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邮箱

​这镇子上极少下雨,每逢降雨必呈瓢泼之势。虽平日里不怎显眼,但镇子最东边那红色的邮箱总在雨天里矗立。这修饰不甚合理,却是最准确无疑。门前立着红色邮箱的那户人家也仿若邮箱一般,只在他人足不出户时才分外显眼。大雨朦胧了轮廓,但一团火焰是雨水浇不灭的。

​邮差先生非常苦恼,镇上的土路每到雨天就不怀好意,他只能深一轮浅一轮地蜿蜒。自行车轧过的泥泞里满是雨水,不过想必邮差先生无暇顾及。雨滴顺着雨衣垂到膝盖的边沿处渗进踏板里,又在不知觉中落进泥泞中,是个简单不过的过程。

​邮差先生从西向东派件,最后总是停在红色邮筒前面,雨天也不出例外。红色邮筒前的路格外宽敞,邮差先生便放宽了心使劲蹬着,那蜿蜒出的泥泞印记愈来愈明显,不过最后还是收敛在红色邮筒前面。邮差先生把自行车轻靠在白色的篱笆前,拂去帽檐上的雨珠又正了正雨衣过膝的下摆。他缩在袖子里的右手握了一个空拳,缓缓地伸向邮箱上部。倏地他缩回了手,好像被雨点剌破了一样,于是他放弃轻敲,粗暴地拍打着红色邮箱侧边的铁皮。

​少时从红色邮箱后面的白漆木门后探出一把红色的雨伞,原本圆鼓鼓地撑着,却忽然瘪了下去,随后持伞人应是在伞后微微调整了一番,那红色伞面抖了两抖后便出了门,正正地矗立在玄关上方。打着伞的人也被大雨夺去了轮廓,不过大概能看出上身深色的毛衣和下身松垮的运动裤。他自己远没有伞那么直挺,左脚拉着右脚,也在门前的泥泞里留下了一道歪扭的足迹。他在邮差跟前把伞轻搭在了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扶着那红色的邮箱。从远处看,红伞下面似乎直接连接着红色的邮筒,其余的,就连邮差墨绿色的雨衣也不大看得清楚了。

​“信的话,今天也还是没有……不过,算了……你这边有需要投递的信件吗?”邮差先生说这话时停顿了两次,两次间隔都不算短。除去邮差先生两次深呼吸的声音,多余声音没有听到,许是遗落在雨里了罢,终是不大重要。

​……

​“是吗,谢谢,其实不需要你每次都特意告诉我。”红色的雨伞震颤了两下,随后又不再动弹了。

​“至于我的信,今天也还是没有要寄出去的,麻烦你了。”说完红伞慢慢地掉转了方向,伞下按在红色邮筒上的手微微用力,铁皮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

​……

​“如果有要寄出的信件就直接给我吧,别放在红色邮筒里,每天早上我都来。”邮差先生对着门前的红伞喊着。

​……

​“好,我记住了,有我的信的话,也直接交给我吧。这邮筒,可以考虑拆下来了。“门关上之前,邮差先生看到红伞的伞面微微一震,然后蜷缩回了伞架。灰色的背影邮差先生也看到一些,好像被雨打湿了,总之看不甚清楚。

​……

​邮差先生扶起了微倒的自行车,一只脚放在踏板上,另一只脚笨拙地在泥泞里踩了几踩,终于摇晃地上了车,身体前倾着努力蹬着,特意没有沿着之前轧出的泥径。邮差先生离着红色邮筒愈来愈远了。

​……

​这镇子极少下雨,每逢降雨必呈瓢泼之势。雨天时整个镇子灰蒙蒙的,整个被夺去了轮廓。据说前几年有一场大火,把镇子最东边的人家烧了个一干二净。那时还恰好是雨天,瓢泼大雨,但没能浇灭场大火;据说在最东边的那个乌黑的邮箱,原本是火红色的;据说前几年,镇子上的信件还是由邮差先生亲自派送;据说火焰灭了,不是被浇灭了,是火自己烧不动了,然后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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