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黑儿在看守所的监号里施展了他那闪着亮光的小眼儿所透出的精明,在头道毛军哥的主动询问下,和头道毛军哥不断的讲解各种文物知识,分享获利经验,指出未来军哥还会获得减刑之后重回社会的光明合作之路,军哥认真听讲,不断点头,透过铁窗望向远方作沉思状。
没有过多长时间,王黑儿的铺位从挨着厕所的位置挪到了三铺,以三道毛的身份儿出现在了这个号里,但他依然保持着谦虚谨慎的作风,赢得了上至头道毛军哥下至守马桶的全体号友的好评,虽然慢慢也知道王黑儿是盗墓嘞,但也都不计较太多。在这基础上,王黑儿通过军哥还发展了和管教干部还有武警班长的关系,并于王黑儿自己的家人取得了联系,这就好办了。
有钱好办事儿。在各方共同努力下,王黑儿被判了两年,不用送到外地劳改场,可以留在看守所,在劳动号干活儿。
军哥后来被判了六年,往劳改场送那一天,王黑儿流着泪送军哥到看守所门口儿的囚车里:
“谢谢军哥嘞照顾,我出去了去看你”
“某事儿,兄弟,咱是患难之交,你出去了好好干,等我回来了不至于没有门路”
王黑儿在看守所住了已经快一年了,在劳动号干活儿是比较宽松的,和管教干部和武警班长混的也比较熟,这一天还不到接见日,值班管教干部开了一张提票喊住他:
“王黑儿,有人来看你了”
王黑儿跑到警戒线边:
“报告!”
站岗武警拿着提票走程序:
“叫啥”
“王进山”
“走”
王进山就是王黑儿,王黑儿来到接见室,看到了喷泉在屋里,王黑儿有点儿不好意思:
“宝泉,你来了”
“黑儿哥,我来看看你”
王黑儿被送到看守所那天,喷泉也被送到了审查站,规矩都是一样的,不过,由于他那个号的号长老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涉嫌经济贪污等职务犯罪,为人和善,思维深远,对进号先挨打不太支持,主张谁要是不老实刺儿头了再集中力量收拾,又加上喷泉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看住不像可眼子或可刺儿头的人,被跺了几脚后就进入了谈话阶段,叫啥,家哪儿嘞,因为啥进来嘞等等,好奇心和权威感使号里面的人充分扮演了预审科的角色,喷泉逐挑无关紧要的面带老实状一一回答,以在这个狭小阴暗险恶的空间里获得安全感。
可能是有老何托的人打过招呼,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号长老吴的带领下,号里面的人对喷泉还比较客气,老吴也经常和喷泉谈心。
早都说过,喷泉是个聪明人,要不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在八十年代农村那个生存环境和经济环境中到处收废旧东西,从而逐渐致富,那是有一定路数的。喷泉从刑侦队到审查站所发生的情况分析,老何已经托关系吃上了劲儿,又从站里安排白妮儿接见来给他送东西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对老何更加感激,心中暗想:说啥都不能牵扯到老何叔。
在一切安排下,刑侦队的人也就来过两回提审,一次是送来了老何带的烧鸡面包,还有二百块钱的鬼头帐,鬼头帐就是有人犯家人或朋友熟人来看你在看守所审查站小卖部的账户上放点儿钱,所里人说你帐上有钱了,不说多少,你由住劲儿花,花不完不说,花完了或花超了,给你说:
“你欠帐了”
下边儿你看着办吧,一般在号里三道毛之前的人是家里人也送钱,就是不送,剩下八九十来个号友家里送的钱也是够用的 ,如果不送,打你个受不了,写明信给家里要钱,诉说不够花不够吃,饿!最厉害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小脚儿老婆儿走了几十里路来给他孙子送了几个番茄几条黄瓜,他孙儿还没有吃到嘴里。
所谓明信就是人犯往外写的信是贴邮票但不能封口儿的,以便于审查,防范于串供。
第二次刑侦队的人来干脆吸烟喷阔儿乱扯一气:
“贾宝泉,你以后出去了给我弄点儿古玩字画那啥嘞,我也欣赏欣赏”
“中,但是现在这东西越来越不好收了,我想办法儿给你弄点儿”
趁着白妮儿来送东西的时候,喷泉给白妮儿说了把家里红薯地窖里放的一个铜佛像送给了刑侦队上的领导。
后来喷泉也了解到真正是从个人手里收到的文物再卖了,也并不是十分违法,只是他这次牵扯到王黑儿他们盗墓,才涉嫌违法的。
喷泉跟老吴学了不少东西,老吴对喷泉很欣赏,喷泉对老吴很尊敬,老吴的话经常让喷泉琢磨品味很长时间,并感觉受益匪浅。
过了一个月,号门“咣当”一响,审查站干事喊:
“贾宝泉,出来”
喷泉出来站在门口儿,干事对他说:
“收拾收拾,释放”
喷泉瞬间心花了,接着怒放了,转身给以老吴为首的全体号友说:
“老吴叔,我释放了,我释放了”
大家都羡慕的看着他,老吴说:
“宝泉,出去后好好干,尽量别在弄那犯法嘞事儿了”
“中,老吴叔,我等等来看你还有弟兄们”
老吴说:
“列队!唱歌!”
“送号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号友啊号友
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路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喷泉含着泪告别了号友,转身兴奋的往外走去。
喷泉的褥子被子都没有拿,他留给老吴多铺了两层。以前有经常进审查站拘留所看守所的老油子,家里会准备一套进到号里的专用铺盖卷儿的。
喷泉迈着流星般的大步走到来接他的白妮儿老何叔还有他爹的面前,向老何表示感谢,老何说:
“啥都不用说了,先回去,休息休息调整调整,等几天去俺家找我一趟,给你说说以后咋弄”
喷泉告别老何,和白妮儿一起坐着他爹开的奔马三轮儿向着温暖的家驰骋。
温暖的家里,温暖的被窝儿,温暖的白妮儿,温暖的情欲,让喷泉释放了一个多月的不安和压力。
过了几天喷泉在儿子铃铛般的笑声中白妮儿弄好吃嘞的呵护中爹娘疼爱的言语中身心得到了休整,准备去城里找老何叔喷喷聊聊并表示感谢。
喷泉开着摩托往村外走去,路上碰到村儿里人有闪躲着打招呼嘞,有不自然的打招呼嘞,有很热情的过来打招呼嘞,有的拉着喷泉的手或搂着肩膀很激动嘞:
“中,回来都好,某事儿吧”
喷泉知道人背后不管咋议论人看笑话说活该,只要不牵扯他的利益,见了面还是装作可亲的打招呼或嘘寒问暖的,当然有人是真心实意的,这喷泉一般能分辨出来,很正常,符合人性,自己有时也是这:
“某事儿某事儿,是有点儿误会,要不会震快给我放回来,那中,我先走了,进城办点儿事儿,回来再喷”
喷泉在村儿里混的很不错,喷泉平时也可大方,除了有些人会暗地里嫉妒眼气,其他没有啥。喷泉一加油门儿走了
“回来给你接接风啊”
“中……”
喷泉大包小包来到老何他家,老何客气着批评喷泉:
“来可来了还掂住东西,我待批评你,下回可别买了,太别是这中球牌儿憋精,可不用买了,净是哄人嘞,还可贵,给那澡堂池子嫩大那锅也不知道放一个鳖不放”
“嘿嘿嘿,我主要是看着包装怪好看,约摸住也不老实惠”
老何拿出一沓儿钱给喷泉:
“这是白妮儿还有恁爹在你抓起来那天放我这儿嘞两千块钱,我说宝泉嘞事儿就是我嘞事儿,她非待放这儿,说要不她心里不放心,为了叫她俩放心,我也就放这儿了,今儿你拿住”
“老何叔,咦……我都不知道这,要不是你我可回不来,你、你拿住”
俩人练了一会儿太极推手,喷泉把钱扔到卧室的床上还关上门并气喘吁吁:
“中了中了老何叔,找你喝酒来了,还待听你批讲嘞”
老何的老婆炒了几个菜端了上来,色香味俱佳,带着当时家庭妇女做菜少有的精致,喷泉站起来说:
“姨,又叫你忙活了,你也坐这儿吧”
老何的老婆解下围裙挂在厨房门上的挂钩上。老何的老婆穿了一件银灰色的高领毛衣,深灰色的不倒折直筒裤,一双黄色的半坡跟软羊皮皮鞋,整齐的盘着头挽了一个发髻,近六十岁的人略施口红,不胖不瘦的身材显得端庄从容,坐在老何旁边的沙发上,点着一根烟:
“宝泉受苦了,来,恁姨给你倒一杯”
“咦!姨,叫恁操心了,我待给你敬一杯”
“某事儿,咱别嫩多路数,等一会儿你给恁姨敬几个我喝几个,这你先喝了”
“俺姨还是厉害,中,听你嘞”
推杯换盏,吃菜喝茶,一根烟吸完,老何他老婆站起来:
“宝泉,你跟恁叔恁俩先喝住,有事儿了喊我”
喷泉和老何喷住喝住吃住,说着审查站里的一些事儿,老何说:
“这一次叫你过来是给你说,以后,该收东西还收,但不干犯法的事儿。你那代销点儿生意也中,俺有个妹子是咱副食品公司嘞,我想住你以后在恁家那后院弄个罐头厂,搞批发,叫俺妹子也给你指导住咋弄,再找点儿销路,利润上到时候恁商量着分配,你看中不中?”
喷泉点头如捣蒜:
“中中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