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岁月(2):内外环境
傍晚时分,我到了方山脚下的部队干部股报到。
接待我的是张干事,张干事是安徽人,中尉军衔,面容清瘦。后来慢慢混熟悉了,感觉这人做事踏实,为人实诚。
张干事看了看介绍信,轻声地嘟囔了一句:哟,来了个大本!怎么没留在师部?
从他的这句话中,我至少解读出两层意思:一是现在部队本科生很少,属于稀缺资源;二是这学员是个生瓜蛋子,没得关系,没有找人,所以来到我们五团了。
张干事介绍说:我团除了团直属单位外下辖四个营。你刚来,直属单位通信连你是没资格进的,四个营只有四营部缺少一个通信排长,你到四营去吧,到了自报家门就行。
我答应一声,按照张干事指定的路线向四营部走去。团部在一个小山坡上,下坡后由东向西按序列分别是一营、二营、三营和四营的营房。我刚走到一营部前面,两个战士正迎着我飞奔而来。我知道,四营部接到通知了,派人来接我了。
前面的战士身材矮小却特别结实,一张圆脸,眼睛有些滴溜溜转的感觉;后面的战士身材细长匀称,白皙帅气,看人有些腼腆。
两个战士边抢下我的行李边和我说话。
矮个子战士说:排长,我叫夏军,四营部通信班长,四川人。他一指高个:这是我们的副班长,曾义,福建安溪人。
我笑着致意,跟在他们身后向四营部走去。夏很能讲,一路上介绍不停。
我归纳了一下:营里有营长、教导员和副营长;通信排设在营部,一个通信班7人、1名文书、1名公务员、1名通信员、1名上司、1名炊事员。营长,南京人,刚从苏北某部队调过来;教导员,淮阴人,原团管理股长;副营长,镇江人,原团军务参谋。四营有4个连队,其中15连是全团标兵连。
到达营部的时候,有个少校正聚精会神地坐小桌子旁边捣鼓一个拆开的收音机,夏班长提醒我:排长,这是副营长。
我上前敬礼打招呼。
副营长慢悠悠地站起来把手伸过来,我抢上去握手。
副营长比我略高,1米78左右;脸呈枣核状;精瘦;一头并不浓密的头发乖巧地匍匐在脑袋上,如果不依靠发乳或其它化工产品的力量是无法梳成分头的;眼睛跟夏班长有些雷同,给我一种滴溜溜的感觉。
他笑咪咪地看着我,寒暄了几句,最后说:“徐排长跟上一任黄排长是校友呀,他刚到通信股报到,任命还在我们营呢!营长教导员到连队督促训练,晚饭应该不回来吃了,我们马上开饭,先吃饭,有什么事晚饭后再说。”
说完这些,他背着手慢慢向饭堂踱去,我亦步亦趋跟着,不经意发现副营长裤子屁股后面有个小破洞。我入伍才四年,军装已然够用,而军龄至少十五年以上的副营长却穿着一个破裤子!我想必然有其原因。
饭堂分里外两间,中间隔了一层透明玻璃窗。里间放了一张八仙桌,外间放了两张圆桌。我一看就明白了:里间是干部用餐的地方,外间则是战士桌。
副营长自顾走进里间。夏班长嘴一呶:“徐排,你到里间去吃,以前排长一直如此!”
我说:“不用,把我餐具拿出来,我在外面跟你们一起吃。”
吃到一半,一高一矮两个少校匆匆忙忙回来了,矮个子边走边问:“听说今天到了一个新排长?人到了吗?”
我站起来说:“首长,我是刚到的通信排长。”
矮个子少校说:“先坐下吃饭吧,我们也饿了。”
两人进里间吃饭,高个子少校叫了一声:“徐排长怎么不过来?”
我说我就在外面和战士一起吃。
夏班长轻声说:排长,矮个子是营长,高个是教导员。
晚饭后副营长和教导员坐在门前台阶上下象棋,我和营长旁观。三位营领导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一一作答。
营长五短身材,但比例协调,面目俊朗;教导员身材与我相仿,结实敦厚。
我不怎么下象棋,但目测下棋者水平属于臭棋篓子,似乎比我还稍有不如,后来事实如此,以致有一段时间,两位营领导一有时间就轮番找我挑战。
一盘棋结束后,刚好快到七点,众人便到二楼电视房收看《新闻联播》。
半个小时新闻看下来,我看到:文书、通信员、公务员不断起身为干部倒茶;而通信班和上司、炊事员自始至终都保持严格的军人坐姿。总共12个兵,但从举止来看却是大有区别。
晚点名时,其它人早早按点集合,而文书、通信员、公务员则磨蹭了几分钟才陆续到齐,这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判断。
第二天我请假带上夏班长到营房外围转了一圈。
一路上夏班长又简单把三个营干部介绍了一下:营长个性诙谐,日常行为较为随意,但脾气大,几句话下来就有可能口吐“莲花”。教导员为人严肃,但轻易不吭声,一旦讲出话来,基本就成定论。副营长是学生兵出身,高中毕业考进南京陆军学院大专队,部队当时不太喜欢用学生干部,因此有些郁郁不得志,为引起注意也为发泄不满,他经常有些出格的言行,比如故意穿些破烂军装,团里人背后送他一个外号叫“大侠”。
后来我慢慢知道,南京部队的“大侠”与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个“大侠”专指不求上进不务正业的人,领导除了不重用他外,也拿他没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大侠”的,因为当“大侠”首先要自毁前程,对提拔什么的基本不要抱太大希望;二是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外面不管怎么评价,你要波澜不惊,视外围如无物。而且一个干部一旦走上“大侠”之路,基本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部队营房外是方山镇,实际上就是横岭大队。镇里除了一个理发室、一个宜春饭店(多年以后改名叫“混蛋狗肉馆”,成了方山旅游者必到的点)、一个海燕书屋外,实在找不到半点乡镇的样子,完全跟我们老家的村子差不多。
我们爬到方山半山腰间,除了一个空军雷达站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却看到一座宋代塔突兀地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腰中间。我走近一看,果然饱经风雨,随时有倒塌的可能。我说只要稍加修葺宣传,不出十年,这里定然会成为一个景点。夏班长笑着说,排长,这地方兔子也不拉屎,成不了风景的。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等到了山顶再一俯瞰,整个营区整齐划一,颇为壮观,加上外秦淮河逶迤绕过。我叫了一声好,说我们这个营区真会选地方,“虎踞龙蟠”,可称之谓方山脚下、秦淮河畔!端的是气象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