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钱成了唯一的衡量标准(二)
生活陷入了绝境,打工竟然也出了问题。林小米在搬鸡蛋时,因为堆放得不是很规范,有个顾客不小心把整箱鸡蛋都打翻了,顾客跑没影了,超市主管让林小米赔三百五十块钱。林小米不服,当场就和主管吵了起来。两人的争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但没有人帮她说句话,连唐伟红也在看到后选择了走开装作没看到,因为他不能让自己也失去这份工作。
超市叫林小米走人,她提出要结工资,超市不肯,最后还是林小米打了110,惊动了警察,超市才勉强同意结算工资给她。8天的工资610块,扣掉打翻的鸡蛋,还有260块钱。主管把一叠十块钱冷冷扔到她脸上,林小米歪下腰含着眼泪一张一张捡起来,拿到手里点了点,只有二十五张。剩下的一张也许被别人捡走了,也许飞进了找不到的角落,也许总共就只有二十五张……财务的字她已经签掉了,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打电话的;聊天的;嗑瓜子的;反正没有人理她。
走到超市外面,过年恭喜发财的歌声伴着欢快的锣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颜。三三两两的人群,欢天喜地涌向超市,只有林小米一个人孤单站在人流中,麻木的双脚没有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冷风吹到脸上,眼泪下来,林小米用满是伤口的手去拭,咸咸的泪水沾到伤口,手指一阵钻心的痛。走到马路边,她也顾不得脏,直接在路沿上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伏下头低低地哭泣。离开了爸爸妈妈的保护伞,林小米一个人的社会生存能力竟然是零。这么大了竟然自己养不活自己,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好。妈妈留下的钱都已经交上去了,爸爸还是没有放出来,她也不知道能替爸爸做点什么,该怎么样去帮帮爸爸。
哭泣过后,擦干眼泪,拖走两个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脚朝前走,回到陈卓阳的宿舍。意外发现陈志成竟然也在。林小米走到门口,刚才很响的争吵声,马上停住了。
“叔叔,你来了,那我先回去?”林小米尴尬地站在一边开口。
“不用,不用,小米,叔叔有话跟你说,来坐。”陈志成指了指他对面示意林小米坐:“你们两个孩子真是不懂事,过年也不回家。小米,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连过年都不让阳阳回家呢?”
“叔叔,我……”林小米想解释什么,但又觉得很无力,在他们的眼里,确实是自己把陈卓阳留了下来。
“爸,你要我回去也行,我一定要把小米带回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想着把她推出去。”陈卓阳不等林小说完插进来,他一说完,陈志成的脸色瞬间就变白了。
“阳阳,别这样,你跟叔叔回家过年吧。”林小米惴惴不安地靠到陈卓阳边上,轻轻拉拉了拉他的手臂,。
“不行,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陈卓阳把林小米抱住了。
“好了,你们两个去收拾点衣服,然后跟我去吃饭,明天跟我一起回千塘。今天住酒店好了,这里这么冷,我酒店还有个房间空的。你别那么想当然,我不是为了小米和你,会专门跑一趟北京吗?”陈志成挥挥手打断了林小米和陈卓阳的争执。儿子这么固执,他只能选择让步,先把两个人带回千塘再说,毕竟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儿子一并推出去。另外陈志成其实是想来看看林小米在北京有没有什么关于林华的东西瞒着自己,不过林小米提前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林小米回去收拾东西,陈志成便拉上了儿子一起跟到了宿舍。女生的宿舍比儿子那里清爽得多,林小米不敢逗留太久,只是胡乱塞了点衣服。陈志成站在边上四周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林小米的神情非常镇定,似乎也没什么异常。他不适合开口问,只能寄希望给陈卓阳。
唐伟红回到宿舍,看到陈卓阳留了张纸条在桌子上,“我们回千塘了。”唐伟红把纸条放到了一边,然后去隔壁宿舍把自己的铺盖拿了回来。他不是不想帮林小米,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帮她。养活自己都很勉强了,那个贫困的家里拿不出钱来贴自己,更拿不出钱来给林小米,或者说是还林小米的钱。起跑线对于唐伟红来讲,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负重前行,努力打工,赚到学费,养活自己。
吃过晚饭后回到酒店,酒店的暖气很大,林小米终于可以脱去沉重的外套。躺到床上,暖暖的、软软的感觉好像很久都不曾体会了。林小米不知道勾践的卧薪尝胆是什么心理,但是她很清楚八天超市打工的日子,不但没有让她坚强起来,反而让它把自己所有的意志催残到了极点。林小米害怕寒冷,害怕饿肚子的感觉,害怕一个人无依无靠,害怕被别人欺侮。
“小米,我想过了,不如我们提前结婚吧?只要我们领了证,我爸妈就拿我们没办法了。”酒店舒适的大床上,林小米温顺地趴在他胸前,陈卓阳的心情变得很好。
“这样叔叔阿姨会更生气的。”林小米尽量压低了声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仅是无家可归,还要寄人篱下。
“他们现在想方设法拆散我们,应该生气的是我们。”陈卓阳的火气很大,林小米缩在他身边不敢反对,心里却起了个心眼。回千塘,她是不是可以在陈卓阳经济解琐后,找个机会要笔钱过来,她觉得陈卓阳应该会给她。当然陈卓阳花钱比她更大手大脚,能坚持多久,她也没底。
躺在酒店的舒适的席梦思上,以为会有香甜的梦,却看到了一片血淋淋的场面,有爸爸,有妈妈,还有林小米。画面在眼前不断变幻着飞来飞去,速度极快,看不清楚。林小米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转过头陈卓阳正安静地躺在她旁边,林小米深吸了口气又躺了下来,顿时睡意全无,这个奇怪的梦不知道是不是预示回千塘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呢?冯美芬会怎么对她?
果然,一回到别墅,冯美芬的脸色就极不和善。晚餐时,冯美芬吩咐林小米洗碗收拾厨房,陈卓阳把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家里佣人连碗都不会洗啊?”
“你……”冯美芬完全没想到儿子会顶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阳阳,没关系,我马上收拾。”林小米伸手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拉了拉陈卓阳的手。
“这么大的人,洗个碗怎么了?”被自己人小疼到大的儿子这么顶撞,冯美芬的的脸上明显挂不住。
“你们有点同情心好不好,看看她的手还能洗碗吗。”陈卓阳抓起林小米的手摊到桌上。手上因为超市的几天工,满是被划的伤口,长的短的,深的浅的。白白的皮肤更是映一道道红色的伤口触目惊心,有些地方如果手握紧后,愈合的伤口还会裂开,然后会有血流出来。背面还贴着好几个创口贴,黄的,白的,黑的交织在一起,两个手看上去惨不能睹。林小米想起了那次在夜市看到的郑建妈妈的手,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不是也很快会变成那个样子。
“好了,别吵了,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嘛。以后家务事,还是让佣人做吧。忙不过来就再叫钟点工,碗先放在水槽里等佣人明天早上过来时再洗好了。俩孩子在那边超市做苦力,累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陈志成伸手拍了拍冯美芬的肩膀起身了,冯美芬瞪了林小米一眼也站了起来。林小米叹了口气,把桌上的碗碟放进水槽,再回房间把两个人的衣服挂进柜子,这比超市的活可轻松多了。
回千塘的第二天,陈卓阳陪林小米去了李静的墓地。既非清明,也非祭日,偌大的墓园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李静的墓地在山坡下,新埋的黄土依旧松软,无一花一草,凄凄凉凉。林小米跪下去,眼泪便像开了阀的水龙头般流下来。爸爸为什么会找一个情人,而且还跟妈妈打起来,害得妈妈从楼梯上滚下去。自己也许真的该听妈妈的话,去什么北大,如果自己上A大,至少妈妈在跟情敌打架时不会连个帮手都没有。
“妈妈,你回来,我听话,我也不要去什么北大。我重新考,我听你的考A大。我已经把钱交上去了,他们还是关着爸爸不让我见,你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林小,抱着冷冷的墓碑米边哭边叫,陈卓阳无奈只能一并跪下来,紧紧抱住林小米,再强行把她带离了墓地。
回到家里冯美芬的脸色依然不和善,时不时的有冷嘲热讽。林小米只能装着听不懂,默默用最快的速度扒了半碗饭躲回房间。林小米觉得自己很羡慕蜗牛有一个壳,受伤以后可以缩在自己的壳里,而她却只有要么承受着白眼和冷嘲热讽,要么流落街头的选择。寄人篱下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难熬,林小米希望自己能够有骨气一点,义无反顾选择离开这里。但林小米也发现自己贪图享受,也吃不起苦,她就喜欢呆在暖和的房间,钻进软软的被窝。她不要重新经历缩成一团栖身在空空的楼梯间的日子,那种饿着肚子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面的感觉并不比挨骂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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