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八佾第三》20:中和之气从哪里来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好为人师”这种小错,不独凡俗容易犯,就连圣人也逃不脱。
但凡自己多少有些了解的领域,总希望同别人说道说道。明明说话的缘分尽了,听众已经走了,还要对着背影再补充两句。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从道德高度讲了“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定公若有所思的去了,孔子的谈兴正浓,望着定公远去的背影,对弟子们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言外之意是:最好还是涵养中和之气。
那么,中和之气从哪里来呢?
一、乐的最高境界
《中庸》讲感情,不出四种——喜怒哀乐。人遇到所喜好的就会“喜”,遇到所厌恶的就“怒”,得到所爱的就“乐”,失去所爱的就“哀”。可见,感情是环境在人心上的映照和发展。没有感情的人心是麻木的,任由感情驾驭和肆虐的人心又是滥情的。
明朝文学家陈眉公从“乐”的社会性角度,描述了三种乐。
一是独乐乐,无事此静坐,一日是两日;二是人乐乐,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是众乐乐,此种空洞原无物,何止容卿数百人。后人附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实在是拉低了陈眉公的境界。现在的“小朋友”肯定觉得自己嗨皮,不如和一群人一起嗨皮来得酣畅。世俗中人说得更为浅白,所谓“富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发达了,富有了,不到未发迹之前的老家去走一走,转一转,便如同穿了一件高档衣服在夜间行走一般了无生趣。
这些想法,都是等而下之的。真正乐的最高境界是“乐天爱人”,类似于陈眉公所说的众乐乐,同时又比“众乐乐”高了一个境界。到了“乐天爱人”的境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不乐”的乐。完全超脱了私,超脱了“乐”境对于人心的影响。
孔子讲得“乐而不淫”,强调的是乐不要过分了。他老人家讲的乐,仍然是属于“小我”的,是“私”的。意思是,内心里小九九打出来的有所得引发的乐,恰到好处就好,不要太过分了。
二、哀的最高境界
失去所爱引发的情绪为“哀”。
敬爱双亲者,失去了双亲,会自然而然的表现出“哀”的情绪。所谓“节哀顺变”,意思是说不要任由“哀”的情绪泛滥,以至于伤及身体,还是要接受和顺应这种自然变化的好。不独失去双亲,失去其它所爱的人,所爱的物,都会产生“哀”的情绪。鲁迅先生笔下,那些情绪特别敏感的主儿,常常能因为看见“月缺花残”而潸然泪下。这样,便有些过分了。
“哀”像别的感情一样,是外在环境在人心上映照所产生的反应。孔子讲得“哀而不伤”,也是从小我,从私的角度而言的。
“哀”实际上也有一个最高境界,那便是“悲天悯人”。这样的“哀”,超越了小我,超越了私,是一种更有包容性和更宏大的“哀”。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由哀自己无所善居开始,推而广之,发展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就叫悲天悯人。佛家讲菩萨心肠,讲普度众生也是同一个意思。
三、“一”在哪里
从小我的角度,私的角度看乐,贵在“乐而不淫”,从超脱小我,从更宏大的角度看乐,贵在“乐天爱人”。
从小我的角度,私的角度看哀,贵在“哀而不伤”,从超脱小我,从更宏大的角度看哀,贵在“悲天悯人”。
由此,我们隐约看到一个“道生一”的“一”。这个“一”是什么?是受到外界环境影响而自然生发的人心。人心原本是“一”的,是无所谓乐,无所谓哀的,忽然因为环境的变化,因为所爱的得失,产生了自然而然的变化,这个“一”便生出了“乐”和“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孔子讲的“乐而不淫”和“哀而不伤”都是试图重新回向到先前的“一”上。这种“回向”本身,就像对于敌对双方的调停,“你退一点,他也退一点”,中和之气自然产生。人心固然要对环境变化有所反应,人身还是多养就一些中和之气的好。
至于乐天爱人和悲天悯人,取的是一种更宏大的境界。用更宏大的境界,更宏大的解释系统来解释和包容人心,由此派生出一个似是实非,格局、气度完全不同的境界来。在新的境界里乐也好,哀也罢,全部都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四、孔子想对定公说什么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孔子告诉他“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告诉他以“使臣以礼”来赢得臣下的“事君以忠”。这些都是台面上的话,只是就问题说问题。
孔子真正想说的是——养好中和之气,不要一味的求臣下“事君以忠”,要回过头去想想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