧,喜的是同盟军开始大反攻,日军已是节节败退;忧的是如果炸弹丢到监狱的屋顶上,犯人们插翅难逃,只能与牢房共存亡。

转瞬,到了7月中旬,这时正是上海的盛夏时节,牢房里白天闷热如烤炉,晚上又受蚊子,臭虫的袭击,监狱的生活苦不堪言。一次三宝在放风时,听到两个犯人在悄声议论说“7月18日报上登了一条重要消息:日本东条内阁总辞职,小矶国昭继任首相。”回牢房后,三宝把这消息向奚泰安说了。

这时三宝看到对方一直瞌睡兮兮的眼睛,顿时放出雪亮的光彩来。他悄声对三宝说:“好消息呀,这个东条坏透了! 他有个绰号叫‘剃刀东条’,说明他杀人如麻,是个战争狂人。这人是担任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官起家的,在东北残杀我们的抗日军民,亲自指挥日军进攻察哈尔和绥远省,称为‘关东军的闪电战’,他以屠杀中国人民的战功进入日军领导层, 1941年10月登上首相宝座推行法西斯独裁统治,终于挑起了太平洋战争。”

奚泰安低声细语侃侃而谈,三宝听得十分入神,不由好奇地问:“像东条这样反动又得力的干将,日本天皇为啥要他下台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因为东条在指挥太平洋战争中连连吃了大败仗,失去了日本的军心和民心,在空前的危机情势下,他也失去了日本天皇的信任。他的被迫下台,说明日本败局已定。新任首相小矶国昭是日本驻朝鲜的总督,外号叫“朝鲜之虎”。我看他就算能统治朝鲜,但不会有扭转日本败局的本领。日本现在已是精疲力竭,它拖不了多少时间就要完蛋了,嘿嘿……”、

他的一番话,引起了三宝的深思,这说明奚泰安是个非常聪明、睿智而博学的人。平时那种痴呆笨拙都是装给别人看的,“真人不露相”,其目的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身份。

以后随着空袭警报一次次拉响,美国飞机在房顶上隆隆地飞过,轰炸声不时突然来临,他都会偷偷地对三宝讲一些话,例如对战争前途的分析,以及胜利后中国将会出现一种怎样的局面?这些道理深入浅出很有说服力。他现在已不把三宝当外人,三宝也从他的言谈中听到中国除了蒋介石和国民党之外,还有毛泽东和共产党,后者是为穷人打天下,谋幸福的党。说得三宝心里热乎乎的,他想:“因为自己也是穷人,要想翻身求解放,要救中国,只有跟着共产党,才是一条光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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