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农山洞
一
李黑放下弓箭标枪，点起了篝火，不屑地看了一眼杜小草，“你也上山打猎？”
童年的敌人，曾让我没少吃苦头的家伙，手中孱弱地抱着一只木棒，发抖。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李黑却显得成熟许多。每个人的天赋相貌不同，你比我聪明，脸比我白，但经验才是一个人成长的要素。
我现在已是一个经验丰富，自食其力的猎手，而你是个靠别人施舍养大的野孩子。成天只知道摆弄树皮烂草，能有什么大出息！你那套给人治病的把戏，偶尔撞了大运罢了，人能靠运气吃一辈子饭吗？
李黑取来一只刚打到的獾子，割肉在火上烤。香气四溢，猴儿急得抓耳挠腮，杜小草暗暗咽下口水。
李黑大度地，将一块烤肉递给杜小草。
你现在已不再是我的敌人，因为你已没有资格，不成对手。你只有接受我的施舍。
杜小草道：“多谢李兄弟。”分一小半给猴儿，猴儿本是荤素都爱的，当即大口嚼起来。
李黑身后的树干上绑着一条绳，绳那头传来哀哀的鸣叫。
李黑道：“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我昨天从野猪口下救出了它。我想把它带回去，送给真真，她会喜欢的。”
李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我可以带给真真很多东西，你呢？
杜小草敌意顿时，不服气地道：“我也有东西送给真真！”
说罢，从怀里亮出捡到的玉锁。“你瞧，这是什么？”
李黑吃了一惊，他曾随父下山卖皮草，见识过金银玉器，山下人当做值钱物。
李黑叹了口气，山上哪里有这般物？我常年山上走，都碰不到。偏偏这小子头一次上山，就捡到了。冷哼道：“你走运！”但不会总是走运。
小鹿哀鸣，杜小草站起身道：“让我看看它的伤。”
李黑道：“不必了，别以为只有你懂些医术。我已经给它敷过止血消炎的草，还喂了它壮筋骨的野果。”
山中的猎人，对于跌打外伤本有一套拿手的本领。
二
天亮了，李黑道：“你跟我后面走，要不然就会迷路了。恐怕一辈子再见不到真真。”
杜小草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李黑不解地道：“为什么？”
杜小草默默无语，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让我重新拾起从前的记忆，找回我身世之谜。
尽管其中似隐含着极大的恐惧，但往往能激起人强烈的好奇。
半晌，杜小草道：“李兄弟，你还记得小时侯，百岁老人常给咱们讲的故事吗？”
李黑笑了，“你是说野人的脚印，还有野人住的神农山洞？算了吧，那只是传说，吓唬小孩罢了。”
杜小草道：“昨天黄昏时，我发现了野人的脚印。”
李黑惊讶地张大的嘴巴，“我不信！”
重新回到昨天经过的地方，空气中似迷漫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找到了，不由李黑不信。
野人的脚印，不象百岁老人夸张得那么大，但至少有两尺多长。脚印间的距离很大，象是跳跃着奔跑留下的。
李黑沉默着，前行了几丈远，停下脚步。神色不安地道：“咱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杜小草笑道：“李兄弟害怕了？”
李黑道：“你难道不怕？”
杜小草坚定地道：“我也怕，但我一定要探个究竟！”
李黑直摇头，“你知不知道，前方是一座从没有人去过的山野。再走下去，就算不遇上野人，你也会永远迷失在山林中。”
杜小草道：“我一定要去，也想到了回来的办法。”
李黑道：“什么办法？”
杜小草道：“我可以在一路上撒下兔子最爱吃的草籽，里面夹几颗能让人一睡三天的野果。回来的时侯，树下睡大觉的兔子就是路标。”
李黑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好主意，象儿童们玩的找兔子游戏。但我不会跟你去疯的！”
杜小草道：“你不去也罢。也可能我真的走不回来，这把玉锁，麻烦李兄弟带回去，替我送给真真。”
李黑暗喜，叹道：“你非要冒险，我也拦不住。我剩下的半只獾，就送给你做干粮吧。但愿你能回来。”
你一定回不来也！我李黑也算对得起你了，半只獾换你一个玉锁，玉锁就算是我送给真真的定情物。来世再见吧，你这个聪明白脸的情敌，你其实是个大傻瓜！
李黑牵着小鹿走了，杜小草带着猴儿义无反顾地踏上一条未知之路。
三
野人，在哪？地上的大脚印突然消失了。最后一个脚印很深。
杜小草茫然四顾，四面山岭环抱，绵连不绝。
半只獾已吃尽，只好啃草根。杜小草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无所获。
隐约显露一角的记忆，也仿佛中断了。那个苍老的声音，早已消失。
又一个夜晚来临，杜小草在沉睡中被猴儿弄醒。猴儿眼里的惊恐，让他意识到了某种转机。它伸着小爪指向半空中，是一团火光！
火光在空中闪烁，象幽灵般时隐时现。
杜小草打了个冷战，然后释然一笑。“别怕，小猴儿，那是鬼火。”
杜小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动物埋没多年的尸骨，可以在夜晚燃烧发光。
鬼火，是在警示着什么？
天又亮了，杜小草朝昨晚亮起鬼火的山岭爬去。到了半山腰，终于看到了，山顶绝壁上有一个山洞。
神农山洞？！杜小草按捺不住兴奋和紧张，野人居住的山洞。
猴儿打了退堂鼓，迟迟不肯靠近绝壁山崖，一条千年古藤垂向下面的洞口。
杜小草笑道：“胆小鬼，我先下去。”杜小草顺藤而下，朝幽黑的洞口张望，野人在家吗？
杜小草大叫了几声，洞内无声无息。他不由地安心笑了，如果里面真有野人，我恐怕早被它一双大黑爪撕成碎片。
猴儿也爬下来，肆无忌惮地吼了两下，似不好意思地咧咧嘴。
杜小草点起火把，走进山洞，黑暗立刻被光明驱散得无影无踪。
杜小草看到了洞里的一切，忽然心中一动，记忆之门重新打开，如一道奔涌的泉水灌流于胸中……
杜小草眼中含泪道：“老爷爷！”
四
记忆依然是模糊的，一个五六岁大孩子的记忆，通常只是一些片段。
杜小草已记不得父母的模样，只记得家是一所很大的房子，他在院子里玩耍时晕倒了。
昏迷中的他好象离开了大房子，被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背着他走进这片深山老林。
老人在林间寻找一些草药，喂他吃了，他从昏迷中醒来。老人笑道：“娃儿，你得救了。”
他茫然地问道：“老爷爷，你为什么带我到这地方？”
老人道：“娃儿，我带你来，是为了治病。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家的。”
“家？我好象记不得了。”他带着哭腔说。
老人愣了一下，笑道：“看来你昏迷得太久，已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不要紧，等你回到家中，就能想起一切，尤其是爱你疼你的爹娘。”
他纳闷着，“爹，娘？我什么时侯才能见到他们？”
老人道：“很快，我这就带你回家。”
老人牵着他的手，扛着一把大锄头，锄头上挂着一只大葫芦，在森林中穿行。老人道：“记住，牢牢抓住我的手。要不然，你会迷路的。”
走不多远，老人突然停下来，一脸兴奋之色。“好家伙，天大造化！”
老人忽然放开他，举起大锄头朝地上奋力刨去！刨开一个大坑，空无一物。老人喜道：“原来是千年的老物，已有了灵性也！哈，我非挖出你不可！”
老人着了魔般，走出十步举锄再刨，一直刨下去……身后是无数的大坑，老人依然拼命向前刨！
他忽然感觉到害怕，听老人发疯似叫道：“不要跑，不要跑！我非逮到你不可！”
他拿定主意，掉头就跑！身后的声音渐渐远了，不要跑，不要跑……
杜小草想起来了。
五
老人已变成一具干尸。干尸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怀中抱着一个大棒棰大小的草根。
杜小草识百草，但大多都叫不上名来。老人怀里的大棒棰草根，他能叫上名来：人参。
他曾挖到过不少人参，味道略苦，吃了以后夜晚浑身发热。但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人参！
听村里百岁老人说，人参若能生长千年，就会成精。在人挖它时，千年人参精就会遁地而逃。
大锄头和大葫芦斜放在干尸老人身旁，杜小草明白了：当年带他上山的老爷爷，发疯般刨地，就是为了挖到怀里的这棵会跑的，千年大人参！
神农架根本没有野人，野人的大脚印，不过是采药者刨下的大坑！
杜小草失望地坐在山洞口，记忆到此终结。
他还是无法想起亲人的面孔，爱我疼我的爹和娘啊，你们在哪里？我的家究竟在什么地方！
只有死去的老人能揭开他身世之谜。但已经成为永远，不可追忆。
不知过了多久，杜小草肚已饥了，取下干尸老人怀里的大人参，和猴儿分吃了。传说吃了千年人参可以长生不老，为什么老爷爷不吃了它？
味道也没什么特别，看来许多传说都是不可信的。过了片刻，猴儿忽然捂起毛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不好，千年人参原来有剧毒！杜小草肚中如刀割般，大叫一声，昏死倒地。
不知什么时候，杜小草和猴儿悠悠醒转，为什么我没有死？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除非是干尸老人复活。老人会说：千年参本是大补之药，奇毒无比，必须在阴凉处风干七年以上，才可以食用。可惜我等了三年自家寿限到了，无缘消受此物。娃儿，你好大的造化！
杜小草只觉胸中暖流涌动，气血大盛！当即爬起身来，长吐一口气，精神似较从前大增十倍。他鼻毛一抖，朝洞外打了个喷嚏，声振如雷动般，可传百里。
杜小草大惑不解，却听猴儿怪叫一声，也如虎吼龙吟般大响。一人一猴，相视讶然。
大约又过了三个时辰，体内涌动的暖流才安静下来。杜小草和猴儿又喊了两嗓子，发觉已恢复了平常，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他拿起那把大锄头，寻思好歹挖个坑，让死去多年的老人入土为安。不料才刨几下，突然间力大无穷，好象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不一刻坑就挖好了，却见猴儿扛着干尸老人，轻松自如地爬过来。杜小草心道：定是我俩吃了千年参，才会有如此神力。心中不觉欢喜。
这时节，从干尸老人袖口掉出一物，是一本旧书。杜小草翻看了一遍，十分专注，其实他大字不识一个。看罢书，摇着头就要放回坑里，突然听见头顶上有个声音：“咦，是什么宝贝？”
原来是李黑，顺藤爬到山洞前，笑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