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跟你说点傻事。
事情得从我们很小的时候说起,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几岁的我们经常一起玩,到自家院子里,到公园里玩,你会跟我说,小律,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听到这里就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会忽然异常兴奋,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很傻不是么?你伸出手指,轻易让水龙头倒转过来,接着它哗啦啦冒出水。你指尖仿佛在水龙头上系了一根线,周围空气扭曲成微妙的形状。我看见水在半空中聚成一个球形,它摇摇晃晃缓慢发胀。阳光透过水球折射出梦一般的颜色。
然后我就一脸崇拜的看着你,说你好厉害啊。你知道……小孩子都是这种心理。那时候我们趁着下雨跑到外面,看着雨滴在离鼻尖不够三公分的地方沿着弧形滑落。我们在空地上玩风筝,即使天空无风,风筝也不会坠落。我们吹肥皂泡,就算吹累了,肥皂泡还是可以自己吹出来。我们在夏夜里看萤火虫,你让一只萤火虫飞到我的手上,叫我合拢掌心,从手指间的缝隙看它黄绿色的光芒。那一点光芒好亮啊。我还小,幼稚地认为是你撑起了我整个世界,我看一切事物都要透过你,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比如爱护动物保护环境做一个好孩子什么的,我都做到了。唯独不能做到:“你是我的弟弟啊,一定也能拥有这种能力的。”这句话。你肯定不知道,我国小的时候老师让写理想,我甚至就写要成为超能力者,然后第一次被老师叫出去罚站。我真是傻透了。
不知何时你去哪个骗场找了个骗子师傅,把他的每句假话当做金科玉律,还会跟我说:灵幻师傅说我要首先做一个好人,眼里的光温柔得像我手里的萤火虫。我心里觉得讨厌极了,为什么偏偏是那种人啊?人本来对自己仰慕的对象苛刻,见不得星光仰慕晨光。可是这种家伙假得连人造光也不算,你怎么就要信他呢?我跟你说过好多次让你不要找他,你总得给他开脱,我眼眶忽然就想落下泪来,想着你要为他使用能力,想着以前再不有。
后来我长大了,再也不喜欢和你玩游戏了。我成绩优越,性格乖巧,可是还是觉得不开心,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觉得你的能力让我羡慕到嫉妒的地步了。读书、扮好学生,这些事情我随便做就可以做到了,可是我独自一个人握着勺子好多次,都没有成功。人生没有必要的失望,只有不必要的期待。我明明暗示自己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心底却忍不住一次一次幻想。我慌张、自暴自弃,失败多了连期待都不敢有。父母不知道因为你我才努力当一个好学生,老是在你又弄弯勺子之后数落你,说让你学习学习我。然后你就笑着说是啊,小律真的很厉害呢。那种时候我既难受又愤怒,难受是我做得再多比不上你却受到莫须有的夸赞,愤怒的是你没有像我一样,嫉妒我。你口上虽然是夸奖我,但我觉得你完全不像我一样,拼命渴求着吧?
我经常会不动声色地看着你,去学习你的样子。你从不轻易使用超能力,平时生活里低调又内敛。而你使用超能力的动作,我暗地里也仿了千百遍。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没用,想像谁一样就去学他,到头来明明什么都得不到。
年龄增长,我们逐渐疏远,我有学生会的事情,而你也最默默,多数时候我们只能算是相互问候,像小时候钻在被窝里打着电筒的聊天,想来已经遥遥远远了。
有一次我们一起回家,遇到高中生,他们想伤害我,你忽然变了个样子。那时候我非常地恐慌,你再不是我以前见到的哥哥,你好像对外界的世界毫无感知,连我也不认识了,我喊你哥哥,你却没有丝毫表情,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从此害怕你。
之后你问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总是费劲地笑出来,说什么也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对我做。你听到我的话后露出有些疑惑又有些安心的笑容。
慢慢地,你好像变了,你开始交朋友,你开始想要锻炼身体,你往积趣的方向努力,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我还是一成不变,似乎被松脂裹住一样,我在沉闷的学生会里工作,我做一个好学生,我在你的阴影下生活着。好不公平啊,谁都以为我比你光鲜,但我并不想要这些。我好想好想像你一样。
我跟自己说,干嘛要像你一样啊。我知道你不善于和别人交往,长相也不出众,交的朋友乱七八糟的。我知道是个老好人,老是被骗,长大也是卖给别人给人数钱的类型。我知道你学习差,被老师点名答不出问题在全班的笑声里坐下,考试就算考上次一样的题也会出错。我知道你天生是个运动白痴,跑一小段路就喘不过气,还会贫血。我知道今天晚上你说过来和我一起睡,说你记得我最害怕打雷了,但其实怕的是你。我知道你除了那点能力什么也没有,然而我爱你。
我是故意挑这个时间跟你说话的。若你是真睡,我就当找个谈话筒放松心情,若你是假睡,那更好了,你始终得想着我,始终得思考要如何是好,始终得替我承担一半的痛。你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哥哥,就算你没有睡,也睡吧。你不知道你曾经赠与我多少梦。