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寒风肆虐地迎面扑来,像刀子一样,打着旋儿地割开我的棉衣,割破我的皮肤。天空中正在掉落的雪已经连成了一条白色的长线,随着风左右摇摆舞动着,就像那结着厚厚冰霜的树梢,就像那天边瑟瑟发抖的云彩,就像那街角老头的白胡子。西伯利亚好像把全世界的冷空气收集了起来,伴随着嗷嗷的节奏声,一股脑的向中国吹来。今年的冬天注定不好过。
我缩着身子低着头在街道上急匆匆地往家里走去,再管不上什么周围的美妙景色了,满腔的诗人情怀早已被这严酷的寒风吹的一干二净。但那时,就在我感觉有什么盯着我向目光出追随的那时,我看到了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孩子,奇怪的穿着一身老头子的衣服,小脸已经冻的发白,似乎我不管管的话就要死掉。我很想装作没看着,我还没有结婚,我还没有享受完我该享受的自由,就拎回去这么个孩子,叫我怎么办?找到他家长倒还好,找不到我后半生岂不是就陪着这个孩子了?我焦虑心慌的向前走着,想用眼前的这种难受缓和掉我的罪恶感。
寒风中,我听到了那个孩子微弱的“叔叔”的声音,我充满罪恶感的内心又在加速地颤动,仿佛有一丝电流流过了我的全身后,注入到这无边无际的白色的雪地中去。我环顾四周,下意识心虚的找了一下摄像头,待没有发现后,稍稍放了心;又环顾四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正在偷偷看着我的路人,四周空空如也,除了我和这个孩子再没有其他人,我又稍稍的放了心;“孩子,不是叔叔不帮你啊,叔叔我也没办法啊,我还要娶媳妇,我还要有自己的生活呢”,我就这样在心底里悄悄地安慰自己,又稍稍的放了心。
后来,我就这么走过去了,是的,你没听错,就是这样地、装模做样地、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也许那个孩子还会有别人看到吧,也许之后天就晴了,上帝总不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死去吧,我就这样安慰自己、欺骗自己的想着,也许身后又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孩子的叫声,我就权当作是自己的幻觉,任凭那个声音随风而去了。
后来我也按照我的所想,过完了我的一生,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孩子,晚年拿着养老金退休金,再到后来,我也跟平常老人一样,身体状况愈渐下降,最后与世长辞。
但,在我死后,我分明没有感觉到平静,周围被一种类似于时间信号波的东西包裹着,我就在这类似于电影中的虚幻空间中漂浮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又活了过来,好像转世一样,再一次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确认了一下四周,我好像躺在了一个雪天,那天真的冷的无比,强劲的风无时无刻不吹进我的老头大衣中(那是我死之前穿的衣服),那大衣好像很大,我不知是衣服变大了还是我自己变小了。渐渐地,我被冻的没了知觉,也就更没有余力去想那种无所谓的事情了。我的脸被冻的好像定了形,我的身子也僵硬无比,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微微闭合呼吸。
我多么期望能来一个人,是的哪怕一个人也好,这样,他就会发现处在如此困境中的我,我就可以得救了。果真如我所想,我看到了一个人低着头缩着身子匆匆地向前走去,他看了我一眼,我也看到了他。
可是他并没有走过来。
我的知觉越来越弱,我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叔叔”。他听见了,可是并没有向我这边走来。他先是环顾四周,似乎在确定摄像机;又环顾四周,似乎在确定行人;又站定那里想了片刻后,依然匆匆地向前走去了,任凭我的喊声随风飘去。
就在临死前,我猛然想起了那张回头看我的脸,记忆像过山车一样滑过了我的心里,那分明是那年冬天我年轻时候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