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初，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爆红网络，诗人余秀华走进大众视野。让人意外的是，《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一首极为奔放、露骨、热情的情爱诗歌，而这首诗的作者余秀华却是一位患有脑瘫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中年农妇。

出诗集、被访谈、参加活动，出名后的余秀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离婚！

40岁的女人，还是残疾，出名之后就马上闹着要和老公离婚。余秀华一度被骂上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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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好”姻缘

1976年，余秀华出生于湖北省钟祥市横店村，因出生时倒产、缺氧造成脑瘫。她行动不便、言语不利，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哪怕他们用尽了全力，余秀华还是只读到了高中。

余秀华19岁时，被家里安排了一场“好”姻缘：嫁给了比她大13岁的单身汉尹世平。

尹世平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虽然年龄比余秀华大些，但他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做事又勤快。在余秀华父母看来，他不嫌弃身体残疾的余秀华，还肯倒插门，就是一件谢天谢地的大好事了。

于是尹世平进了余秀华家当上门女婿。对尹世平而言，余秀华虽然身体残疾，但他和余秀华结婚，好歹他能有个固定住处，有个像样的家，不用再四处漂泊。

当时的余秀华哪知道婚姻对她意味着什么，父母之命，就结了婚，之后又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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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相看两厌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那场婚姻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是她一生中比残疾更大的灾难。

她虽然身体残疾，但心智正常，而且对情绪更加敏感，对情感更加渴求。她知道尹世平绝不是她的归宿。

尹世平在外打工，一年到头才回家一次。两人几乎无任何交流，他看不上她的外貌，嘲笑她在泥泞中摔倒，喝醉酒后打过她，还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晚上他想和她同房，余秀华背过身子去，“拿钱来，500块，不拿钱不准碰。”她对他的厌烦由内而外，根本不愿跟他共处一室，更不用说亲热。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就觉得烦。

当深陷婚姻的泥潭，余秀华才知道，自己要的不是婚姻，而是爱。没有爱的婚姻，对她而言就是冷冰冰的囚笼，她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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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挣扎

尹世平常年在外打工，余秀华本就是和她的父母一起生活。她有生活自理的能力，还能帮衬着做些简单的农活。精神上，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在生活中，她也并不需要尹世平的照顾；在同一条河边，他在捕鱼，她在思考人生。

她老早就提出离婚，他们不同意。余秀华的父母担心的，无非是他们年老去世后，余秀华无依无靠。

为了证明她可以自给自足，她甚至去学过乞讨，可她“跪不下去”，她的自尊和骨气不允许她向别人乞食。

尹世平不同意离婚，余秀华的爸妈不同意离婚，她想去起诉，可是她连起诉离婚的钱都没有。哪怕年近四十，她都没有独立支配金钱的自由，想要一个几块钱的东西，也需他们给她钱。父母一生贫苦，她理解；自己挣不到钱，她无奈。

她曾经跟人出去打工，可她身体残疾，哪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贫穷，残疾，可悲的婚姻，原生家庭的局限，这一切激发了余秀华骨子里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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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诗歌

她要呐喊、要倾诉、要愤怒，她的所思所想化为一首首诗歌，成为她压抑生活的唯一出口。

从09年开始写诗，当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写的就是诗歌，只是对她的身体而言，完成那些简短的句子更加容易，它们字数少，写起来相对来说不费事不费力，哪些文字妥当的排列，恰恰好地诉说了她的心事。

她把诗歌发到社交平台，除了和网络上熟识的几个文友讨论之外，它们如一弯弯柳叶顺水漂流，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爆红，对她而言是一个惊喜的意外，她没想到她的诗歌会被那么多人喜欢，没想到她会被那么多人追捧。那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光辉时刻。

一身才华，敢写敢说，可她的骨子里却是自卑的。甚至会怯怯地问，“你们真的认为我的诗歌值得研究吗？”

可她又不是对自己的诗歌不自信，而是对自己的诗歌被人喜欢不自信。当她去参加节目时，从不提前看问题，而是即兴回答；当别人说她像某个诗人时，她理直气壮地说“余秀华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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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怕

她怕，怕一切落空，怕被辜负。

不管是生活中还是网络中，她嬉笑怒骂、口无遮拦，更不会虚与委蛇。

诗歌中的文字也大胆直白，从不拐弯抹角，对爱、对性，她都不避讳。以最真实的姿态面对世界，哪怕以软肋示人也毫不退缩。

“一个残疾的农村妇女，天天写情诗谈情说爱。”余秀华常常被骂“荡妇”、“泼妇”。她的成名，着实让一些人嫉妒。而她的性格，又让很多人恼火。

余秀华就像块硬石头，她认准，就不会改变。就连她的家人，也不能左右她的生活。

他们说她“现在不听话了”。

他们不知道是余秀华的自我意识觉醒。

越是成长，越是经历，看了更多的书，写了更多的诗，和更多的人交流，余秀华就越是知道自己想要挣脱的渴望。她意识到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身体限制了她的行动，但她思想的疆域那么辽阔，飞得比诗歌更远。她追求的不是一生的穿衣吃饭、不是世俗的家庭圆满，而是生命的活力和灵魂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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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曲终人散

成名了，她终于有了钱去起诉离婚。可巨大的舆论压力也随之而来，一出名就“休夫”，家庭破裂，孩子在单亲家庭中成长，无疑会让她背上骂名。

她父母不同意，她老公尹世平更是找媒体去闹。

他不甘心自己二十年的付出付诸东流，不甘心自己累死累活而她在家就能挣钱，不甘心放手让她一个人“飞黄腾达”。

他不离婚，不是因为爱和不舍，而是因为自私和狭隘，看不得她比自己好。哪怕他心里早就想摆脱她，也想要更好的女人，但他就是要耗着她，就是要让她离不了婚。

离婚就要把她的名声搞臭。尹世平躺在家里的破屋子里，撒泼耍赖就是不走。

余秀华被他气得破口大骂，一脚踹门，甚至生无可恋。

她知道，就算她的诗歌再好，她再红，在那样的婚姻里，她生不如死。

身败名裂也要离、一无所有也要离。她等了二十年才等来一次解脱的机会，她不能就那么算了。

身后是还在上学的孩子，被诊断患癌症的母亲，余秀华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离婚，她就会被千夫所指。

终于，尹世平松了口，要离婚可以，他要一大笔钱。尹世平高估了余秀华的收入，他开的价对余秀华而言，几乎是天文数字。

“达不到，就不离婚。”到曲终人散的时候，婚姻变成一场议价甚至是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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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自由

余秀华生气至极，“你这个月回来，15万；下个月回来，10万。”挂了电话，她嚎啕大哭。那几乎是她当时的全部资产，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只想解脱。

为了那15万，尹世平从外地赶回去离婚。离婚后，他笑着说，“你去起诉，那费用是我们俩出，钱给别人挣了，傻不傻？”

“有钱能使鬼推磨。”余秀华骂道，但她满心欢喜。她等自由，等了二十年。

算得上好聚好散。离婚后他们却反而开始和气起来，有说有笑，吃散伙饭，夜路里搀扶。

等着余秀华的是余母的泪流满面。她怪余秀华狠心，说她的心像石头一样硬。

余母不知道的是，余秀华的泪都是一个人的时候流的。她不要让父母看到她的脆弱和难过，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她不求得到他们的理解，只求他们能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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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摇摇晃晃的人间

余秀华一路走来，太艰辛。可是余秀华又好幸运。

范俭拍摄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把余秀华的生活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把网络谣传的那个写“黄诗”的女人领了出来，第一次生动立体地展示了余秀华是什么样子。

她时而是才华横溢的诗人，时而是娇羞俏皮的少女，时而是乖巧孝顺的女儿，时而是多愁善感的妇人，时而是出口成脏的泼妇，时而是幽默风趣的文人，而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顽强战士。

余秀华的诗歌走红，是实至名归。

她的诗很美，捡拾生活中那些朴实无华的意象，塑造出一个极致浪漫、独特和有韵味的诗歌世界。字里行间洋溢着温柔的女性美，彰显着诗歌独特的细腻，内容的直接又带来巨大的冲击感。

余秀华的诗歌走红，有偶然因素，因为她偶然地被伯乐、《诗歌》编辑刘年发现，才从小圈子走到大众平台。

但她的诗歌爆红，更是必然。在成名之前，她已经孜孜不倦地写了数年。如她所说，她在世间走得摇摇晃晃，诗歌充当着她的那根拐杖。

在诗集自序里，她说，“不用诗歌骂人，因为不舍。”诗歌，对她的意义太特别了。

独特的人生经历，成就独一无二的余秀华。

坦言女性情欲，她是前所未有的余秀华；直面残疾，她是让人敬佩的余秀华；真实不做作，她是让人喜欢的余秀华；勇于抗争，她是打不倒的余秀华。

余秀华的诗，让人喜欢；余秀华这个人，让人太爱了。

*作者简介：空中行云，一个集爱与孤独于一身的女子，在梦与现实之间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